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正阳，你有49万关注，我是你的粉丝。”

不行，太功利了。

“孔正阳，我看过你的直播，我是你的粉丝。”

还是不对，缺乏情感。

“孔哥！真的是你！我特别爱看你的直播，是你的超级粉丝！”

这句还行。

天色渐黑，沈璨蹲在远处的灌木丛里，一遍遍打磨自己接下来要说的台词。

多人游戏，无可避免会和其他主播产生交流，实在不是沈璨擅长对付的领域。

为了让自己游戏内的沟通更加顺利，沈璨提前把每位参赛主播的主页记忆下来，了解他们的人设，洞悉他们的习惯，确保自己在社交时处于有利地位。

露营地的两人，一个名叫孔正阳，走豪爽义气路线，他的直播内容除了游戏，还喜欢拍偶遇粉丝请客吃饭。

孔正阳身材健壮，一身棕色户外套装，腰间别着一把左轮。

他的职业很有可能是牛仔。

牛仔开局自带一把左轮，七颗子弹，但也不能排除这把枪是他搜的或是抢来的，真实职业另有其他。

另一人王鸿运，曾是孔正阳的粉丝，说话有梗，豁得出面子扮丑。与孔正阳一起直播过几次，效果不错，这才开始和孔正阳一起组合直播，如今也是个5w粉左右的娱乐主播。

王鸿运背着一个浅黄色书包，仅凭肉眼看不出职业。

孔正阳既是王鸿运的贵人，又是他的偶像。两人中处于主导地位的想必是孔正阳，而对方又是出了名的对粉丝热情的人设，只要自己提前成为孔正阳的粉丝，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身后的灌木刺人，像有蚂蚁在啃噬他的背。

沈璨深呼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走出灌木丛，跳跃的火光下，他眉眼弯弯，满脸热情洋溢：“孔哥！居然真的是你！我是你的头号粉丝，你每场直播我都追着看！”

孔正阳一怔，准备拔枪的手停住了。

沈璨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他有些激动地走上前去，要和孔正阳握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破音：“我报名的时候就在想比赛中途能不能遇见孔哥你，没想到我运气居然这么好！一开局就撞上了！”

场外目睹沈璨变脸全程的弹幕纷纷表示不解：

【哈？】

【不是，你在树后边表情那么悲愤？我还以为你要上去跟他们两个人拼了？】

【结果就这？上去当人家舔狗啊？】

【说实话，low，太low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还是一个笑起来很好看，自称是你粉丝的笑脸人。

孔正阳上下打量的眼神里透出浓浓的怀疑与警惕，心中迅速评判此人的危险系数。

他并非不相信沈璨的鬼话，他可是五十万粉的大主播，走到哪里都能遇到粉丝不该是常态吗？

他当真运气好，开局接二连三遇上的玩家都是自己粉丝？

多半是看过他的直播，认出自己后装粉丝，蹭热度。

不过……对方身形瘦削，乍一看还带着一丝病态，两手空空，不像是能打的模样。

孔正阳蔑了沈璨一眼，他对沈璨没什么印象，估计是几万粉的小主播。既然对方愿意装，他也乐得维持自己热情的人设。

像是生怕孔正阳不相信，沈璨背书一样说出了孔正阳最出圈的几个直播梗，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粉丝身份。

“既然这么有缘，咱们三个不如组个队，互相关照啊。”见火候差不多了，孔正阳主动提出组队。

说着他话风一转，叹了口气，面容忧愁：“可惜我之前没搜到什么吃的，天黑了也不方便打猎，不然我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孔正阳心里打着如意算盘，食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自然是不会把食物拿出来给这个见面不到24小时的陌生人分享。

孔正阳惦记着沈璨的双肩包，里面有食物最好，没有就让他出去找。

既然自称他的粉丝，哪有让偶像饿肚子的道理？

沈璨讪讪一笑，取出包里的沙丁鱼罐头：“孔哥您别跟我客气！吃饱才有力气打丧尸不是？”

孔正阳迅速从沈璨手里夺过罐头，读取道具详情。

真罐头，没有做过手脚！

孔正阳眼色一亮，视线从罐头移到沈璨背着的登山包上，心想这怕是让他撞见上一头肥羊，不把他身上的物资榨干都对不起自己这一身肉。

孔正阳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沈璨的后背，差点把沈璨拍进营火堆里：“我什么人，你放心！这顿我不白吃，等比赛结束你来找孔哥，咱哥俩线下请你吃顿好的！”

