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冤家

入夜时分,新月皎皎,洒在了街道上夜归之人的身上。

简青梧此刻却彷徨在一处街角,举高了手里的药瓶发呆,「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

她太在意那日帝轲在蕊宫的反应了,本以为能顺理成章抱得美人归,在下界历劫之前吃下颗定心丸,没想到帝轲美色当前,居然能说断就断。

他只是逢场作戏,可简青梧却奢望着能假戏真做。要不是最后理智回归,想起他服过绝情丹的事实,恐怕会难以收场。

当时那个一闪而过的事实像是一盆冷水,将她的兴致即刻浇灭,「……好险。」

可是得不到又好可惜,究竟怎么才能破除那颗绝情丹的封印呢?既然天上没办法,那她就来地上找找。

刚巧天魔孔昭的一位受宠姬妾给她指了条明路,让她来到了这间藏于市井一隅的药铺,然后报上那个姬妾的名号,拿到了一瓶所谓的给男人开窍的特效药。

「天魔大人当年不是除了您跟姥姥以外都生人勿近吗?我就是用这瓶药让他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

简青梧将信将疑,打开瓶盖嗅了下,「无色无味,怪不得当年连孔昭都察觉不了,那帝君应该也发现不了……」

她并不是想要借此机会轻薄帝轲,就是单纯的想让他明白一下自己的心意罢了。

「这人间的药应当不会太猛烈,估计也就一时半会的药效,况且帝君的法力那么强,应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简青梧这样自言自语着,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把瓶子收好,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回到天宫的简青梧一时半会还没想到诱骗帝轲喝下良药的法子,但迫切的心情却促使着她径直朝紫微宫跑了过去。

她的时间不多了,再不过十日,她就要去下界历天劫了,要是失败了别说跟帝君见面,可能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了。所以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得到帝君对她感情的回应。

可等到了紫微宫门口,她却放缓了脚步开始犹豫不决,帝君平日里也算待她不薄,她这样下药算计会不会惹他生气,还有前些日子在月宫她还言之凿凿的训斥过嫦曦爱而不得的行径,转眼间她却要重蹈覆辙?

可是眼尖的芝兰没给她溜走的机会,看到简青梧出现在紫微宫门口,她是立马小跑过来,笑意盈盈的拉着她往里,开心道,「帝君今日在天宫晃了好大一圈,看样子是找你,但他又不肯直说,你快点跟我去见见他,好让他放宽心。」

简青梧此刻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却被芝兰一路拽到了帝轲的寝殿,「帝君!青梧仙子来了。」

简青梧也吓一跳,她还没怎么来过帝轲的寝宫,看着正要宽衣的帝轲,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帝君,打扰了。」

帝轲从容不迫的将正要脱去的外裳披好,回过头来,些许惊愕,「是你。」

「听说帝君在找我……抱歉,我去凡间采买了,刚刚才回来的。」简青梧也不隐瞒,侧头瞥一眼芝兰,却想对方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这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么好的助攻她得好好把握住机会,于是脑筋一转的简青梧又道,「还有……白日里修炼的时候总有一处不甚理解,也想要找您指点一二。」

这熟悉的计俩,生硬的说辞帝轲也看破不说破,「是吗?进来坐吧。」

简青梧在外间的桌前坐下,背对着屏风,趁帝轲从内室走来之际,轻轻挥了下衣袖,那几点药水便被她用仙术运入了素净的茶盏中。

而后她便移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帝轲,「帝君您坐。」

平日里的简青梧可不会这般礼貌乖巧,帝轲也好奇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缓缓坐下道,「是森罗万象里的,还是坤元中宫卷里的?是什么令你不解。」

简青梧不急不慢的给他倒茶,他面前的茶盏里本有一两滴透明的药水,不细看只当是普通水滴,而简青梧面前的杯子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

