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睡是不可能一起的。

集装箱内部空间拥挤，昨晚两张床垫几乎贴在一起，但至少还是实打实的两张床，中间隔了一个手电筒的距离。万一今晚斐倪克斯又做那事怎么办？沈璨连躲都没地方躲。

他总不能扭过头去跟斐倪克斯说：叔叔你别打了，我害怕。

“我，我运输车上东西还没有卸，马桶不放冰箱不新鲜了！”沈璨连滚带爬逃出超市，差点没刹住车，一头撞上运输车后挡板。

沈璨滚烫的额头贴在金属挡板上降温，贴了一会儿又嫌脏，额头蹭上一小块灰尘。

他扯出湿巾擦脸，擦来擦去总感觉没擦干净，自暴自弃地将整张湿巾扯开，盖在脸上，独自坐在安静的车厢里，脑子里乱哄哄联想到许多不相干的事。

沈璨家里奉行精英教育，自他出生起，吃的每一颗糖，念的每一个字，都被精准把控。

在这样近乎变态的教育下，养大的孩子要么和沈璨大哥一样，名校毕业，履历完美，拥有一个比模板还要完美的人生；要么在某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上全盘崩溃，走向另一个极端，在廉价的出租房里做没人气的游戏主播，被家族视为耻辱。

沈家的家庭成员习惯在早餐时收看晨间新闻，按照长幼秩序依次发表观点。

沈璨记得有次晨间新闻播出了一条关于某男子与自己喜爱的动画角色结婚的猎奇新闻。

大哥针对新闻主角的发型与体型做出推论，长篇大论了一番关于居民收入与精神心理状况的演讲，后来他成为了备选议员。

二哥则是说了些奶/头乐文化与贫富分化的观点，他现在是某星级酒店副总裁。

而沈璨，沈璨趁着大家唇枪舌剑，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时，偷偷往松饼上倒更多的蜂蜜糖浆。

天杀的，他那会儿才六年级，仅仅是因为侧切牙比预期中歪了半毫米就要往嘴里安装上一整套钢架，还被严格禁止摄入甜食。

那天过后，父母没收了他所有的毛绒玩具，只留下了一个大盘子脸的满月神化身玩偶。后来沈璨才知道是大哥告了状，父母看过那条新闻后，担忧性格内向的他会对着这些卡通玩具手/淫。

为什么他会突然想到这件事？难道他潜意识里也想和斐倪克斯结婚吗？

沈璨一把揭下脸上的湿巾，被脑海中突然蹦出来的念头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都怪游戏公司把NPC做得越来越像活人，直觉又在不断暗示他游戏数据不会泄密，在这个存档里，他是独属于他的。

他可以不计后果地把情感投射在斐倪克斯身上，听上去有些自私，但沈璨清楚这绝对不是爱，更像是某种移情。

沈璨叹了一口气，把湿巾团成团丢在地上，放平竖靠在车厢壁上的床垫，他得好好想想……

五级床垫说不出的柔软，沈璨带着满载的思绪跌进去床垫里去。

不过他好像选错床垫了，这张似乎不是自己昨晚睡的那张。

松木和一点金属的味道包裹着他，仿佛有人从后背紧紧搂着自己。

*

沈璨决定好搬家，可在筹备阶段磨蹭了快一周都没准备好，总觉得还差点东西没有找齐。

拖延的结果就是，极端天气来了。

上周一直在刮风暴雨，沈璨本以为第一个到来的极端天气该是极寒，没想到高温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超市周边彻底停水断电，幸好沈璨提前找到了发电机，趁着上周的暴雨又做了好些雨水收集器，不至于抓瞎。

太阳亮晃晃地晒着，屋外一切都白得刺眼。地面温度飙升到80摄氏度，丧尸都不敢躺在地上装死。

沈璨摇着扇子，两台风扇一左一右呼呼吹着，冰棍叼在嘴里还没吃上第二口就开始融化，滴滴答答淌到大腿上，他也懒得去擦。

冰棍是他自己做的，葡萄剥皮冷冻后打成泥，加几滴柠檬汁防止变色，装进模具，插上木棍，冷冻定型就能拿出来吃了。

托高温的福，沈璨总算想起自己还缺什么东西了——空调！

他连壁炉都准备了复古和简约现代两种风格，万万没想到还缺个空调。

楼下传来几声枪响，接着是铰链摩擦的金属声，沈璨抬眼瞄了一眼挂钟，斐倪克斯今天回来得比寻常晚些。

天气蒸得慌，不加防护在外面，走不了几步就会进入中暑状态。

沈璨只能把搬家的行程延后，先在室内躲过这几天再说。

斐倪克斯把车停进一楼。露天停放的车完全不能坐人，拉开车门热浪似岩浆直冲面门。

斐倪克斯浑身是汗，怕弄脏地毯，他先把捕到的两只野鸡放到厨房去，就着水槽冲了冲凉，**地往风扇前一坐。

没有空调，沈璨用塑料袋装了水，在冰柜里冻成大块的冰，用的时候拿盆接着，放在风扇后面，这样吹出来的风是凉的。活动中心的温度因此比超市其他房间更低一些。

“盆子里有冰水。”沈璨扬起下巴指了指斐倪克斯左手边的风扇。他在冰盆里放了几瓶水备着，这样就能随时喝上冰水。

斐倪克斯表示知晓，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看样子是出门没带够水。

沈璨接着说：“食物还够，这几天就别出去了。”

