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他明白了宁悠清为何反应这般大,动作这般快。
一块方形巨石从天而降,正正砸在宁悠清方才站立的位置,堵住了整扇门。
天摇地动,尘土横飞。
若是宁悠清还停留在刚才那个位置,定会被砸成肉泥!
不知上一次,他是如何在发现这个机关后活下来的?
这一次即使早做准备,脚也是擦着巨石块的边收回来,吓得高云升冒一身冷汗。
这块巨石四方顶满了整个长廊,不留一点缝隙。
这都是在那块巨石开始缓缓向他们的来路挪动后,高云升才能完整辨认的。
上方有铁链刮擦和砖石挪动的声音,越来越急躁,巨石移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以势如破竹之态,朝着图五他们而去。
这块巨石落下的动静这般大,图五自然听到,他低骂一声:“该死!”
然后快速命令道:“后撤!迅速后撤,直接退出去!前面有人启动退尸装置!”
图五一边快速往回跑,一边在心里骂人。
他早就提议了,他们就应该派人下去,把守住每一层,抢占所有先机!
现在好了吧,让别人抢了先。
就是不知启动这个机关的人,是无意中送了死,还是和他们一样对这里了如指掌?
整个长廊中,最绝望的莫过于半个身子卡在缝里的人。
他本还希望着若是图五他们能够顺利出来,或者大祭司再派人进来,能够救他出去。
虽然这石板压着他的腹部,寸劲不让,已经让他难以呼吸,腹部钝痛,但他还能忍受,还能坚持。
但此刻,他觉得自己活不了了。
巨石不愧被称为退尸装置,速度越来越快,它与周围墙壁之间快速剐蹭已经起了火花。
长廊中的灯火早在巨石坠下时便已收起,他只感觉到有人从自己耳畔掠过,紧接着便是绚烂的火花,然后,他死了,石板终于能够合上。
当狠狠的撞击声传来时,高云升已经跟着宁悠清下了十几层台阶。
这里面没有现成的灯火了,两人一人举着一支蜡烛前行,同样是蓝部族里的长明烛。
“你为何要动那个机关?”虽然在问出这句话之前,高云升已经猜出了他的目的。
他要杀人。
“我进入这里要做两件事,一是藏生花,二是杀光所有进来的人。”宁悠清领着高云升几步落到底处,打开通往第二层的石门。
“你相信真的有藏生花吗?”得到确定的答案,高云升应了一声又问别的问题。
“当所有人都相信的时候,它就存在。”宁悠清其实也不确定它是否存在,即使他手握全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域。
关于藏生花的传言没有源头,任由宁悠清如何查也查不出来,它是十几年突然在安国流传开的,当时与神宫、与啸风山庄都没有任由关系。
而藏生花的传说再怎么盛传,也从未与某个势力、某个人有过实际的牵扯。
直到一年前,风向突然变了,藏生花的所在一条指向神宫,另一条竟然明确地指向了一个人,就是高云升。
这也是为什么宁悠清会再一次亲身接触他。
因为他依然查不到传言的来源,只能从高云升身上去寻找原因。
但越是接触,就连宁悠清都有些相信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十八岁的身体即使再好,也不可能受伤后再次日便复原,也不可能拥有那么好的武学天赋和非凡的爆发力,好有毒而不死,比他受尽折磨所得的更好的抗毒性。
直到进入蓝部族时,宁悠清仍在怀疑,直到蓝月提出雌蛊,他才明白。
但又怎么想怎么都像是,除了不知道能不能使人长生之外,其他几条似乎都占了。
怎么不算是藏生花呢?
但就在这时,外界的风向又变了,这一次藏生花在神宫传言瞬间席卷江湖,完全盖过了高云升的风采。
但这一次,传言有了明确的出处,就是秦王裴韶承。
这条消息在很早之前,便被秦王派人隐晦地散布,而宁悠清也正好顺藤摸瓜,与太子联手布局。
因此,神宫里是否存在藏生花对他来说不重要,他只需要确保藏生花不落入他人手中,而带上高云升来,是为了确保藏生花不落入任何人手中。
“那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你和太子布的局不止这里吧?”高云升不解。
江湖与朝廷不对盘,他说想要权力、名声,又怎会甘于屈居人下,这几乎是做太子手中一把刀,为他冲锋陷阵却不能留下姓名,于他所言的愿望有何用?