「是直符灵动卷里的。」简青梧随口扯谎,帝轲提袖拿盏的动作一愣,看向她,「直符灵动卷?你问我?」

简青梧假装可怜道,「帝君……不清楚吗?我知道那是毘沙门天的东西,可是我跟他又不熟,不敢去问。」

那是自然,她可是要跟毘沙门天的徒弟比试的,哪有人会帮着外人指点呢。

帝轲道,「你近日还在修炼神法仙术吗?此刻你该修的是心境。」

简青梧领悟道,「帝君说的有理,我确实有些焦躁了,所以白天才去了下界散心,我想去看看人间烟火,毕竟不久之后就要真正去面对这一切了。」

她说完这句话,帝轲也饮下了面前的茶水,简青梧按兵不动,聆听他的教诲,「你能知轻重就好,我亦不想三令五申,令你生厌,干扰了你的心绪。」

听此一言,简青梧突然良心发现,「帝君、你在乎我的感受的是吗……」

帝轲道,「难道你觉得我是一个冷酷无情之人?」

简青梧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帝君在我眼里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比一开始已经改变很多了!你纵容了我很多事情,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你也不计前嫌,甚至愿意帮我登仙封神,我真的无以为报!」

帝轲莫衷一是,直抒胸臆的简青梧跟他四目相对,最后试探性的问道,「帝君……除了为中枢神殿效力之外,您就不想要别的回报了吗?」

天魔的姬妾说了,这药喝下去效果甚快,所以要一刻不离的守在目标人物身边,以免遭他人便宜。简青梧估摸着该出药效了,所以问出了些似是而非的暧昧之语。

帝轲起身,简青梧懵懂不解,就要跟着起来,帝轲却道,「我看你还是跪下吧。」

简青梧一愣,装作不明所以,「……为何?」

帝轲侧身俯看她,眼神直视,郑重其事道,「这茶水里、你放了什么。」

简青梧全然愣住,再看桌上对面的那茶盏,还剩下半杯茶水,帝轲道,「不肯说就喝下它。」

简青梧心中有鬼,但也没有自乱阵脚,在帝轲的要挟之下反倒是立马恢复了表情,伸手揽过茶水,「……喝就喝。」

帝轲可以料到这茶里应当不是致命毒药,毕竟简青梧与他没什么深仇大恨,而且他本身有神格护体,所谓毒药伤不到他几分,只是方才喝了那杯茶之后,有过一晃神的微妙冲动,他便察觉这水有问题。

而简青梧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毅然决然的喝完之后道,「帝君以为是什么?我又不可能害您。」

帝轲当然是琢磨不了她的心思,「凭你的本事,确实伤不了我分毫。」

既如此,简青梧也慢悠悠起身道,「虽然我也猜到了帝君您应该是百毒不侵的,但以防万一,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里,我还是得守在你身边。」

帝轲道,「你自己也喝了,那到底是什么?」

简青梧抿了下唇,「……嗯,我也不知道。」

帝轲无语,「我看你真是无法无天,连我也敢戏弄了。」

简青梧叹一口气沮丧道,「横竖我再过几日就见不到帝君您了,也许这几天就是我人生中的最后几日了,可我还有好多顾虑,好多都放不下。」

「你这样要如何顺利渡过封神之旅?」帝轲随即愠怒道,「这么多日的修行,就修成这副心境吗?」

简青梧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是啊,我是心境不稳,我是毫无进展,可是我这么沮丧究竟是谁造成的?你为什么要来干扰我,为什么要利用我?」

「我本来都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可是现在,偏偏有了期待。」

从在蕊宫逼走嫦曦的那日起,她突然觉得自己又有了希望,「我不想像嫦曦那样……渡劫失败之后死在你的手上。」

简青梧屏住不甘的泪水道,「我可以接受死亡,但不能接受那样的折磨。」

所以她需要一个回应,一个足够支撑她走完封神之旅的完美回应,但是帝轲却给不了,他服下了绝情丹,哪怕自己曾经打动过他,也抵挡不了药效的侵蚀。

「我希望天上有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人,在等着我回去。」

一言不发的帝轲终于有所动容,「所以……你给我喝下的,是想要破解绝情丹的解药吗?」

见他态度缓和,简青梧终于藏不住眼泪,轻轻摇头道,「没用的……连九重天都没有的药,下界的根本就不会起任何效果……」

帝轲道,「这一颗绝情丹,就让你如此沮丧?」

断情绝爱的人是他,他还没觉得遗憾,「听我的话,你只要成功渡劫,封神归来,我可以破例解开这药效。」

简青梧一顿,「……可以解开吗?不是连月老跟太上老君都没辙的吗?」

帝轲宽慰她道,「我自是有办法,但你绝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否则真的连日后见面都不可能了。」