斐倪克斯停顿片刻后点点头。

“好了好了，”沈璨蹙起眉头，光脚踢在斐倪克斯硬邦邦的大腿上，“看见你就热，风扇你拿一个走，坐远点。”面罩也不摘，搞得像我在虐待NPC一样。

脚踝却被斐倪克斯一把抓住，沈璨试着往回抽，抽不动。

在外面要担心丧尸袭击，沈璨无论多热都尽量穿长袖长裤。在家就不用了，沈璨只穿了条宽松的白色短裤，上衣也是同样松垮垮大领口的天蓝色纯棉体恤，看上去手感不错，软绵绵的。

沈璨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被斐倪克抓住，宽大的裤管滑到大腿根，皱巴巴堆着，没见过阳光的嫩肉比奶油还要细腻。

斐倪克斯沉默着，指腹在沈璨的脚踝上打圈，直直盯着沈璨大腿上，那里有几滴糖水留下的浅紫色痕迹。

沈璨感觉像被人舔了一口。

“干什么？我饿了，放我去做饭。”沈璨用扇子去敲斐倪克斯的头，带起的风微微吹动他的面巾。

没拉好的窗帘透进一些光斑，被扇叶打碎，在沈璨脸上明暗交替地跳动着，葡萄汁染过的嘴唇像颗被含过的水果糖。

他有些弄不明白沈璨对自己的态度了。自那一夜过后，他仿佛对自己亲昵许多，但斐倪克斯想要的不是这种亲昵。

起初，斐倪克斯认为，作为末日后唯二幸存的人类，他们应该相互扶持，保证最大生存几率，但也仅仅是相互扶持。

斐倪克斯呼吸加重，握住沈璨脚踝的手指一根一根收紧，像要把它捏碎。可是不够，还不够，他的心他的身体告诉他，他还想要更多！

更多的什么？除了伙伴、朋友、共患难的队友，他们还能做什么？

“好痛、你突然发什么疯！”沈璨往回收脚，斐倪克斯的手仿佛铁钳把他箍死了，不仅没能逃掉，反被拽着往下沙发下一滑。

斐倪克斯好半天才回过神，放轻手上的力道，安抚地揉着被他掐出来的红痕：“我在林子里发现了水牛的踪迹，我要用牛角给你做一把弓。”

水牛角轻便耐用，是制弓最好的材料。

斐倪克斯松开手，沈璨立即跳下沙发，躲厨房去了。

沈璨撇撇嘴，枪不比弓好用，不过他想做就由他去吧。

厨房里提前泡好了一锅绿豆，沈璨捞了一半煮绿豆汤，剩下一半蒸熟做软皮绿豆饼。

斐倪克斯打的两只野鸡拿回来前已经在外面处理好了。

大一点的是母鸡，脂肪肥腴，适合炖汤。另一只小公鸡，说小是和另一只7、8斤重的母鸡比起来，实际上手掂量也有个5、6斤。

这个天吃汤又烫又腻，沈璨准备把小公鸡做成葱油凉拌的，母鸡放冰柜里先囤着。

鸡肉放几片生姜去腥，沈璨在锅里架了个碗，隔水蒸熟的鸡肉比直接水煮的要嫩，蒸好后捞出来晾凉撕成丝。葱油用一整个洋葱切丝，加入葱段，在油里慢慢炸到焦褐色。炸干的洋葱和葱段不要，只要油。另起一碟子葱末、蒜末、芝麻，用滚烫的葱油一激，加点耗油、酱油调味，最后来半勺砂糖提鲜。

拌匀的酱汁往撕碎的鸡肉上一浇，鸡肉爽滑，鸡皮弹嫩，葱香四溢，好吃又开胃。再炎热的天，沈璨也能就着鸡肉下一整碗米饭，咸鲜的汤汁再下半碗。

葱油还有多的，沈璨拿玻璃瓶保存起来，以后想吃拌面，拌个凉菜就有现成的用了。

冰箱里还有沈璨昨晚做好的卤肘花，卤好的猪肘剔骨，用保鲜膜裹成长条。吃的时候切小圆片，整齐码在盘子里，像花瓣一样层层叠叠。内层肉筋相连，软烂入味，边上一圈晶莹的猪皮紧实弹牙，嚼起来有皮冻的质感，夹在皮与肉之间薄薄一线的脂肪才是点睛之笔，增加油润口感的同时又不至于腻人。

光是空口吃已经是酱香浓郁，再沾上点辣椒面，沈璨感觉不开一罐啤酒都对不起自己。

啤酒最终是没开成的。

因为绿豆汤熬好了，绿豆颗颗开花，锅底全是沙。

沈璨等不及冷却，给自己舀了一碗，加上大半碗的碎冰块，一口喝得碗里叮叮咚咚响。酷暑天，来上一碗冰冰凉凉的绿豆汤最是过瘾。

绿豆饼要炒馅。蒸熟的绿豆打碎了加黄油、蜂蜜一起炒成团，不难但累人，炒馅时要一直翻着锅，稍不留神就会糊底。

沈璨嫌站在锅边太热，抱着自己新盛的一碗冰绿豆汤，站得远远的，指挥斐倪克斯炒馅。

下午又要做什么呢？

不出门搜集物资，老是待在家里也挺无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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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