场外的弹幕捧腹不止：

【笑死我这哥们，偷鸡不成蚀个罐头！】

【以为自己抱上孔哥大腿了在那儿乐呢！】

【呃……一见面就骗人罐头，这种主播也能叫直爽大气了？】

【滚滚滚，一个罐头值几个钱？再说孔哥又没白吃他的，答应带对方线下吃饭没听见？】

【还得是我孔哥实在啊，明知对方就是个蹭热度的，还答应他线下请客。到时候一个合拍，不知道得给那小白脸涨多少粉】

【实在人，唉，实在人！】

吃饭期间，沈璨不经意指着树上挂着的锡片串，试探道：“诶，那是什么？是孔哥你们挂的吗？”

孔正阳极快地皱了下眉，他随即否认：“不是，看着像玩家做的。不过既然这里被我发现了，那就是我的地盘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先来后到算什么东西？”

王鸿运讨好地奉承：“估计是看到孔哥，偷偷溜走了吧！”

孔正阳摆摆手，比了个枪的手势：“要是有人回来争，那我只好送他提前下线了。”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沈璨倒是庆幸自己没与二人硬碰硬，他可不想拿命去赌对方枪法如何。

去掉头和内脏的沙丁鱼浸在清澈的橄榄油里，没有加太多盐腌渍，口味刚刚好。虽然闻上去有些腥，好在肉质紧实，是优秀的蛋白质来源。

孔正阳直接挖走一大半的罐头放到自己碗里。

有【厌食】的特质在，沈璨只分到1/4的罐头，好歹也是吃饱了。

那边的王鸿运却是哐当一声摔了手里的杯子，捂着肚子，满脸痛苦地跑进附近的林子里。

沈璨动作一怔，不明白对方演的是哪出，这是要讹他？

吃着饭的孔正阳低声呵斥：“你要拉滚远点，别屙家门口！”

草丛一阵响动，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连汤带水的动静。

沈璨庆幸自己吃饭速度快，已经吃完了。

孔正阳脸色漆黑，端着罐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解释道：“王鸿运那狗玩意儿先前渴得受不了，我让他忍一忍，扎营后生火烧开水喝，他非不，要去赌喝生水感染的概率。”

喝脏水细菌感染的概率并非百分之百，没水喝要去堵概率的玩家大有人在。

沈璨稍加思索：“其实……我有个东西能治。”

他掏出几颗味道奇特的棕色果实，重量很轻，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这是我采集得到的肉豆蔻，煮水喝治疗腹泻。”

孔正阳接过果实，拿在眼前一看，只能看见【混合种子】四个大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心念一动，莫非……

“你怎么知道这是肉豆蔻？别是随便捡了几颗种子唬我的吧？”

沈璨神色自若：“运气好，出生点刷了《野外食材图鉴》，可惜那书读完就消失了，不然也让孔哥你们读一读。”

沈璨看出了孔正阳的犹豫：“【腹泻】状态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煮了先给王鸿运喝着呗。万一有问题，你再处理我也不迟，我还能单挑过你不成？”

孔正阳摩挲着后腰冰冷的枪柄，神情复杂，一方面他觉得沈璨说道有道理。

如果队伍里有人读过《野外食材图鉴》，这将会一个很大的助力，他们日后不会缺食物了。

脸色发青的王鸿运对沈璨拿出的棕色种子表示怀疑，毕竟要把这玩意儿喝下去的可是他！

【腹泻】状态并不致死，况且现在还有营火可以持续提供净水，不至于出现【脱水】症状，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在连续钻了三趟草丛后，王鸿运双腿打颤，不可言说的部位火辣辣的疼，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纸用完了！

没办法，王鸿运抱着必死的决心喝下了沈璨熬的汤药。

喝之前，他还悄悄拉着孔正阳到一旁交待遗嘱，如果这药有问题，大哥一定帮他报仇！

孔正阳一巴掌打在他脑门上：“别废话了，老子听你窜一晚了，还嫌没恶心够吗？就算他不毒你，我也想一枪崩了你。”

