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无语了片刻，也没放在心上，转身回了广场。

因本次大会射箭的规则只许未及弱冠的少年弟子入场争猎，此次常州魏氏参加比试的，除了魏无羡还有五师兄崔宪，七师兄萧柏，八师兄阎德。回到广场之后，魏无羡便同三位师兄站在了一起。

射箭比赛即将开始，温家那边却一片吵闹，魏无羡远远看了一眼，“温家办个清谈会也能翻着花样的折腾，每天都要闹一场，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与魏无羡年龄相当的阎德哼了一声，撇撇嘴道，“本次比赛名额有限，他们在争名额呢。”说着一顿，“要我说，这些温家子弟，谁上场都是一个样，争来争去有什么区别？”

魏无羡还没说话，便听那边温晁在吆喝。

【“再来个！再来个！还差一个！最后一个！”】

魏无羡闻声看过去，便见温晁周围的人群中，有个眼熟少年，正是他方才在林中遇见的，箭法极好的那个温家子弟。

他下意识回道，“那师兄可就说错了，温家子弟之中，还是有箭法不错的，我方才就遇到了一个温家子弟，那箭法在我认识的同龄世家子弟之中，可以排在前五了。”

阎德听得一愣，不确定他这个师弟是不是在逗他玩儿，“温家当真有箭法这样好的人？”他怎么就不敢相信呢。

魏无羡没理会他，只盯着温家那群人中举手的少年，那少年手举得太低，也不像旁人异样嚷嚷自己的名字，在人群中被推搡来推搡去，犹如水中浮萍，魏无羡看着都为他着急。

忽然，那少年身旁的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稀奇的道，“琼林？你也想参赛？”

这语气，这神情，叫人很不舒服。

那被叫做‘琼林’的少年闻言点头，温家那群人中有人哈哈笑起来，“都没见你拿过弓，参什么赛啊！别浪费名额了。”

远远地魏无羡看着那少年似乎想辩解，却没来得及开口，又被那人打断，“行了行了，你别贪新鲜了，这是要计成绩的，上去丢脸，我可管不着。”

魏无羡心中嗤笑，真是有眼无珠，若要找出一个能给温家挣回点脸面的人，也就这位温琼林了。

这个人语气中对温琼林的不屑之意过于理所当然，听得魏无羡心里不舒坦，直接扬声为温琼林声援，“谁说他没拿过弓？他拿过的，而且射的很好！”

这一嗓子，直接将会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尤其是温家的人，众人惊奇的看了看魏无羡，又看向温琼林。

温琼林苍白的脸色瞬间通红，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魏无羡。

魏无羡想到刚才温琼林一见他就吓得跑掉的样子，便直接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刚才在花园里射的很好，保持刚才的样子，你一定没问题的。”

温琼林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就被一旁的温晁打断，温晁语气带着怀疑，【“真的？你？射箭好？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温琼林低声道，“我……我最近才练的……”

他说话声音很低，还断断续续，仿佛随时能被人掐断，也确实经常被人掐断。温晁不耐烦地打断道：“好吧，那儿有个靶子，你赶快射一个来看看。好就上，不好就让开。”】

温晁发了话，众人就将位置空了出来，温琼林似乎有些紧张，拿着弓的手紧了紧，魏无羡看他这样不禁有些担心，拍拍他的肩膀，“你这样紧张，是射不好的，放松一点，像之前那样射就行了。”

温琼林感激的看了魏无羡一眼，深吸一口气，拉弓。

他这一拉弓，魏无羡就皱起眉，心道，还是太紧张了。

这一箭射出去，连靶子都没射中，魏无羡想到之前在园子里看见温琼林逃跑的样子，料想他从未在其他人面前射过箭，过于紧张导致身体紧绷，这一箭就射偏了。

围在一旁观看的温家人发出讥笑之声。

什么闭着眼睛都比温琼林射得好之类的。

温琼林的脸红到耳根，无需人赶，自己就落荒而逃，魏无羡没管这些围观的温家蠢货，跟着温琼林追了上去，“诶，那个……琼林兄，别跑，你跑什么？”

