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路灯熄灭的刹那，晨光重新占据了整座城市，各式商铺也一个接着一个拉起了卷帘门，街上没了说着外地方言的游客，取而代之的是为生活奔波的行人，但此刻街角最热闹的还是早餐店和蔬果生鲜店。
早餐店外是掀开蒸笼时的腾腾白雾，煎包锅撒上热油的香飘十里以及或低头刷着手机安静排队或取着早饭步履匆匆赶往地铁站的年轻人。
蔬果生鲜店内则是一字马开叶子上还沾着水的各式蔬菜水果，一排排还没来得及称重切割的肉，活蹦乱跳的河鲜。大爷大妈的询价声后往往跟着以“便宜点”开场的讨价还价。
许朝辞便是刚从早餐店拎着满满当当的一袋出来时撞见了挤在一堆人中挑着菜的周女士的。
“阿姨？”许朝辞走近，试探地朝着那有几分眼熟的背影喊了一声。
周女士手上未停，抓着择了一半莴笋，扭头向身后看去，见到是许朝辞后，她忙起身丢下了莴笋迎了过去，“小朝怎么来啦？”
许朝辞提了提手里的袋子，笑道：“今天要接宋周去学校参加活动，想着阿姨你们可能还没吃早饭就顺手带了，没想到阿姨这么早就出门了。”
周女士瞥过他手里那袋满满当当的早饭，笑着嗔怪道：“来就来，干嘛还特意带个早饭啊，这么多宋周和我也吃不完呀。
声音不响，也就刚好能被先前挤在周女士身边的几位大妈听见。
几位见状也频频扭头打趣着：“呦，这就是你未来女婿？小伙子长得真俊。”“我看不止长得一表人才，人还有心意，这么大早上的就过来。”“还是你家宋周厉害，哪像我家那个啊，天天就知道呆在家里。”“小伙子是做什么的呀？”……
几位大妈来回间话密得很，饶是许朝辞也不知该从哪句开始接起。
最后还得是周女士出马，只见她笑着招招手打断了所有的问题，“好了呀，我们小朝是医生，人老实的呀，哪经得住你们几个这么问的，好了好了。”
虽是周女士主动打断了所有话茬，但她合不拢的嘴早已将开心和得意体现得淋漓尽致。
宋周早些年没对象，这帮子人没少故意在周女士面前炫耀自家儿女，周女士本就想寻个机会扬眉吐气，没曾想今早就赶巧碰上了许朝辞，如今看着那几个人羡慕的样子，心里就剩一个词，大快人心。
于是连带着对许朝辞的喜爱度也更上一层楼，直接大手一挥道：“小朝你看想吃点什么？随便挑！今天阿姨做给你吃。”
许朝辞没动，故作难色：“我听周周说阿姨您喜欢吃羊肉煲，所以今天本来是打算带阿姨您去新开的一家店尝尝的……”
“哎呦，人都这么说了，还自己做什么呀，出门吃啊。”正结完账往外走的一位花衬衫的老人家摘下了老花镜，两只镜脚缠着明黄色的毛线绳，打结处被编成了一朵小花，原本沉闷的棕黑色眼镜像个时髦挂件被她挂在胸前，她笑眯眯地走到周女士身边，用手肘轻推了下周女士，悄声说道，“宋周那小丫头眼光真不错，找了个这么孝顺的，真好。”
“不做了，出去吃。”周女士用下巴点了点身边的老奶奶，“这位是余奶奶，余奶奶和宋周可是忘年交。”
许朝辞会意，伸手托住了余奶奶手里的挎篮，“奶奶，我帮您提吧。”
“你们也现在回去？”余奶奶没松手。
周女士连忙在一旁附和，“走了，我们一起回去，你东西就让小朝拎嘛。”
“你叫小朝？”余奶奶突然拈起镜脚戴上，眯着眼端详起身边的许朝辞来。
“我叫许朝辞。”他并未因突如其来的审视而不适，反倒落落大方地介绍起自己，“奶奶您也可以叫我小朝。”
余奶奶收回视线，笑了笑将手里的篮子递了过去，“那麻烦你咯。”
被晾在一旁的周女士也终于寻了个空顺势搀住了余奶奶往前去，许朝辞提着东西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两人身后。
他们两人大部分是在聊些家常话，偶尔会提到两句宋周，大都是一些陈年趣事，比如宋周七八岁时候哭着埋了被自己喂得撑死的金鱼，还一定要余奶奶给小金鱼写墓志铭，十来岁的时候骑车摔得膝盖掌心都破了不敢回家躲在余奶奶呆了三四天，高三的时候还花了一整个寒假的功夫在余奶奶家学编小花、织围巾，就差给余奶奶家的锅也编个配套小花出来了。
许朝辞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听到宋周会编织时他不由看向余奶奶脖子上那条挂绳，镜腿装饰小花栩栩如生同枝头迎春花一般。
路并不算长，余奶奶家就在宋周家隔壁单元二楼，快到到门口的时候，许朝辞没忍住指了指余奶奶镜脚上的编织小花问道：“这是您编的吗？”
余奶奶低头看了眼挂在胸前的眼镜道：“我眼睛可吃不消编这么精细的东西啦，是我央了周周帮我编的，她很久没编过这些东西了，原本还以为她忘了呢，没想到手还是很巧啊。”
果然。
许朝辞想起他在行瞿二中的最后一个冬天，期末考结束还连着上了一周课，没了考试的压力，学生们也开始放松起来，忘了是从哪个班开始的，突然间互送围巾的潮流开始在全校弥漫，更慢慢地引申为表白的另一种意思。