「是什么方法什么方法?」简青梧迫不及待要知道答案,可帝轲却守口如瓶,「等你回来就知道了。」

「你不要骗我,你不要哄我去渡劫,回来还是什么办法也没有,我不相信,你先告诉我!」简青梧不依不饶,帝轲也不曾动摇,「我绝不骗你。」

看他如此信誓旦旦,简青梧也不再死缠烂打,「真的?」

帝轲叹一口气,「我保证。」

简青梧这才安心,「那好吧,姑且信你了。」

「好了,回去休息吧,今日就饶了你这不敬之罪了。」终于解了简青梧下凡前的心结,帝轲也顿感轻松,挥手示意她离开,简青梧也听话转身,踏出门槛,这才想起来,「对了帝君!」

她都已经走出了门外,这又折回门边靠着,犹豫的说出真相,「方才给您茶水里放的是……」

「是类似催情一类的药物。」

帝轲回身怔住,「你说什么?」

简青梧无辜的眨着眼睛,「嗯……虽然我也不清楚这药到底是啥,但我肯定它是有一定的催情功效的,不过帝君你有神格护体,你看到现在也没发作,应该是没问题了!所以我就先离开了!」

「等等!」帝轲几乎是瞬移上前抓住了她,「……你!」

简青梧咬唇道,「我、错了,求你原谅……」

帝轲自是不在乎这些凡间的春药,充其量只能影响他一刹那的感觉而已,但是简青梧就不同了,她只是仙身,还没多少定力,指不定会受多少影响,「你给我在这儿待着,一步也不许离开!」

简青梧莫名其妙又走回帝轲的寝殿,歪头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要罚我吗?」

帝轲瞥她一眼不予理会,宣道,「芝兰,进来伺候青梧洗漱。」

候命的芝兰对里面的情况也不明所以,给简青梧宽衣之际好奇心难免作祟,「……你这是、要给帝君侍寝了吗?」

她将嗓音压得极低,末了还瞥一眼不远处的帝轲,见他没反应就又看向简青梧,简青梧倒是迟钝了下,随即想开,大大方方的回道,「不是……不过也快了。」

帝轲沉默转身,走去屏风另一侧,非礼勿视,不再看她。

芝兰伺候完简青梧离开,关上寝宫的大门,这时简青梧才恍然大悟,「帝君……莫非是在关心我?」

「其实我也跟帝君一样,早在魔尊时期就因为受过各种创伤,用过太多猛药就有点百毒——」她脑子里转了一圈,忽而又转了话锋,「但我现在是仙身了……嗯,或许多少也会受点那个药的影响……」

梳洗过后的简青梧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中衣,长发亦松散披落着,走去帝轲那边,「对了,帝君怎么不洗漱,今晚就干坐着不睡了吗?」

帝轲这才回头,不着痕迹的躲了一眼,「……方才、已经洗漱过了。」

也是,她夜闯进来的时候帝轲正好就要入睡,「哦……那要我替您宽衣吗?」

简青梧话音未落,手就伸了上来,没有半点规矩,好在帝轲抓得及时没让她得逞,「谁要你服侍了?」

简青梧悻悻收手,撒娇道,「给个机会将功补过一下也不行吗?」

「我看你是得寸进尺。」

简青梧没有气馁,瞥了一眼寝殿的布局,再接再厉道,「可是帝君,我若今夜待在这儿的话,这里也就只有一张床呀。」

「外间还有张塌。」

「那不行,」她立马否决,「塌上又冷又硬的,睡着多不舒服,而且帝君你万金之躯,我也不能委屈您在那儿睡一宿呀!」

帝轲无语沉默,不等他反对,简青梧接过自己的话茬,「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两个人睡在一起,相互守着。帝君你放心,你这寝殿我以前也睡过一回了,你也没见我胡来吧?」

