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陵刺出的剑生生拐弯停手,擦过那少年的耳侧,右肩不甚被锋利刀尖划破衣裳,鲜血流出,滴落在地,他捂着伤口道:“放了我妻儿,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见张角的匕首没有要放下的意思,他厉声道:“我被官府追杀途经此处,恰好在此避难,绝无偷听之意,我们夫妻二人与太平道素无仇怨,你为何要带走她和我们的孩子!”
张角默默收回匕首道:“我还没问你为何无故出手伤我护法,你这人倒好,先反咬一口了?”
他侧头瞧了眼楚芷汀,指了那大汉道:“宋遥,你告诉他,这姑娘哪来的。”
宋遥先是弯腰对张角行礼,转而面向萧陵道:“我是在前头不远处的路边看到这姑娘抱着孩子昏倒在路旁,她高烧不退,脸上带着薄纱面,想来得了瘟疫,这才想着带回来给教主救治。”
张角道:“听清了吧,宋遥只是好心,我张某人医术一绝,刚刚你伤了我数名信众,如今你妻子染疫多日危在旦夕,张某也绝非凉薄之辈。这样吧,公子,你给我们赔个不是,正好今天我心情好,动动手救救她也不是难事。”
萧陵心中万般不愿,在他看来,这大汉虽说名义上是救了妻子,可对于他碰了楚芷汀这事,他心底极不痛快,眼看楚芷汀因为高热昏迷不醒,孩子饿的哇哇大哭,他到底还是丢弃了尊严二字,朝二人弯下直挺的背脊道:“刚刚箫某鲁莽了,给各位弟兄赔个不是,还望……教主不计前嫌,救我妻一命。”
张角道:“好说好说。”
语毕,自怀中掏出几张黄符纸,又自身旁人手中接过沾有红墨的毛笔,随意在上头画着看不懂的图画,轻吹几口气后焚烧,拿过碗接下,又倒了些水递给萧陵道:“给她喝下,不出两日必有所好转。”
萧陵半信半疑的接过,疑问道:“你不会下毒罢?”
张角轻蔑一笑道:“笑话,本教主一言九鼎,不信你问问我这些信众,他们的家人都是我所救。”
萧陵抬眼打量着这些信徒,每对上一个人的双眼,他们都会自动回答道:“教主神通广大,驱除病邪自是手到擒来。”
又一人道:“是啊是啊,张角张教主可是个活神仙呐,咱们西门村的大伙都让他给救了,我们都是自愿追随他的。”
“公子还是赶紧把这黄符水给你娘子服下吧,晚了可就无用了。”
萧陵扶起楚芷汀,一小口一小口的喂进她嘴里,大半碗进去,他放下碗,紧紧抱着楚芷汀,对着宋遥道:“抱了那么久,可否把我儿子还我了?”
宋遥道:“夫人尚未痊愈,孩子靠的太近容易感染。”
萧陵道:“你放在我身旁就行,你抱着我不放心。”
宋遥迟疑的看向张角,他微微摇头,只听他迅速转移话题言道:“萧公子师从何门?”
萧陵道:“无门。”
黑衣男疑惑道:“无门是何门派?江湖上从未听过。”
萧陵:“……”
张角拍了拍手道:“原来无师,那这「千机破心刺」是……你偷的?”
萧陵登时气的眼白翻出,怒道:“臭道士,再敢胡言,信不信我宰了你。”
张角耸了耸肩道:“你又不告诉我你师出何地,这「千机破心刺」你虽只使了四、五招,可张某行走江湖十多年,又怎会认不出,这是云丘山水泽朝的剑法呢?”
“水泽朝并无武功不得外传一事,早年有所耳闻,那老掌门常云游四方,见了几个资质好的少男少女,便会指点一二,萧公子既非水泽朝门下,那想来便是老掌门云游之际随意教导的少年吧?”
他说的话字字清晰,句句在理,萧陵见老底被揭穿的透顶,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索性闭口不言。他不言,自有人言,张角话多的让人耳朵起茧,从刚才到现在就没停过,此刻又开始他的游说行动。
张角道:“萧公子不妨加入我太平道如何?”
萧陵头也不抬道:“不用。”
张角又道:“公子方才有言被官府追杀,可见城内定是贴满你二人之通缉令,如若加入我太平道,来年三月起事之际,我等入那洛阳京师,砍下那些狗皇族的人头祭天。”
萧陵道:“你知道乐子昂这号人吗?”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面色突变,气氛霎时间变的凝重,张角眉头皱在一块,他道:“萧公子和乐子昂的关系是?”