高云升一直相信宁悠清所说的愿望是真心,是因为他在说这句话时眼中真的有热切的渴望与期盼,但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人不可能在封闭之地待几个月就变了。
“为了报仇,为了永绝后患,你知道的,我不是真正的宁悠清。”
这一次,高云升在他眼中看到的是平静,为了这个目的,他在筹谋了太多,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一役之后非生即死,倒也不用再管其他。
高云升闻言却皱起了眉,这个仇怨是有多大?
如果是针对域,他已经报仇了,前域主死了,他继任域主,而真正的宁悠清逃离在外,隐藏身份,也被他找到种下「悬身」,一切应该已经结束,他却仍不满足,联合太子一起,也要把整个江湖卷入其中。
按照他这种不管不顾地杀人法,他似乎是想对整个江湖进行一个大洗牌。
父亲遣散山庄,脱壳而去,是早已猜到他的计划吗?
“保护好自己。”高云升突然握住宁悠清的手,拽得人脚步一顿。
宁悠清回头一笑:“你才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事情真按我所想的道路发展,我们要演一场戏,又把你推向风口浪尖。”
“那有什么,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而且还说不定下面藏着什么呢。”
“对不起,但你是我所能想到最有能力的人。”宁悠清仍在前方带路,第二层,他走的却不是正确路线。
仍然熟门熟路。
“那你还怪我在福州发疯?”
“你那么早就知道了?”宁悠清自认此前虽然暴露了一些,但那个时候也不至于被猜到吧?高云升应该在他表现出对神宫的熟悉之后才能串联起一切,为何会在福州时就发现?
他想要发问,却在回首时看到高云升眼中的笑意:“我只猜到了一点,那就当我提前收的报仇,好不好?”
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宁悠清脑中思绪万千,高云升情绪变化得太快,他仍然认为这涉及到雌虫和蓝氏族的秘密,他没有多问。
只道:“这件事结束后,如果你我都活着,你想如何都随你。”
“好,我记着呢!”高云升飞快地答应,脸色却又猛地沉下来,眸中是比在福州那夜时还要浓重的风暴。
宁悠清不知他又怎么了。
高云升却知道自己为何心头一沉。
宁悠清的此番话就像是在说,他活着的意义就是完成他的布局,不惜命,不惜一切。
活着才有以后,如果他死了呢?
人要有妄想才能活下去,死了,此前的所有承诺都是胡言。
“你爱我吗?”
又是这一句。
宁悠清心头一跳,缩回在墙壁上轻轻摸索的手,捏住高云升的脸:“别发疯,这里不行,等出去!”
“为什么你不愿意给我一个答案?就说一句,好不好?”
宁悠清却不答,松开手,幽幽叹了口气,连视线也在躲避他。
“我会一直等着。”
“说了结束之后,如果……”宁悠清垂着眸,看到高云升手上青筋暴起,忙噤声,又道,“在这里不谈此事,等出去再说。”
他背过身去,继续在墙上摸索着,高云升现在是钻牛角尖了,随便几句话都能引爆他,之后说话得小心了。
“在找什么?我帮你。”后方,高云升已经恢复平静,又回到以前那副模样。
他说他会一直等,他不仅会等,还会在一旁紧紧盯着。
他不会让宁悠清死,他一定要等到所谓一切结束,让他来应承这个诺言。
他要让宁悠清想死都不行。
当他的手刚触及墙面时,宁悠清已经按下一块青石砖:“不用,我找到了。”
高云升会提出帮忙,是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宁悠清的标记,在他刻意避开的青石砖上,用极其细小的线刻画着大小不一的“水”字。
不知道他做过标记的人看到这些“水”字,只会以为是青砖石经年累月后留下的划痕,却不知他们早已靠着这些标记安然前行几里地。
而这次宁悠清按下的砖块的一个小角上同样刻着一个“水”字。
当石砖被按下后,在烛火照耀下的阴影里,那个“水”字更为清晰。
同时,距二人一米高的上方,徐徐打开一个暗格。
暗格开启时发出轻微摩擦声,宁悠清第一次只怕也是听到这个声音,才发现自己打开了什么。
他跳起来,从暗格里取出了一卷图,打开,是神宫前六层路线图,也就是高令手中那一份,是宁悠清在很早之前就放入神宫之中的,他自己偷偷画下来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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