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岑令溪被闻澈捏在手中的指尖轻轻往里蜷了下,正好摩擦过他指腹的薄茧。
而后,她听见闻澈以极低的气音轻笑了声。
她稍稍抬眼,去窥闻澈的神容,却发现他今日心情格外好的样子。
应当是庙堂上的事情吧。
岑令溪这样想着,又将视线悄悄收了回去,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
如今的闻太傅,性子阴晴不定她是知晓的。
但她没想到闻澈会突然靠近她,“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岑令溪心头蓦然一紧。
虽然她并未做什么,但闻澈这样一问,岑令溪的惧意几乎是与他温热的气息同时爬上了心头。
“还请太傅吩咐。”
经历了昨日那样的事情,她实在没有任何心思和胆量去猜度闻澈的心思。
闻澈似乎愣了下,只说了声“罢了,我让人买了琼玉楼的桂香饮子和荔枝乳糕,在家里。”
而后又换了个姿势将岑令溪的手握住了。
她从前最喜欢吃的糕点便是琼玉楼的,闻澈说的这两样,是她平日里买得最多的,也是最难排的。
她记得的,当年闻澈还在御史台做官时,休沐时会去琼玉楼排两个时辰的队,就为了给她买这两样。
自己当时还和闻澈说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闻澈却说自己买来的和旁人买来的终究不一样。
在她红着耳尖低眉时,闻澈挠了挠头,说:“看到你开心,我排这两个时辰的队也就值得了。”
彼时少年人的心事都藏在眼底眉梢,耳廓微红,却偏怪春光太明媚。
如今当所有的浮光金粉都褪去,露出水下的嶙瘦枯石,才方知是大梦一场。
想到当年的旧事,岑令溪竟有一瞬的恍惚。
一直到下了马车到了宅子里,闻澈将盒子里的荔枝乳糕递到她唇边时,她下意识地喊了句:“多谢清衍哥……”
剩下的那个“哥”字,在她抬头的一瞬,看见闻澈的脸和他身上的锦衣华服时,突然咽了回去。
因为她明白,眼前人早已不是当面那个青袍素簪的书生,而是人人闻之色变、能止小儿夜啼的权佞,没有人敢再直接喊他的表字。
而自己,也早不是御史岑昭礼家待字闺中的娘子。
岑令溪来不及去咬那块荔枝乳糕,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立在闻澈身边,敛目低声道:“大人恕罪。”
闻澈压了压眉,语气中带这些愠怒:“我有没有说过,不要这么叫我?”说着便用空着的手将岑令溪往起一拉。
只是岑令溪并未设防,脚下不稳,便被闻澈扯进了他的怀中。
一时四目相对,呼吸凝滞。
闻澈的眸光有片刻的躲闪,但很快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将岑令溪揽得更紧。
岑令溪的眼神也有些飘忽,想起闻澈之前教她的,一句“闻郎”便从她的喉中溢了出来。
闻澈凑得更近,却在两人鼻尖只有一寸的时候松开了岑令溪。
闻澈的呼吸略有些粗重。
岑令溪虽松了口气,却于裙底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
而后闻澈匆匆地将她放开了,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道:“我尚有事需要处理。”
岑令溪遂静默着将剩下的荔枝乳糕和桂香饮子都用了些。
等再见到闻澈的时候,他看着已经沐浴更衣过了。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朝着闻澈颔首,没有叫“大人”,也没有叫闻澈一直想听的那句“闻郎”。
闻澈难得的好性子,走到她跟前,握起她的手,往里度了些热气,道:“今日我若是戌时前未归家,你便早些歇息了,不用等我。”
岑令溪点头应声。
而闻澈也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去了。
此后闻澈也恢复了之前那样很晚回来的状态,不管多晚,总是会回来,偶尔在夜里,她能感受到背上忽而贴上一片微凉的坚硬。
岑令溪摸不清他的脾性,怕再生出事端来,也一直没有出这座困着她的宅院。
距离方鸣野春闱开始还有十日,她闲来无事,遂拿起了针线,寻思着为方鸣野缝制一双护膝。
她知晓春闱的贡院里冷,他们又要在里面考三场九日,她作为阿姐若是不操心,方鸣野怕是要冻死在贡院的号房里。
某日,闻澈回来得却分外的早,而且很突然,她手中还做着尚未完成的毛绒护膝。
但闻澈只是伸出指尖在上头抚了抚,而后将针线篓推远,语气是难得的温和:“太晚了,点着灯伤眼睛。”
岑令溪却从他的语句中捕捉到了不容拒绝的意味,但更惊讶于他的不深究,只吩咐青梧将针线篓带着未完成的护膝一并撤下去。
万籁都陷入阒寂的时候,闻澈俯下身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来。
一触即离。
而后竟然蹲下身来,抱着她整个腰身,在她怀中蹭着,“今日早些睡。”
“好。”
她怎能拒绝?