一碗气味诡异的汤药下肚，伴随着一股暖意，王鸿运发现自己面板上的【腹泻】状态竟然真的消失了。

他一激动正要叫出声，随即又想到当前的环境，连忙压低声音：“有效，真有效果！那家伙真有点东西嗨！”

“行了行了，这事儿我自有打算，别表现得这么没见识。”孔正阳一把按住王鸿运。

他整理收敛情绪，没事人一般走到沈璨面前，指挥道：“今晚我和鸿运守夜，你先去睡觉吧，有情况叫你。”

实际上，孔正阳还是无法完全信任沈璨，今晚无事发生还好……他或许要重新评估沈璨留在队伍里的价值了。

一夜相安无事。

孔正阳从睡袋爬出来的时候，发现身旁还躺着一人，王鸿运那缺心眼的一头栽进睡袋睡得正香，口水流了一地。

他心头一震，伸手确认腰间的手枪。

还好，枪还在。

孔正阳这才放下心，同时又气不打一处来，狠踹了王鸿运一脚，把他叫醒：“睡睡睡！睡着被丧尸啃一口都不知道，不是叫你守下半夜吗？！”

王鸿运模模糊糊地挠着头，口齿不清：“我是想守来着，昨晚那小子说要替我换班，我就换了。”

“我说哥，你别这么紧张，我看他像个好人。”

“像个好人，你先查查你的包再说好人不好人！”孔正阳骂骂咧咧地钻出帐篷。

一抬头，沈璨早已经升起了火，锅里煮着什么看不清，但味道闻上去不错，酸酸甜甜的。

营地不远的树上，一柄简陋的长矛扎着一只丧尸，是谁解决的不言而喻。

“哥，我背包在啊，没少东西，你让我检查干什么？”看不懂气氛的王鸿运紧跟在孔正阳身后钻出帐篷。

没吃早饭的孔正阳肚子发出一声异常清晰的雷鸣，让场面更加尴尬了。

沈璨倒是没有为难两人，他轻笑：“守夜辛苦了。我泡了莓果茶，能降疲劳，来喝点吧。”

说着，沈璨手里抓着一捧红得发黑的浆果，在两人的注视下往嘴里塞了一颗，充分咀嚼后咽了下去。

“这些是黑醋栗，有点酸，味道你们可能吃不惯，但都是没毒的。”

黑色的果实颗颗圆润饱满，光滑的外皮上还挂着早晨凝结的露珠。

王鸿运第一个忍不住，抱着锅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紫红色的果茶。

果茶清香四溢，杯底沉淀着扎实的果肉，没有额外添加糖，全凭水果自身的糖分调味，入口甜味适中，带着自然的果酸。

王鸿运惊叹道：“这不比外面卖的那什么果汁好喝！哥，你也来尝尝。”

孔正阳接过杯子，他本来只打算抿一小口，睡了一晚身体流失的水分急需补充，一个没忍住整杯下肚。

沈璨看两人喝得香甜，只是微笑：“还有呢，好喝就多喝点。”

一杯果茶下肚，再加上昨夜一整晚沈璨都安分守己，没有搞事，孔正阳也彻底放下了戒备，他坐到沈璨身旁的树桩上：“先前是我多疑了，对不住啊。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互相照应，拿下那一百万！”

沈璨还在笑，笑得更甜了。

孔正阳给自己倒了第二部果茶，他再不喝就要被王鸿运这小子抢光了：“其实，我之前一直都挺看不起你们这种人的，一肚子的弯弯绕绕，一点小事死活不说，记仇能记半年。”

他一拍脑袋：“诶，你瞧我！兄弟你杯子呢？我给你也倒点，别忙活半天，你这个大厨一口没喝上。”

“我就不用了，”沈璨拒绝，“茶里有毒。”

孔正阳：？

孔正阳动作一愣，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你真幽默，跟我开玩笑是吧！”

这下轮到沈璨不笑了，他正色道：“真的有毒。我给自己吃的是黑醋栗，茶里煮的是商陆。”

