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奕鸣刚迈入镜中,烨尘的身影就消失在漆黑的浓雾中。
“叶兄?”他唤了一声,但回应他的只有静默。
他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向着迷雾深处走去,忽然他察觉到一道黑影从背后闪过,立即抽刀转身,但眼前只有翻腾的雾气,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用余光扫视着周围。
就在他转身之际,一道黑影从他头顶袭来,他猛地抬头,只见一张血盆大口朝着自己面门咬来,轩辕奕鸣忙挥刀向那口中刺去,锋利的刀刃瞬间刺穿了上颚,但那庞然大物依然扑了下来,并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轩辕奕鸣身上,此时轩辕奕鸣却感觉脚下一空,身下变成了万丈深渊,他与那黑影一同坠入其中。
轩辕奕鸣想汇聚灵力时却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封禁,但他还未来得及思考就已重重摔在了地面上,摔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轩辕奕鸣顾不得疼痛,立即从地上爬起,握紧短刀死盯着落在不远处的黑影。
此处的迷雾似乎变得稀疏了些,光线也比之前明亮,随着他走近几步完全看清了那黑影的模样,眼前的怪物竟和六年前扑着他坠入悬崖的一模一样。
轩辕奕鸣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思考,这时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立即警觉地看向旁侧的黑暗,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雾气中爬了出来,拖着扭曲的左臂与双腿,叼着短刀,双目充满恨意地爬向那具魔物尸体。
轩辕奕鸣有些恍然,迷雾在重现自己的过去,他看着少年时的自己用短刀划破魔物的腹部,内脏全都流了出来,血水瞬间染红了少年的全身。
少年丢下刀猛地扑咬上去,如野兽一般大口撕咬着血肉,连嘴角被尖锐的骨头划破也未曾察觉,和着自己的血液将那些肉块全部吞入腹中。
轩辕奕鸣看着如此血腥的一幕,却只是冷冷一笑,道:“就只是如此吗?”
听见了他的嘲讽,少年突然抬起头,血污下的幽蓝双眸盯了一眼轩辕奕鸣,随即扯起一抹怪异的笑容,破开的嘴角中露出森白的牙齿。
轩辕奕鸣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周围的雾气开始翻腾,眼前的场景瞬间消散,雾气很快形成一座灰黑的大殿笼罩在轩辕奕鸣身上,无数道人影围绕在轩辕奕鸣身遭,指着他骂道。
“你就是条流浪的野狗!千机阁才不会收留你!”
“你就该和你那灾星娘一起死在外面!”
“滚出千机阁!”
“狗杂种滚出去!”
....
无数污言秽语都钻入了他耳中,轩辕奕鸣环抱起双手,漠然注视着一切,仿佛自己只是一名旁观者,但心里还是起了波澜。
此时大殿上方走下来一道高大的身影,所有人都让开了道路,那人影径直来到了轩辕奕鸣的面前。
看着那张与自己母亲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轩辕奕鸣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眼里充满了厌恶与不屑。
“真是好久不见啊,舅舅,你在幻境中也如此令人生厌。”
那人冷哼一声道:“把这个流着外族血的杂种关入水牢,去替他母亲受刑。”
“是!”
话音刚落,周围的场景再度消散,雾气又开始重组,幻化成冰冷的牢房,地上满是积水,两旁摆放着各类刑具,上面布满暗褐色的血迹。
轩辕奕鸣皱起眉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似乎能闻见牢房中发霉腐烂的臭气,虽然深知这是迷雾所制造的幻境,但眼前熟悉的一切都在勾起他最黑暗的记忆,这牢房对他而言就是地狱,令他本能地想要逃离。
随着他后退一步,雾气瞬间化作锁链将他的手脚缠住,轩辕奕鸣无法挣脱也无法凝聚灵力,他背后的黑匣子也不知何时消失了,此时的他就像少年时期的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迷雾放大了他的恐惧,令他浑身颤抖,衣服被冷汗浸湿,他听见身后传来了处刑者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沙哑的嗓音。
“你母亲骆雪鸣不敬先祖,藐视族规,言行忤逆,蛊惑族人心生反意,致使同门相斗,死伤惨重。争夺阁主之位失败后,还盗走千机阁秘宝叛逃,导致千机阁名誉被毁,损失重大。骆雪鸣私德不修,以盗取的秘宝献媚雷帝轩辕冀,与外族人生下你这孽种,败坏千机阁名声,依照族规,骆雪鸣罪孽深重,当处以凌迟方能告慰先祖,但你母亲已死,那便母债子偿,今日就罚你代母受过,以偿你们母子的罪孽。不过阁主顾念血脉亲情,特施恩慈,饶你一命,若你能说出秘宝的下落便可免受刑罚,若是不说,呵呵,这十二段断魂碎骨鞭可就有你受了!”