拥着她和衣而眠的时候,闻澈的气息落在她的后颈处,声音有些低沉:“等我忙完了这阵子,按例也要去猎场进行春狝了,届时带着你好好放松一番。”
她向往郊野的春,却不太想和闻澈一起,这意味着她不会拥有一丁点的自由。
于是挑了个说辞:“妾不大会骑射。”
“没关系,我教你。”
哪里给她留了半分回圜之地?
许是太困了,后来岑令溪也没听清闻澈说了些什么便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他的踪影。
不过她也未曾想太多,毕竟再过两日,就是春闱了。
她给方鸣野准备的护膝紧赶慢赶,也算是快成了。
春闱前一天闻澈并未回来,许是看见了闻澈这些日子对岑令溪的态度,在她要出门的时候,雀园的暗卫并未拦她,只是问了她要去何处。
岑令溪随意诹了句:“去大兴善寺给太傅祈福。”
她本也是要在看着方鸣野进贡院后再去寺中给方鸣野求一签的。
也真是巧,她才到贡院门口,便瞧见了方鸣野。
不等她先唤一声“阿野”,方鸣野已经先朝她而来了。
“阿姐,我真得等到你了!”
方鸣野眸子透亮,让她周遭也添上了些暖意。
岑令溪从青梧手中接过自己为方鸣野做的护膝,微露贝齿,笑吟吟地看着他,道:“贡院里头冷,我这些天为了缝了双护膝,这样你就不会很冷了。”
方鸣野眼眶染上了一层薄红,一如幼时他无数次朝岑令溪撒娇时一样,抱着她的手臂唤了声:“阿姐最好了。”
岑令溪习惯性地想去摸他的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远远够不到他了。
刚要收回手,方鸣野却半蹲下来,将自己的头顶搁在岑令溪的掌下,蹭了两下,就着这个姿势,道:“我一定不负阿姐的期望,不给阿姐丢人。”
话音刚落,贡院门口传来小吏的催促声:“快点,还有没有要进的,晚到者不予入院!”
岑令溪弯了弯眼睛,朝着方鸣野点头:“快去吧。”
方鸣野即使再如何对岑令溪恋恋不舍,也该走了。
岑令溪一直看着他进了贡院门才收回目光,然而一转头便看见了闻澈。
她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连朝不是说这几日闻澈在忙,他又是怎么将她堵在贡院门口的?又是几时来的?方才的场景,他又看到了多少?
岑令溪从未如此心虚过。
因为无论是之前的宫宴,还是前不久父亲的寿辰,都足以让她见识到闻澈的手段。
“真是好一出姐弟情深。”
闻澈刻意咬重了“姐弟”两个字。
即使岑令溪弄不清楚闻澈此时真正的用意为何,却也能听得出他这句话中的反讽。
她还在整理措辞,闻澈又道:“我留在家中的侍卫说你去大兴善寺为我祈福了。“
闻澈的尾音落得很平,没有任何疑问,但又好像是在等她一个解释。
岑令溪只好硬着头皮道:“这就打算去。”
闻澈静静地看着她,吐出一句“撒谎”来。
还未等她说什么,闻澈便先一步拽着她的手臂,将她带上了来时的马车。
逼仄的空间里一时只有两人,两人的身体几乎要贴在一起,闻澈没有说话,岑令溪也不敢开口,气氛就这样陷入了静默。
“妾真得打算去大兴善寺的。”
最终还是岑令溪开口打破了这片平静。
闻澈没有看她,只落下一句“恐怕是去拜文殊菩萨的。”
心事再次被他戳破,岑令溪面上闪过少许无措。
但闻澈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
岑令溪试探着去牵动他的衣袖,就如同当年那般一样。
但她完全没想到闻澈会直接欺身上前,一手将她的两只手腕紧紧攥着,往上一翻,扣在头顶,她的所有便对闻澈敞开了。
而另一只空闲的手,则以指尖滑过岑令溪下颔的每一寸,语气有些阴森,“在我们的家里,当着我的面,给别的男人缝着护膝,嗯?”
岑令溪即使再不懂,也该知晓闻澈这会儿在气头上,遂垂了垂眼,“妾知错了。”
闻澈继续穷追不舍:“好好说,错哪了?”
岑令溪抿了抿唇。
但下一刻闻澈的拇指便已经触碰到她的唇瓣:“这张嘴不好好说话,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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