成熟的商陆果实黑紫，碾碎了乍一看，与黑醋栗极其相似，没读过杂志的玩家很难分辨二者有何不同。

话说到一半，最先喝下茶饮的王鸿运噗通一声跌倒在地，瞳孔涣散，喉咙处的肌肉挛缩，只能发出赫赫的气音，四肢抽搐挣扎，全然丧失了抵抗能力。

孔正阳尝试抠喉咙催吐，手指已经开始不停使唤，僵硬无法弯曲。

此时再去拔枪已经晚了。

孔正阳涣散的瞳孔里溢慢了不解与震惊，他要十分用力才能吐出一些断断续续的话语：“为什么？我们、有仇吗？你是不想、干了、吗？”

对于他们这样的主播来说，参加比赛更重要的是吸粉，奖金都是次要。

因此，孔正阳就算知道沈璨是来蹭热度的，还是容许他留了下来。

沈璨可以是他的假粉丝，但他孔正阳热情好客的人设不能塌，比赛结束他还要继续当主播的。

可他没想到沈璨为什么突然对他动手？

一进游戏就开始屠杀玩家的主播不是没有，不过数量极少，大家都是奔着团结合作去的。

一来这样吸引的粉丝质量差，没有黏着度，只追求刺激二字，一旦这人被其他人打趴下，粉丝瞬间作鸟兽散。

二则是，屠杀玩家一时爽，比赛一结束，他将要面临是多少家粉丝的围攻和主播的联手打压？

沈璨是打算干完这票就不干了吗？

沈璨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通关游戏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一万名玩家齐心协力，联手抵抗丧尸，一百天后平分奖金。

但这不是观众想看到的。

观众想看阴谋诡计，想看勾心斗角，想看反目成仇。

沈璨想要关注、想要热度、想要引起游戏方的重视，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杀戮主播。

粉丝越多，知名度越高的主播越是见效快。

黑红也是红。

如果拿到斐倪克斯数据的代价是从此以后在行业人缘尽失，混不下去，那他换份工作不就行了。

孔正阳的粉丝高达49万，卡在需要维持人设的边缘上。

沈璨假装粉丝接近，主动献出罐头，表面上是他吃了亏，暗中却误导孔正阳以为他爱蹭热度但手段拙劣不足为惧，第一次放松警惕。

接着拿出肉豆蔻试探，确保两人中没有人读过《野外食材图鉴》，无法辨识野外作物。

游戏虽然设定需要阅读杂志后才能看见采集物的真实名称，采集物的建模皆来源自现实，只要有足够的知识储备，哪怕没有读过杂志，也能辨别采集物种类。

第二日，沈璨特意在孔正阳面前吃下无毒的黑醋栗，有了前一天的铺垫，孔正阳顺理成章没有怀疑锅里熬煮的茶饮有异，大口饮下，酿成惨剧。

不过这些沈璨都没有解释，话多生变。

地上的两人因中毒浑身无力，沈璨用身上伤害最高的武器，伐木斧，干净利落结束了两人的生命，没有带来多余的痛苦。

把两人的尸体拖进草丛里藏好，沈璨小声念道：“抱歉。”

“你没有得罪我，只是运气不好。”

接触孔正阳后，他的每一个反应，每一步举动都在沈璨预料之中。

流淌在他身体里属于家族的血脉仿佛是一道诅咒，沈璨深深厌弃着自己。

他甚至不用主动学习，操控人心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他是天生的控制狂。

生存第二天，存活玩家9013/21。

其中两人，为沈璨所杀。

-

场外，弹幕的反应比沈璨料想中还要激烈，期间甚至把沈璨视角的直播间顶进了排行榜前十！

要知道，能挤进排行榜前十的主播无一不是粉丝百万以上的流量巨头。

【给爷看吐了，怎么会有这么阴险狡诈的人！】

【还好吧……这种比赛不就是看大家杀来杀去吗？只不过这次死的是你喜欢的主播而已】

【这种人都能洗？！这种人都有人粉？！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呕呕呕看得我鬼火冒，能不能来个英雄好汉把他杀了？我给你打赏】

【怎么不说姓孔的先抢别人帐篷呢？】

【我感觉还挺带感的，恶毒小美人什么的】

【这和昨天游戏用实力说话的还是一拨人吗？双标也太明显了吧】

【什么时候下毒也算实力了？？？】

【怎么不算？有本事你也不读杂志辨别采集物再说？】

【确实，这小主播看上去不声不响，没想到还有这个本事】

【游戏里上万种采集物，说背就背啊？有这个毅力干什么不会成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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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