轩辕奕鸣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声响。
处刑者冷笑一声,“好,你倒是个硬骨头,此刑过后你若能活下来,那便是祖宗宽宥了,受刑吧!”
话语刚落,一道漆黑的带着倒刺的长鞭狠狠抽打在轩辕奕鸣的背上,仅仅这第一鞭就将他背后的肌肤抽得皮开肉绽,衣服的碎片也混入了血肉之中。
轩辕奕鸣闷哼一声,绷紧背部,他听见那人喊道。
“第二鞭。”
漆黑的长鞭再度抽了过来,他的背上多了道血淋淋的伤痕,轩辕奕鸣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第二鞭就已伤及五脏六腑。
未等他喘息片刻,第三鞭落了下来,鲜血滴在了积水中,染红了脚下的这片水域,轩辕奕鸣垂下头,看着水面上倒映出的面容,正是少年时的自己,蓬头垢面,双目无光,嘴唇上染满了血渍,模样狼狈至极。
他本遵照母亲的吩咐回到千机阁,没想到非但不受族人接纳,还遭到了酷刑,他珍视的人都弃他而去,这世上已再无能够容纳他之地,无边的孤寂与绝望感在蚕食着他的意志。
不知打了多少鞭,身后的处刑人突然停了手道,“你很痛苦吧。”
轩辕奕鸣已经意识涣散无法回应。
那声音又凑近了些,贴在他耳畔蛊惑道:“如此痛苦的人生你为何要苦苦支撑?不如留下来吧。”
缠绕着轩辕奕鸣的锁链渐渐松开,他无力地跪在地上,仿佛一具断线的木偶。
处刑人突然化作一个女人从他身后温柔地环抱住了他,轻声道:“留下来,和娘待在一起。”
“你不是我娘...”轩辕奕鸣挣扎了下,但那怀抱太过温暖,身上的疼痛也在逐渐消退,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这时他的面前又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是父亲与雪庭,雪庭还和小时候一样,一见到他就朝他扑了过来,抱住他的手臂撒娇。
“哥哥!哥哥留下来陪我!”
父亲则坐下来轻抚他们的头顶,慈和地笑着。
“留下来吧...”
那些声音在引诱着他,让他放弃抵抗,一把冰冷的短刀被塞入了轩辕奕鸣手中,所有人与他一同握住短刀,缓缓向着他的喉咙刺去...
另一边,烨尘踩在无数具魔物与人的尸体堆上前行着,这试炼他已经历过一次,而第二次与之前一般毫无新意,他只需将镜子所幻化的一切通通摧毁,这镜子似乎知道他并不受欲念掌控,于是便幻化出各种强大的怪物阻挡他前进的道路,但很快所有的怪物都被消灭个干净,那些从他记忆中幻化出的魔影本就是他的手下败将,对他无法造成威胁。
前行片刻烨尘忽然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气从正前方传来,他站在原地皱起眉头,看向从迷雾中走出来的身影。
“师尊,别来无恙~”来者走出黑暗,他身着白衣,银发编成发辫搭在胸前,半边面容清俊柔和半边面容则被挡在发丝下,隐隐约约能看见其破烂的肌肤,他的眼白是如墨汁般的黑色,眼瞳却是白色,看着十分诡异。
周围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虫鸣,无数虫影在黑暗中穿梭,发出巨大的振翅声。
“白月之。”烨尘目光陡然一冷,抬起长枪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他体内瞬间爆发出耀眼金色的火焰,如同烈阳一般瞬间破开黑暗,周围的浓雾也被那股强大的灵力震开。
白月之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还未来得及动作下一刻他的身体就被长枪贯穿。
“用惧怕吾的角色来对付吾,不是明智之举,你还有什么什么手段就全都使出来,没有就把门打开,莫要浪费时间。”烨尘漠然道。
白月之的身影扭曲起来,逐渐形成一道旋涡,那显然是试炼的出口。
烨尘身上爆发的光亮也传到了轩辕奕鸣这边,被那强光一闪他瞬间回过神来,将原本要刺入自己喉咙的刀一转,猛地捅向了身后人,只听一声惨叫那人影就消散了,轩辕奕鸣晃晃悠悠站起身,抹去了嘴上的血渍,狠狠道:“娘的,险些着了道!”