「那次你可是喝醉了。」

「是啊,你看我喝醉了都没有为非作歹,更何况现在这个清醒的我呢?」

帝轲都懒得跟她争论,「我看你是无所不用其极,造成今夜这个局面的不正是你吗?」

也是,这一切都朝她的预算发展了,哪怕中途出现了一点矛盾跟争吵,但那也无可厚非,只要能拉近跟帝轲的距离,她就可以不择手段。

「那、帝君要是实在接受不了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走,出去祸害别人。」

「……」

简青梧假装往外走了两步,漫不经心道,「可我现在是中枢神殿的人,要是在外面染指什么不该染指的人,我怕那些仙家们还会找回帝君您的麻烦。」

「那你倒是说说,你要去染指谁?」帝轲这会儿也不想睡了,就想弄懂眼前这个人到底有多渣。

这么一问,简青梧突然就没了后话,一时语塞,她再放眼看帝轲,对方眼里竟闪现了一丝阴沉,吓得简青梧不再敢胡言乱语,「……」

「难道你还想在渡封神之旅前闯一次大祸吗?」

意识到自己说出话了,简青梧一声不吭,微微颔首灰溜溜的走过帝轲身侧,走向床边,乖巧的回了句,「……我睡了。」

帝轲回头再看一眼,简青梧已经盖好被子,躺得端端正正的准备入睡了,但她双眼炯炯有神的,看似受了些药效的影响,「可是……我有点渴帝君,能给我拿杯水吗?」

别说她一介仙身,就是帝轲本人有至高的神格护体,此刻也被那药作用得睡意全无,他便依言端来一杯茶水,喂给简青梧,「喝完就睡,明白吗?」

简青梧一口闷了这杯水,又拉好被子,「好的帝君,晚安。」

说着她便侧身往里,不再有任何动作。

白天在下界跑了一大圈,回来又小小闹腾了一番,现下闻着帝轲寝殿的熏香,简青梧倍感心安,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本以为一觉睡醒便是次朝,没想到模糊睁眼的瞬间,还瞥到了帝轲守在她床边的身影,半梦半醒的简青梧嗫嚅了两声,帝轲察觉俯身,轻声询问,「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她入睡之后脸色逐渐泛红,身体也散发出平常人不会有的高热,这让帝轲有些担心,所以一直不曾离开。

简青梧勉强坐了起来,头昏脑涨难受得厉害,「……好渴啊。」

帝轲隔空取来清水,递到她手里,简青梧有气无力道,「过去多久了,有十二个时辰了吗……」

帝轲告诉她一个残忍的真相,「才一个时辰不到。」

简青梧呆住,抬头看看帝轲,「帝君……你没事吗?」

帝轲摇头,他从容的神色看起来没有丝毫问题。

此刻的简青梧只想掩面哭泣,真是害人害己,得不偿失。

「若是强撑不过,我让芝兰叫老君殿的医官过来。」

简青梧连忙阻止,「不必了!」

要是医官过来了她得作何解释,这怎么看都是一个□□未遂的罪名,「我忍忍,再睡一觉,肯定能好。」

「自作自受。」帝轲没好气的吐槽她一句,简青梧现下已经很可怜了,这药压根儿没提升她的情趣,反而将她搞得跟生病发烧了一样,「帝君,要不、你牺牲一下自己,让我……让我——」

假如亲热一下能解决问题,那解药近在眼前她为何不利用?说着她就搭上帝轲的肩膀,试图将他拉扯到床上来。

没想到帝轲并未防备,一把就被她带倒下来,两人四目相对,不过咫尺距离,「……」

他本意不想趁人之危,但简青梧还在神志清醒的勾引着他,「帝君、帝君……」

她几乎是毫无章法的想去亲他抱他,只可惜身在下方不便行动,便凭着一股本能将他侧推往里,横身跨过,压倒身下。

不知是药效作祟还是天性使然,今夜的简青梧着实大胆又热情。

帝轲甫要说些什么阻止她的进攻,突闻一声乒乒乓乓,两个人同时向床下看去,一个空空如也的瓶子刚刚从简青梧身上滑落,轱辘几圈滚在了地面。

帝轲茅塞顿开,「你全喝了?」

简青梧当真是艺高人胆大,丝毫不在怕的,一边压制帝轲,一边喘着大气,「……前几日……帝君你也占了我的便宜……今晚就当我讨要回来不行吗?」

「我看你是冥顽不灵!」帝轲的气力岂是她能抵挡的,几个回合下来,简青梧马上落了下风,被他四肢锁得严严实实的,动弹不得。

双手被反扣在头顶的简青梧只能与困在她上方的帝轲大眼瞪小眼,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跟所爱之人在床上打架,还惨遭擒拿,无力还击。