那阵许朝辞每天都能收到了好几条围巾，其中不乏出自同家店一模一样的款式的，就算几分钟前刚收到一条一样他也不恼，笑嘻嘻地接过。
转头得了空就拉宋周一起拎着大袋围巾跑去隔壁敬老院献爱心，回校的路上才掰着手指头在宋周面前开始抱怨，“今天又有三个人送了我校门口超市里卖的一模一样的格子围巾，她们就不能用点心去远一点超市吗？”
当时宋周手里揣着错题本子，手冻得通红也不放进兜里，只一心扑在学习上，翻页的时候才抽空回他一句：“难道她们送你不一样的，你就会喜欢她们吗？”
“要是送她们亲手编的围巾给我，我说不定真的会心动哦。”他点了点头，又补充了句“不过，也就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吧。”
“你们男孩子都那么幼稚的吗？织围巾浪费时间还不一定织得好。有那些时间还不如多看几道错题。”宋周撇了撇嘴，看回错题，但很久都没再翻一页。
“你就是缺了这份心意，不然别说是李顾明了，你们年级那个出名的冰山直男谢白榆你都能捂化咯。”他说完，摘下了手上的手套丢到了宋周怀里，“这还有个送手套送成女生款式的，刚刚太冷套上了就忘记脱下来一起捐掉了，送你了。”
许朝辞以为她会问为什么是三千分之一，所以他连回答都想好了——三千分之一的意思是全校人三千人里，只有宋周是那个唯一。
但宋周没问，她说，你们男孩子都那么幼稚的吗？
不是“你”，而是“你们”。在那个“你们”包括的又是她自然而然联想到的李顾明吧。
就那么一句话打退了许朝辞所有坦白的勇气，连一早捂好准备亲手给她戴上的手套也只能用一个毫不相干的理由送出去。
他随口教的怎么捂热李顾明的心的办法她倒是背着自己很用心地去学了。
许朝辞心里克制着，但出口还是带着酸，“以后也得求她给我编一个才行。”
余奶奶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就送到门口吧，今天麻烦你了，改天要宋周带你一起来家里做客。”
余奶奶嘴上虽说着客气话，但从许朝辞手里接过挎篮时动作都重了几分，关门也格外干脆利落，转眼就只剩门上一角摇摇欲坠的福字微微颤着。
周女士拍了拍许朝辞的背，“余奶奶一个人过了二十多年了，性格比较怪，除了和周周亲，对谁这样，你不要往心里去。”
余奶奶和宋周关系匪浅，她对自己态度差大概率和宋周脱不了关系，思前想后，无非两种可能，第一种她知道宋周真正属意的是李顾明而非自己。第二种她知道自己高中时候要挟宋周当跑腿的事。
“我没事。”许朝辞看着眼前那扇紧闭的门，“余奶奶不也说了，改日要我和宋周一起上门做客。”
*
回到宋周家。
许朝辞刚换上拖鞋，周女士就接过了他手上那一袋子早饭，走向厨房的半路上，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朝宋周房间指了指，用唇语说道：“还在睡。”
许朝辞点了点头，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走到沙发旁坐下，观察起四周陈设。
靠近阳台的沙发空隙里摆了胡桃木的日式杂志柜，塞满了各色杂志，基本是旅游、地理、人文相关的，每本内容虽然大不相同，但都至少有一张宋周的摄影作品在其中。她的摄影风格以光影效果见长，光影在她手中仿佛有了别样的生命力，反差却又融合，这一特色也逐渐演变为她的个人风格。
许朝辞从其中抽出一本，动作惊扰了躲在了沙发底的猫，它钻出沙发以超快的速度奔向了宋周的房间，跳起，够住门把手，往下一拽，再落地钻过打开的门缝，跳上宋周的床，钻进她的被窝，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许朝辞惊诧，透过门缝，抬头刚好能看见熟睡的宋周。
细碎的风吹拂着白色纱帘，朦胧的光透过，有几缕发丝被风鼓动，反复摩挲着她的脖颈和锁骨。
许朝辞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低头看向手中杂志。
一行字来来回回看了五六遍。
周周：小胖喵贴贴！
小朝：有一瞬间很想变成小胖喵。
（我又来和宝贝读者小天使们求收藏求评论啦~球球你们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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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