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侯府，柴房内，梨落隔着柴房窗户看着里面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瑜花。
这个就是被天界刻意隐去，从来在话本子上提过一笔的韩战先通房丫头吗？
李渡风偷偷摸摸地从窗户翻了进来，推了推瑜花，“喂，你没事吧？”
瑜花艰难地睁开眼睛，“是、是你。”
李渡风点头，“别说话，世子下了令，不准给你找大夫，不准给你送药，我是偷偷来的。”
“呵，世子这是想用我命赔纪小姐。”
“行了，都这时候了，别说些有的没的了，我给你带了药，你忍着点疼。”
“你上吧。”
瑜花把一旁的木柴拿了一根咬住。
李渡风掀开瑜花的裙子，那两条腿已经血肉模糊了，光是看着都触目心惊。
当时瑜花挨板子的时候，被扒了裤子，韩战先的目的自然是羞辱这个不安分给他下药的低贱丫鬟，不过这会儿这份羞辱也勉强算是因祸得福了。
一般这种板子伤，血肉都打烂了，那自然是要和裤子糊在一起的，等治伤的时候，为了更好的伤药，就势必得先拿剪子把裤子给剪开，这一不小心反而会加重伤势。
李渡风不忍看这个伤口，拿出帕子沾了水，小心翼翼地给瑜花擦，这一擦，瑜花就疼，一个劲儿地冒冷汗，就是那木柴堵被她咬除了很深的印子。
李渡风此时也被可怖的伤口吓着了，手抖得厉害。
终于，李渡风将伤口上的乌血擦去了大半。
他深呼吸了一大口气，现在总算不手抖了，将黄色的药粉一点点地倒在伤口上。
治伤药有很强的刺激作用，瑜花疼得连木头都咬不住了，凄厉地惨叫着。
梨落抬手施了个法术，隔绝掉柴房的声音，以免别人听见过来。
上完药，李渡风将裙子拉下来，“你说你也是，好端端的在厨房干活，跑去给世子下药，现在惨了吧。”
瑜花趴在地上，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但就算是再没力气，她也嘴硬得很，“你一个饿死鬼懂什么。”
“你这人真没意思。”李渡风将瓶子手盖上，给瑜花放在一旁，“以后记得上药。”
“给我弄点吃的。”瑜花虚弱地看着李渡风，“我饿。”
“我去找找。”
过了会儿，李渡风端来了粥，小心翼翼地吹凉了喂给瑜花，“以后别干这种事了，好好过日子。”
瑜花苦笑了一下，“以后没法好好过日子了。”
瑜花抓着李渡风哀求，“好弟弟，你帮我求求纪小姐，让她帮我跟世子求求情，饶我一次，我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她和世子，行不行？”
“你还想爬床啊？”李渡风无奈了，这人怎么这么不听劝呢？
就不说姐告诉他，韩战先和纪青黛是命定的神仙情侣，就只当韩战先是个普通的侯府世子，那也不是一个丫鬟可以随便爬床的啊。
而且人家现在有未婚妻，当然，还有纪青黛。
“你就算爬床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呢？”李渡风被气得叹了一口气，“还指望着世子娶你。”
“他不娶我，可以纳我为妾啊。”瑜花幽幽地哭着，“我要是爬床成功了，怀上个孩子，世子就能纳我为妾。”
“当妾就那么好？”李渡风真是彻底无语了，“你早晚把自己折腾死。”
“不折腾也没用了，我今儿个就算不死在柴房，后面也活不下去。”
“为什么？”
正是因为看得明白，反而认命。
瑜花抿了抿干裂的唇，“我是贱籍。现在你明白了吧。”
明白个屁啊。
他不明白。
他从小就没离开过枉夕山，村子里大家都是一样生活的。
李渡风问：“贱籍是什么？”
这下轮到瑜花无语了。
这饿死鬼莫不真是饿死鬼投胎，连这都不懂？
瑜花说道：“贱籍就是不是良民，不能赚钱，可以随意买卖。”
李渡风皱眉，瑜花趴着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蓄了几分力气接着说：“我们这种贱命，留着就是给人开荤的，我算命好的了，卖到了世子府，因为长的标志给世子做了通房丫头。说是通房，其实比普通的丫鬟还不如，白天和普通丫鬟一起起来干活，晚上世子需要的时候就去伺候，等伺候完了，就自己回房间休息。
等过个几年，年岁大了，或者伯侯府不愿意养着了，就卖出去。我有个认的姐姐，就是在二十二的时候被卖了出去，先是妓院，干个几年，人老珠黄，就卖给一些男的。一般这种男的，又老又丑，买了好几个回去当妾，这些妾室就负责砍柴烧水洗衣做饭赚钱，晚上陪睡，有了孩子就生下来，女孩就卖出去，继续被卖，男孩就留下，能当劳动力。等这些妾被玩腻了就再卖给更下等的男人，等老了没了价值就扔出去等死。”
“不是不能赚钱吗？”
“能干活就能赚钱，只是钱不是属于我们的。”
见李渡风还是不懂，瑜花直白地说：“我们不能拥有私人的钱财，我们是贱籍，身上的一切都是属于主人的，钱，身体，命。我若是不想被发卖，沦落到给老男人当奴隶，只有给好的主家生孩子，只要有了孩子，不管男孩女孩，我都是世子血脉的亲娘，至少也能当个妾，就算世子厌恶我，不当妾，那也是个大丫鬟，绝对不会被随意发卖。”
闻言，李渡风沉默了。
瑜花说：“我们这种人命贱，贱命哪有选，能当个正常人家的妾不被继续卖下去就已经是福分了。”
“不能赎身吗？”
“没钱怎么赎？就算有人赎身了，那你卖身契也在别人手里，还是贱命。”
“那你也别想着给世子当妾，人家是……”神，怎么看得上凡人？
李渡风把后半句话憋回去，“你好好养伤吧，我救过纪姐……纪青黛，我去求她，求她放了你，以后也不发卖你，你就老老实实地当丫头，别想些有的没的。”
瑜花没说话，压根儿不信李渡风的话。
她这把被夫人给算计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以世子的脾气，还有那纪青黛的小心眼，李渡风这种小人物，求情有个屁用。
罢了罢了。
她那个被卖给老男人当奴隶的姐妹到最后，不也拼了一把半夜把人勒死，卷了钱财跑了吗？只是可惜没跑几年就被抓回来处死了。
要是真没活路了，她也这么干，能过几年舒坦日子过几年。
梨落从伯侯府出来，沿着昏暗的街巷朝将军府走。
伯侯府距离将军府只有一条街。
白日里喧嚣热闹的街道，这会儿安静得紧。
巡城司司克庆骑着马带着人在巡察全城安全。
司克庆吩咐道：“好生打起精神，太子在咱们巡城司负责的地盘，丢了湛卢剑，就是咱巡城司的责任，这剑要是找不回来，全巡城司都得受罚。”
“是。”
明月当头。
梨落和巡城司擦肩而过，忽然驻足自嘲一笑。
她怎么就犯蠢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