「等等等等等等!」简青梧中途喊停,帝轲皱眉。

「你压着我头发了。」说罢她挣扎了下脑袋,帝轲一看她长发果然被自己手肘给压住了,便微微抬肘,眉头皱得苦大仇深。

简青梧眼神飘忽不定,嘴上还在鬼话连篇着,「帝君想在上面也行……反正只要是帝君我都行的……」

可帝轲不跟她多废话,将她一把拎起,横抱起身,大步流星走出寝殿,「带你去清醒清醒。」

简青梧尚未看清外头的景色,也没来得及跟门口的芝兰打声招呼,转瞬就被帝轲带到了千里之外。

此地星罗棋布,寒夜瑟瑟,就算被帝轲抱在怀里,简青梧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帝君?」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儿便是帝轲曾经闭关过的北天河,一些有好有差的记忆也随即涌上心头,「……来这儿做什么?」

尚未等到帝轲回答,简青梧已被他腾空抛出,紧接着便坠入那银河下的深渊瀑布,吓得她连救命都没喊出,就一头扎入了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水面。

这水刺骨寒冷,刺激得简青梧瞬间六根清净,情急之中她手脚并用,扑腾着挣扎出水,清澈水流将她浑身打湿,漆黑秀发掩映着嫣红双颊,雪色肌肤,活色生香。

高空眺望的帝轲有一刹那的失神,但转瞬消失不见,简青梧四下环顾一周,再也寻不着帝轲的身影,「……帝君?」

她想奋勇游上岸边,奈何这星河之流无边无际,而空中长廊远在数丈之外,她的法力还被北天河的封印束缚着根本无法施展,这样下去迟早会溺死在这里,便呼救道,「帝君!」

「帝君!我错了……你快让我上去!这里好冷啊……」

可是空旷的星夜无人回应,简青梧四下游了一圈,也找不到别的出口,当真绝望至极,「帝君……帝君!」

她脑子一直清明着,只是身体在持续不断的散热,炽热的躯体与冰冷的水流交织,碰撞出一种微妙的快感,「……帝君……帝君。」

正当她气力尽失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忽然身下的水流澎湃激涌,莫名出现的巨物将她一举烘托出水,简青梧尖叫之余凭本能抓住身下一片紫鳞,再看周围已是风起云涌,水波滔天,无数晃动的黑影吓得她瞠目结舌,连救命也忘喊了。

刹那间身下的托举之力又消失不见,她转瞬落下,惊魂尖叫回荡在北天河,但下一秒她又被托住,半是入水,半是浮着,心魂未定,「……」

「帝君——帝君……啊!」话音未落,突如其来的黑影再度将她围住,简青梧定睛一看,扫视一圈,那从水底涌现的莫名巨物——居然是一条粗壮逶迤,盘踞萦绕的螣蛇?!

她还没准备好尖叫,那螣蛇又大肆旋身晃动,将无垠星河搅得天翻地覆,简青梧逃又逃不了,抓又抓不住,只能任凭他裹挟抛扔,一来二去三五个回合,她衣衫尽破,几乎是裸露着被这水中之王缠身。

在这北天河她已经遭过一次非人虐待了,可不想再来一次与众不同的体验,便大力呼救道,「帝君!帝君——」

以下省略5000字

芝兰还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帝君,他浑身上下衣裳湿乱不说,高冠发髻也全都散开,双臂间还抱着个更加狼狈的简青梧,「帝君!」

帝轲的发梢还滴落着水珠,水珠划过简青梧的脸上,使睡梦中的她颦了下眉。

「帝君这是怎么了?」芝兰不知所措,跟着帝轲进了寝殿,看帝轲小心翼翼把人放到了床上,吩咐道,「去取些活血化瘀的伤药来。」

芝兰点头上前,「帝君您去沐浴净身,我来照顾——」

帝轲不回头注视着简青梧道,「我来,你去准备伤药、清水,跟衣物。」

芝兰连忙退下,关门回头之际,瞥到帝轲正掀开简青梧身上薄薄一层衣物,那里面竟空无一物。她也就犹豫了一秒,转眼就当做什么也没看到从容离开了。

芝兰回来的时候帝轲已用法术将自己清理完毕,主要是简青梧,她一身污秽,既有瘀痕又有青肿,不知遭受了什么磨难。

但看帝轲覆手在简青梧额头似在消除对方记忆,放下药品衣物的芝兰也不敢多问,默默退下,守在门外。

等待良久帝轲才推门出现,嘱咐道,「……照顾好她,本座去一趟勾陈宫,两个时辰之内便回来。」

芝兰谨慎点头,目送帝轲离去。

帝轲走后不到一个时辰,简青梧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芝兰连忙递来清水,「仙子可是口渴,这里有水。」

