嗯?
四目相对,空气在被他俩包围的空间里流转,尴尬地沉默几秒后,盛秋飞快往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道:“我想拿个碗来着。”
陈迹倒没什么表情,只手打开头顶的橱柜,取下一只白色瓷碗。
“这只?”
盛秋点了点头,转身去吧台座椅处坐下。
好险……
还好她动作快……
陈迹给她盛了碗汤递过来,她小口喝着,看他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很清爽的味道,菠菜很鲜美,吃惯了外卖的口味,连味蕾都退化得厉害。突然喝上这么一口汤,竟然会有一种满足感。
他还挺厉害的。
“好好吃呀。”盛秋喝了一大口,赞叹了声。
陈迹嗯了声,话题没再继续。
他好像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说话?
但盛秋憋不住。
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家里吃他做的饭,可能也是唯一一次。
盛秋夹了一筷菠菜往嘴里送,忍不住抬眼瞄了下。
陈迹坐在靠里侧的位置,他的腿很长,像是无处安放般,随意支着,闲闲搭在高脚椅的横杠上。
又恢复了一副平时懒懒散散没个正型的样。
嗯。
一定是她的错觉。
不知道怎么描述,她从浴室出来看见的那副场景。
他在厨房忙忙碌碌,从容而又精准地在连她都还不熟悉的场地里找到需要的东西,像是变魔法一般,做了热腾腾的一桌菜。
嗯,怎么不算是田螺姑娘呢?
那一刻她有些出神。
这样的场景好像只在电视里看过。
一般是……
丈夫和妻子。
嗯?
嗯嗯嗯???
救命!她满脑子的到底在想些什么没营养的东西啊!
盛秋为自己无厘头的幻想心虚,刚想埋下头去,好巧不巧,原本一直垂着头玩手机的某人,突然抬头朝这边看了眼。
再次尴尬的四目相对。
……
盛秋干笑了下:“那个……”
“你厨艺怎么这么好呀?”
怎么听怎么像吃人家嘴软。
虽然盛秋承认一部分是心虚想要遮掩起自己刚才不为人知的心思,但另一部分是她不得不承认,陈迹做的确实很好吃。
至少很符合她的口味。
盛秋其实不太喜欢口味重的东西,但是于歆鲜少注意到,她也懒得说,只是自己每次会特别注意一下,尽量不吃辣椒。她的过敏说严重吧,但也只是起小疹子,有些发痒,也没像更严重的那样,听说会休克有生命危险。
所以平时大部分时间,她都能迁就的话就迁就下,真要避不开吃了几口,那也没事。只是身体上会难受一段时间罢了。
其实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外卖解决的,有时候吃多了也麻木,总觉得不同的店所有的菜做起来都一个味,盐像是不放不要钱一样,舌头长期被这些调料浸着,味觉也不十分灵敏。
像是没有些口味重的,就吃不下去饭一般。
没有食欲。
陈迹的汤很清淡,菠菜翠绿,嫩得像是要能掐出水来一般,鸡蛋没有做成煎荷包蛋,而是直接打的蛋花,汤上面简单淋了些麻油。
闻起来清香,又勾人食欲。
盛秋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家常菜了。
所以也不算是完全吃人嘴软,她不算骗人。
陈迹轻轻嗯了声:“在国外锻炼出来的。”
国外?他是说留学的那段时间?
“外国的菜吃不惯,”陈迹看着她静静说道,“就只能自己做。”
盛秋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她虽然没有经验,但也在网上刷到过帖子,中国的留学生在国外,最不适应的就是饮食。
中国胃吃不惯白人饭。
她有些好奇,顺着他的话题接下去:“你平时有时间吗?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音乐生,每天的生活就只剩练琴了,还有时间做饭呀?”
陈迹扯唇:“那不成练琴机器了?”
“没有那么夸张。”他不紧不慢地解释,“练琴更多靠的是脑子,光靠时间堆效率会很低。”
“一天二十四小时扑在琴房都没用。”
“弹琴的话,只练琴可不行。”
盛秋没放过追问的机会,几乎脱口而出:“那还要干嘛?”
陈迹用公筷夹了口番茄炒蛋放在一个干净小碗里,推过来,漫不经心的说道:“生活啊。”
“其实对于演奏家而言,比练琴更重要的是阅历和对生活的体验。”
盛秋自然接过小碗,安静地吃着,顺便听陈迹说话。
这是她曾经没能到达的领域,一切都显得那样新奇。或许是因为陈迹看到了那样的世界,所以盛秋也会忍不住期待他的分享。
她很愿意听陈迹聊和音乐有关的话题。
陈迹瞥了眼对面女生,她的眼睛亮亮的,瞳仁乌黑,像是对他的话很感兴趣般,就这么毫不掩饰地看着他。
“这个世界,技术好的人太多了,比我好的演奏家也比比皆是,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乐此不疲地学音乐呢?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比自己弹得好的人已经活跃在舞台上,为什么不如他们的自己还要来凑这个热闹呢?”