温琼林听到魏无羡在背后叫他，停了下来，垂着头转身，一副惭愧到抬不起头的样子。

“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魏无羡好笑道。

温琼林很内疚，“你，你推荐我，我却让你丢脸了……”

“我有什么可丢脸的？你以前应该没在别人面前射过箭吧？刚才是太紧张了？”

温琼林点头。

魏无羡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有点自信，我见过的所有世家子弟里，你的箭法可进前五。其实你就是缺乏自信，太过紧张。其实没什么好紧张的，以后多在人前练练，下次一定能让这些嘲笑你的人刮目相看。”

【这个温琼林，大概是个温家里旁系又旁系的世家子弟，地位不上不下，性格却羞怯自卑，缩手缩脚，连说话也结结巴巴，好不容易苦练一番，鼓起勇气想参与比赛，却因为太紧张而弄砸了。

若是不好好开导他，说不定这少年从此以后就越发封闭自我，再也不敢在人前表现了。

魏无羡对他鼓励了几句，再简单说了一些需要提醒的要点，纠正了他刚才在小花园里射箭时的一些细微毛病，温琼林听得目不转睛，不住点头。】

“阿羡！比赛马上要开始了，快跟我回去！”

五师兄崔宪远远的喊了一声，魏无羡回头应了一声，转过头对温琼林道，“我要去比赛了，你待会儿可以看看我怎么射的……”

“快点！”崔宪见魏无羡还在跟那个温家子弟说话，不禁催道。

“来了来了！”

射箭的靶场有二十多个入口，投放了一千多个真人大小的纸人靶子，其中只有一百个纸人是附有凶灵在内的，只要射错了一个就必须立即退场，唯有不断的射中附有凶灵的正确纸人，才能留在场中继续比赛，比赛结束后计算谁射中的最多、最准、依次排名。

跟着师兄往猎场中走，途中魏无羡随眼一扫，【忽见身旁有个面若敷粉、冷若冰霜的俊俏少年郎，身穿正红圆领袍衫，系九环带，袖子收得很窄。

这本是此次岐山百家清谈会小辈们的统一礼服，被他穿得格外好看，三分文雅，三分英气，十分加起来全是俊美，令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少年背着一束尾羽雪白的箭，低头正在试弓。

他手指纤长，在弓弦上一拨，发出琴弦一般的音色，动听而又刚劲。】

“蓝湛？！”

大会这几日，魏无羡一直被压着听各家的辩论，听得是头昏脑涨，以至于他也没空去找蓝湛，没想到这会儿却撞上蓝湛了。

蓝忘机试好了弓，瞥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魏无羡满头问号的看着蓝忘机转身的背影，不禁挠挠头，“五师兄，我什么时候得罪蓝湛了，他为什么不睬我？”

“这我哪儿知道？”崔宪也觉得奇怪的很，蓝忘机跟阿羡不是一直很要好吗？之前还在他们九重岛呆了半个多月才回家呢，在九重岛的半个月几乎天天跟阿羡黏在一起，这会儿是怎么了？他也搞不明白。

“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蓝二公子不高兴了？”崔宪问道。

魏无羡嘴角一抽，不理他了。他这还是上回送蓝湛回去之后，第一次见到蓝湛，话都没说半句怎么得罪人？

靶场的二十多个入口，各家都不同，蓝忘机走到姑苏蓝氏的入口前，还没进去，魏无羡就溜过去把人给堵住了，蓝忘机侧身，他也侧身，蓝忘机挪步，他也挪步，总而言之就是堵着不让他走。

蓝忘机绕不过，只得站定不动，微微抬头，面无表情，“借过！”

见他有了反应，魏无羡立刻笑脸迎面，“肯理我了？刚才为什么不理我？”

不远处其他世家的少年都往这边看过来，认识他们俩的都不觉得好玩儿，蓝二公子不是同魏公子关系好吗，这会儿闹什么呢？

莫不是闹脾气？

想到蓝二公子也会闹脾气，一群人不禁乐得笑出来。

蓝忘机冷着脸抬起眼帘，重复道，“借过！”

魏无羡眨了眨眼，挑眉侧身，入口的拱门狭窄，蓝忘机只能紧紧贴着魏无羡擦身而过。

等他进去，魏无羡冲他喊，“蓝湛，你抹额歪了！”