喝下清甜的茶水过后,她才如梦初醒,环顾四周道,「我在哪儿……」

「仙子莫不是睡糊涂了,这儿是帝君的寝殿呀。」

简青梧仿佛触电一般起身,抱着自己的身体,警惕道,「帝君呢?」

「帝君他去勾陈宫了,今日是勾陈上宫大帝的忌日,他按例祭拜去了。」芝兰不以为意的解释道,反而对简青梧的现状更加好奇,「仙子怎么了?昨晚发生何事了,怎么直到中午帝君才抱着你回来?」

简青梧的脑海中过滤了下昨夜发生之事,但最荒唐的部分愣是不记得了,倍感疑惑的同时她突然想起来,「……我得回蕊宫了!消失了这么久青雀会着急的……」

不等芝兰阻止,跨出床铺的她差点儿跌倒,幸好芝兰扶得迅速,「仙子怎么了?」

简青梧揪着她的衣襟慢慢站稳,咬牙回道,「就、就腿脚有些不稳……无碍。」

虽说身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了,但残留的痛觉还提醒着她昨晚的真实,简青梧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后半夜的事,只能反复敲打着脑袋,一瘸一拐的朝蕊宫走去。

勾陈宫。

还记得以往每一年,帝轲都会准时来祭拜昔日好友,不曾想今年发生了何事,导致嫦曦在此地等到了下午也没见着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正当她以为帝轲对她耿耿于怀不会再来的时候,却想那一抹颀长尊贵的身影,又闪现在了清冷的宫殿门口。

听得几声沉稳的步伐,嫦曦转过身来,正巧对上盛气凌人的帝轲,而对方却将她视若无物,径直朝神龛那边走去,唯有跟在他身后的护卫白鹄,勉强问候了声,「嫦曦仙子。」

嫦曦目光追随着帝轲,看他简单供上一炷香之后开口道,「帝君……不好奇我为什么还没死吗?」

老实说帝轲是有些不敢相信,以嫦曦那般固执的心魔,竟无法将她的仙身吞噬至死,但他也能猜到三分,「不过是七武神怜悯你,给了你一条生路。殊不知你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嫦曦咽下一口不甘的气道,「你不敢亲手杀我,是因为你还忌惮着七武神么?」

「笑话,」帝轲转过身来,不屑一顾,「承天效法天王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了勾陈大帝的一些遗物,你以为凭他能跟本座抗衡?就是毘沙门天也不敢。」

嫦曦自然知道帝轲的自尊自傲,现下是故意激他,但帝轲毫不在意,「本座若想杀你,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以为你那个武神伯父还能阻拦不成?」

嫦曦无奈咧嘴,「帝君一定不知道吧?我与承天效法天王真正的关系。」

帝轲轻哼一声,「本座对你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丝毫兴趣,我想这一千年来他也应该对你失望至极了。」

「是啊,」嫦曦承认,「他是对我大失所望,但他终归是我的亲生父亲,是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暴毙天庭的。」

此言一出,白鹄愣住,看向帝轲,帝轲也是狐疑皱眉,「你说什么?」

嫦曦道,「帝君果然不知道,我当初能被他举荐去渡封神之旅,天劫失败后又被他送去西王母那边求助,而今我遭心魔反噬,也是他在耗费神力保全我性命……这一切的一切的,只因我是他的亲生女儿。」

「你是……他与勾陈上宫之女的女儿?」

嫦曦不再隐瞒,试图用残忍的真相来打动一点帝轲的恻隐之心,「没错,帝君还记得吧。承天效法天王在封神之前,还是四天王之末的。那时他急于修炼,无心情爱,却始终原地踏步,不得进取。」

在帝轲的印象中,承天效法天王的确是一个忠于修炼之人,从未听说他的任何离谱传闻。

「而我名义上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弟弟,却是一个乐天知命,及时行乐之人。他曾在下界逍遥的时候结识了我的母亲,回到天庭才知道她是勾陈上宫大帝的独生女。」

「但外祖父并不满意这个准女婿,他反而更加青睐我的伯父。」

帝轲回忆往昔,依稀记得勾陈上宫跟他偶尔吐露过这些,只是他女儿固执己见,不听父命,勾陈大帝最终也没能执拗过她,只得放手让他俩成了婚。

「他们成婚之后,我那后知后觉的伯父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太多,要是他娶了帝君的女儿,地位权势皆不在话下。」

「趁着父亲受不了天宫束缚屡次回人间逍遥享乐的间隙,我的伯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染指了帝君的女儿,他的弟媳。」