“刚到国外的时候不适应,我有阵子会想这些问题。”这段经历他还没有和谁说过,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安静又好奇的样子,自己也很乐于分享。
“后来我看开了,那是因为我有自己想讲的故事。”
他的语气很平静,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每个演奏家,他所弹奏的音符,其实都源于自己对生活的体验和感悟,有点像作曲家的创作一样,演奏音乐其实也是一种创造。把自己的认知和理解融入在作曲家的曲目里,然后传递给观众。”
“虽然不知道最后能有多少人接收到,但是不得不说,生活里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它的意义和价值的。”
“就像是做过的每一顿饭,又或是看的某场电影,都有可能掀起你内心小小的波澜,或许就是因为这一丁点的不同或者触动,让你在某个时刻萌生出一个想法,这个微小的想法,或许就是把你和其他人区别开来的标志。”
“这就是音乐,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表达。”
陈迹说这话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改平时那副懒懒散散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把闲闲伸出的脚收回,坐直了身子说道。
这是他们第一次聊到音乐的话题。
以前只觉得他弹琴好听,多复杂艰深的技术都能轻松掌握,好像弹琴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限制,没什么是他弹不了的,也没什么是他学不会的。
看起来一副轻轻松松拿下的样子。
成绩好的学生分两类,一种是平时认真刻苦学习,考试很难差到哪里去,还有一种则是平时吊儿郎当惯了,但耐不住人家就是聪明,稍稍提点两句就能举一反三,这样的人只是心思没花在学习上,一旦发力,是光靠认真怎么都赶不上的。
在今天之前她只是觉得陈迹有天赋,弹什么都好听,实际他的练琴时间也确实不长。高中他转学来的那一年,都还正常跟着学校进度上课。要像是她知道的其他艺考生,高二正是到处跑上专业课的时候。
学校基本上没见着人影。
但是陈迹不一样,他直到高三转回北城之前,都还每天出现在学校,没落下什么。
她以为走钢琴这条路不过是他发挥的天赋罢了,没费什么力,甚至谈不上花什么精力。
没想到他的理解这样深刻。
确实很有演奏家的风范。
虽然不能立马完全理解,但盛秋还是努力消化陈迹刚才说的话。陈迹简单吃了两口便停了筷子,站起身。
盛秋以为他要走了,也是,从他在厨房忙活到陪她吃几口,现在已经接近晚上九点。
该回去了。
就在她准备和陈迹道别时。
“吹风机?”
话里的疑惑语气盛秋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
“是在浴室?”
哦。
盛秋刚才听得入神,眼下这会儿子功夫都快要忘了,陈迹为什么送她回家。
他终于想起来吹干衣服了?
盛秋点了点头,继续喝着碗里的汤,撕下一小块鸡蛋,小口咬着。
陈迹抬脚走出厨房,高挺的背影消失在客厅尽头。
不一会儿便听见关门的动静,还有拖鞋趿拉着划过地板的声音,盛秋有些奇怪,浴室进门的墙上有插座呀,为什么不在里面吹?
还要拿出来吹干?
盛秋决定提醒一下,她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说道:“浴室里有插座,就在进门的右手……”
她话还没说完。
身旁传来啪嗒一声。
接着,呼呼的热风从背后吹来。
盛秋以为陈迹只是在调节温度,便也没管,自顾自喝了几口汤。
过了几秒,有些不对劲。
热风并没有消散。
准确来说像是专门对着她吹一般。
被风带起的发梢轻划过脸颊。
盛秋转过身:“你是不是不会调?我教你。”
她一回头,便对上那双深邃缱绻的眼睛。
陈迹右手拎着吹风机直直站着,红色电源线插在右面墙壁上的两孔插座处。
哦,厨房有插座来着。
她忘了。
吹出的风温度适宜,风力也合适,他不是已经调好了?
盛秋视线落在他肩上那块几乎要淡下去的水渍印,点了点头:“你的衣服应该几分钟就干了。”
听她这么说起,陈迹才往旁瞥了眼:“哦,没事。”
盛秋:?
他不是来吹干衣服的吗?
盛秋坐在高脚椅上,从下往上这么看着他,陈迹垂着头,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清晰的下颌线。
视线往下移——他的喉结向上弹了下,又往下落。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字,配上这一幕,颇有几分禁欲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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