萧陵答道:“就是他下令屠戮万路街。”
张角恍然大悟般道:“竟是他所为。”
“此人乃朝中大司农许然提拔上来,原为关中邪道千魅谷谷主大弟子,后不知何原因去给当时还是书生的许然做门客,再到如今坐上这荆州刺史之位,许然也从一介平民受公主青睐草鸡变凤凰当上驸马,走上这如今的大司农。”
他席地而坐,弯头细思道:“按理来说,同他结下梁子的是我们,他们的目标应是我们,和你们万路街这些农人并无干系,这屠村之事我尚无头绪。”
萧陵道:“他的目标也不是你们,是月孤刀。”
张角瞳孔瞪大道:“月孤刀?血月修罗月孤刀?不可能,她十多年前就隐退江湖无踪迹了。你的意思是……她又出世了?”
萧陵抬头道:“她隐退之地便是在万路街,化名庄大娘,同我夫妻二人为邻里。约莫去半年余,她出行数月,留下一子于家中,年方十五。不久后那庄姓少年接到郡县的文书,上头点名要他去做徭役。”
“那孩子憨厚老实,纯朴忠厚,自然就去了。不到两月,待她回来时,儿子却只剩一具尸体。问了官兵后得知,少年是搬运重木间,不慎被压死,月孤刀气急败坏,倒也没有真的暴露武功,而是日日待在屋内不出门。我内子和她私交甚好,故常给她送点吃食,直到前些日官兵查封我们第二户农家,月孤刀同那些兵士交手,透过「血月轮回」我才认出她是血月修罗。”
张角道:“那后来呢?她现在在哪?”
萧陵道:“和乐子昂交手中了封脉香,被带走了。”
张角倏然起身惊道:“什么?你说封脉香?可是江湖上常听闻的那种封脉香?”
萧陵被他一惊一咋搞得有些茫然,回道:“想来是吧,乐子昂说不伤身……”
张角打断道:“哪有不伤身的封脉香,那不是封脉香,应当是绝息煞。”
萧陵呢喃道:“绝息煞?那是什么?”
张角道:“月孤刀是不是突然浑身僵硬无力,嘴角渗出鲜血?是否无法行走,只能由人架着?”
萧陵点点头,张角拍腿道:“那便是了。这绝息煞乃烯岚司研制的一种毒药,原先是专门给中了花谷碎心掌之人的解药,以毒攻毒。单独使用便是慢性毒,中此毒者不得使用内力,否则毒性会渗入七经八脉,长久不运功不致命,一旦经年累月,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废人。一个解药的事物,未成想竟让千魅谷这般滥用,果真是邪门歪道,阴险卑鄙,月孤刀此去小命休矣。”
萧陵道:“可乐子昂对月孤刀说的是,邀她府中一叙。”
张角道:“萧兄果然没混迹过江湖,不懂道上的是非。这乐子昂素以疯批嗜血闻名,武功不高,但极其能耍阴招,和他过招务必谨慎三思,稍有不慎容易着了他的道。”
“我想他捉月孤刀的目的是有意纳入麾下吧,毕竟大司农的意图谁人不知?除了那九五至尊之位,还有何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
萧陵震惊道:“这大司农居然想做皇上?”
张角道:“可不是吗?前年还问我可愿与他共谋,我自然不乐意做小伏低,当即驳了他的情面,这少年郎,也真是有趣,区区弱冠过五便几乎权倾朝野,手握都内国库,掌太仓米谷库储,为人骄矜自负。不过数日便同那皇帝谏言太平道意图谋反,原先我已开使部署,待官兵来之际,来一个,我砍一个,谁料到各州郡县蠢的很,不仅自个儿帮我撇清干系,还顺道说我平复了瘟疫等事,皇室自然没当回事。”
萧陵道:“这京中局势竟这般复杂,听的萧某一头雾水,还是不管的好。”
张角原是有意拉拢萧陵入道,想着他武功瞧着不弱,若加入军队,士气定然大涨,届时还能顺道收一猛将。如今在这乱世之中,这大好人才极难遇,更别提有些功夫的英雄豪杰,要么不愿过问朝堂事,只做江湖人;要么厌倦起义兵,只想着自身快活,鲜少有人愿意为百姓难民出头,此次同萧陵交谈,张角觉得这人话语中心系苍生,应是个极好的领袖之人,他自是不愿就这么让到手的鸭子飞了,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匡的萧陵入他太平道,以为往后早做打算。
只听他又道:“说了这么多,京师局势公子您应当听的清楚,所以您可愿入我太平道?随我等一同讨伐这混帐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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