周围的雾气都被烨尘强大的灵力震动了下,那些幻象似是要崩塌一般,但很快又稳定下来恢复原样,雾气化作锁链又想将他束缚,但他这次哪会由着它操控,灵巧地闪身避开,向着牢房外冲去,沿路却出现无数道人影阻拦,全都是他的父母兄弟。
“鸣儿你跑什么?”
“鸣儿,到爹这来。”
“哥哥,哥哥救我!我好痛!”
轩辕奕鸣想无视那些人影,他们却一拥而上将他牢牢抱住,困在其中。
“都给我滚开!”他怒喝一声,挥刀斩断拦在自己身前的所有人,冲开雾气朝着远处的光亮冲去,那是烨尘的身影。
在看到那光亮的一刹那,他体内的恐惧一扫而空,丧失的力量在逐渐回归自己体内。
“叶兄!”轩辕奕鸣冲破黑暗来到了烨尘面前,他身前已出现了道旋涡状的出口。
“不愧是叶兄,这么快就通过试炼了,说来方才我险些着了这鬼镜子的道,多亏你...”轩辕奕鸣话未说完,就见烨尘猛地向自己冲来,他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浑身还燃烧着耀眼的淡金色烈焰,宛如一颗炙热的烈阳在朝自己撞来。
轩辕奕鸣忙喊道:“我不是幻境!”
而烨尘眨眼间就已来到他面前,朝他胸口发力一踹,轩辕奕鸣瞬间倒地,还未来得及爬起就又被踩住了胸口,随即长枪就抵在他的喉咙上。
烨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证据。”
虽被踩着,但轩辕奕鸣神情却十分轻松,调笑道:“这鬼镜子能利用人痛苦的记忆制造幻境催生心魔,我虽话多了些,可这样也不至于就成叶兄的心魔了吧?”
“呵,油嘴滑舌。”烨尘收起长枪,身上的烈焰也随即消散。
轩辕奕鸣还坐在地上,笑嘻嘻地向烨尘伸出手道:“叶兄拉我一把呗~”
烨尘虽然面露不耐,但还是伸出手去,毕竟人是他踢倒的,于是一把将轩辕奕鸣拉起,但与此同时也发现他背后深可见骨的伤痕,皱眉问:“幻境竟伤你到此?”他之所以答应轩辕奕鸣进入七幻守心镜,就是觉得他不像会被恐惧操控之人,恐惧本就是七幻守心镜的主要力量来源,越是惧怕什么反倒越会收其伤害,看来他还是失算了,轩辕奕鸣并非他看起来这般无所畏惧。
“是啊,我的灵力不知为何被封禁了,而且藏宝匣也不见了,害我无法反击,幸亏看到了叶兄你,不然我就交代在这了。”轩辕奕鸣抱怨着,更糟心的是他那黑匣子还不知该从何处找起,那里面可全是他收藏的宝贝啊!
“你的宝匣并未丢失,而且灵力也未被封禁,只是恐惧蒙蔽了你的双眼和内心,导致你自我感觉被束缚。七幻守心镜本就作为试炼之器,并不能对人构成实体的伤害,你身上的伤等出去之后就会消失,丢失的一切也都会回归,而你精神上的创伤却难以被抹除,人总是会藏起恐惧之事,这些正是你的弱点,七幻守心镜是在让你正视这些弱点,等你有朝一日能面对它击碎它,那时你的精神就足以强大,这也是能够对抗魔种的办法。”烨尘道。
“多谢叶兄提点。”轩辕奕鸣笑了笑,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烨尘转向出口,“此去就是天师殿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叶兄不必再劝了,我既已说过要陪你走这一遭便不会食言,更何况大仇不报我又如何直面自己的恐惧呢?”轩辕奕鸣目光坚定,他不怕死亡,只怕到了九泉之下无法给自己的族人一个交代。
烨尘看了他一眼,走向漩涡出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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