世家子弟都极为注重仪表，尤其是姑苏蓝氏子弟，闻言，蓝忘机不假思索举手去扶，可那抹额分明佩戴得端端正正，他一回头，看向魏无羡，魏无羡已经乐呵呵的转身去了常州魏氏的入口。

射箭比赛正式开始，不断有世家子弟因射中普通纸人而退场，魏无羡一箭一个，例无虚发，不到一会儿，箭筒里的箭便去掉了十七八支。

觉得这么射箭没难度，正想试试换反手射，忽然有什么东西飘到他脸上。

【这东西又轻又软，丝缕飞絮一般搔得魏无羡脸颊痒痒。他回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间，蓝忘机已到走了他附近，背对着他，正在向一只纸人拉弓。

那条抹额的飘带随风扬起，轻柔地扫中了魏无羡的脸。】

“蓝湛，你抹额歪了。”

因上过一次当，这次蓝忘机却是不相信他了，一箭射出，头也不回的砸了两个字过来。

“无聊！”

魏无羡撇嘴，“这次是真的，我没骗你，真的歪了，不信你看，我给你正一正。”

【他说动手就动手，一把抓住了在自己眼前飘来飘去的抹额尾带。】抹额触手丝滑，魏无羡忍不住捏紧了点，【谁知这条抹额本来就歪歪斜斜，有些松动】，这一捏紧，抹额就从蓝忘机额上滑落。

【蓝忘机握弓的手登时一个哆嗦。

过了半响，他才僵硬的回过头，视线极慢极慢的转向魏无羡。】

魏无羡拿着手里那条柔软的抹额，有些无措，尤其蓝忘机现在的脸色太难看，让他有种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的错觉。

“蓝湛，我不是故意的，给你，你重新系上吧。”

这话一出，蓝忘机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难看，印堂之间仿佛有一团黑气笼罩，握弓的手背青筋暴起，整个人像是气得要发抖了。

魏无羡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抹额。

心想：“我只是扯掉了蓝湛的抹额吧？怎么蓝湛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正疑惑，蓝忘机突然伸出手，把他手里的抹额夺了过去。

他伸手抢，魏无羡就顺势松了手，【这时，蓝家其他几名弟子也不射箭了，尽数围了过来，蓝曦臣揽着弟弟的肩，对这沉默不语的蓝忘机低声说着什么，其余人亦是满脸严肃，如临大敌，边说便对蓝忘机摇头，还一边用意味不明的诡异眼神看魏无羡。

魏无羡只听到模糊的字句，“意外”、“无需生气”、“不必在意”、“男子”、“家规”，诸如此类，不禁愈发茫然。】

蓝忘机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转身，直接往场外走去。

魏无羡：？？？？

崔宪在原处见到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蓝曦臣在蓝忘机走后，便带着其他蓝家子弟远离了魏无羡，魏无羡还懵着呢，听到五师兄问他便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

崔宪：“……我……你……你扯掉了蓝二公子的抹额？”

魏无羡见五师兄满脸错愕惊诧，不禁愈发好奇，“他们家的抹额到底怎么了？不能碰吗？”

崔宪倒吸一口凉气，“阿羡，你在云深不知处听学一年，都干什么呢？你连他们家的家规都没背全吗？”

魏无羡：“？？？”

见魏无羡一脸茫然，崔宪一巴掌捂住了自己的脸，吸了口气，嘴角抽搐着道。

“姑苏蓝氏的抹额，意喻‘规束自我’，这……”话未说完便被魏无羡打断，“这我知道啊，这抹额也没什么不能碰的嘛。”

崔宪被打断，又听到魏无羡这话，不由有些窒息。

“姑苏蓝氏立家先祖蓝安有言，只有在命定之人，倾心之人面前，可以不必有任何规束。所以姑苏蓝氏的抹额……只有……只有……”

崔宪话未说完，就见自家师弟整张脸都红透了。

只有什么？不必说了，魏无羡已经懂了。

这这这……这抹额的寓意，太沉重了，蓝忘机居然没一箭射死他！涵养真是好得可怕！

汪叽：摘了抹额，就是我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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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