帝轲的表情略微震惊,但并未多言,嫦曦无可奈何道,「想必帝君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后来等我父亲回来,发现我娘怀孕了,但那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而承天效法天王也顺势向他摊牌,说出了真相,忍受不了这一切的父亲,选择了自尽。」

「而我娘,在自责悔恨中熬过了孕期,生下了我。那时她天真的以为承天效法天王会娶她,所以听信了他的甜言蜜语给他偷取外祖父的修炼秘籍,可是等了数年,眼看着他步步登高,却不见他回头娶她。」

帝轲当年也曾听到过一些风声,说是承天效法天王异常照顾自己的弟媳,也频繁出入勾陈宫,天上的神仙皆以为他俩能续上缘分的时候,没想到勾陈大帝的女儿,竟突然自刎在亡夫的墓前了。

自那之后勾陈上宫大帝的身体也每况愈下,直至百年之后,郁郁而终。

帝轲也曾跟别人一样猜测过,现在再看也许是世人误解了这对夫妇的深情,以为女方是不肯再嫁武神,甘愿为亡夫殉情而死的,殊不知其中有那么多蹊跷,那女子竟是因为得不到承天效法天王的承诺失望至极才自尽的。

「……他为何不娶你的母亲?」帝轲发问道。

嫦曦回复,「因为他自命不凡,根本不在乎所谓儿女私情,更别说娶一个残花败柳,以后就算登上至高之位也会成为他人笑柄。」

「那可是勾陈上宫大帝的女儿。」

嫦曦没想到帝轲会替她母亲鸣不平,惨白的脸色才稍稍好转,「是啊,她是勾陈大帝的女儿,而我是他的女儿,可他宁可瞒着世人帮我怜我,也不愿昭告天下给我一个更高的身份地位。」

「他对你已是仁至义尽。想来……你封神之旅时能降生在昆仑而后顺利修道成仙,也是他在从中助力吧!」

嫦曦不解,「那又如何……难道帝君觉得他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够不够格本座不予置评,但你这个女儿……哼、本座若有你这样的女儿,我会当场掐死。」帝轲说得干脆,不留情面,嫦曦也是一愣,「……你!」

帝轲回头看她,「你要知道,你的出生可是凌驾万人之上的,即便在这九重天也是百里挑一。你非但没有好好珍惜,还将这一手好牌打烂,你不反省反省自己的原因,还在这儿怨天尤人?」

嫦曦被训得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帝轲既得知真相,也不想刻意跟承天效法天王因为私事结下梁子,便宽宏大量道,「不过……你若能放下执念,我想、我还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的。」

嫦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对帝轲爱之切所以也深为了解他的脾气秉性,便接下他的好意,泪眼婆娑道,「多谢帝君成全……这几日父亲也将龙族的锦麟殿下请了过来,有意撮合我与他的亲事。倘若我这回乖乖听话,与他人结下良缘,将来引他入中枢神殿为您效力,帝君能否既往不咎,给我再次见面的机会呢?」

白鹄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帝轲当然也察觉到了,「见面?我为何要与你见面。」

「难不成,你要像你母亲那样、背叛自己的夫君么?」

嫦曦一惊,哪知帝君会回绝得如此干脆,一时间不知该以何颜面面对他。然而帝轲并不在意她的感情与婚事,当然也非常不待见她那出轨的母亲,「本座话已至此,你日后好自为之。」

「……帝君!」眼见帝轲就要离去,嫦曦不假思索就要阻拦,「我知道你曾服下过绝情丹,对世间女子都薄情寡义,但能不能看在我外祖父的面上——」

帝轲的脚步很快,根本不听她的话,嫦曦追及不了,扯到他的衣袂,结果轻飘飘的一抹心衣从他的袖中滑落,明晃晃的落在地上。

整个勾陈宫登时鸦雀无声,唯独嫦曦瞪圆了双目。

那是一片女子的贴身衣物,是一件粉嫩淡雅,甚至还散发着些许香气的肚兜。

这是简青梧昨夜落在北天河的心衣,准确来说是被他的螣蛇真身裹挟下来的。

定睛一看的白鹄也呆若木鸡,唯有帝轲神色淡定,用神力收回那块布信手放入自己怀中,吩咐道,「走。」

徒留嫦曦声嘶力竭几近疯狂的怒吼,「——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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