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饶说要带我们去蝴蝶谷,次仁、南卡和旺姆在家陪阿妈诵经,索朗也随阿爸去打猎。
蝴蝶成群聚集在路上,马车嘚嘚地驶过,一片一片地碾过轧过。我不敢回头看碾过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我始终看着前方。前方雪白的蝴蝶成片聚积着,千万只竖起颤抖的翅膀。道路被装点得雪白灿烂,并且像海洋一般动荡。
马车驶过的时候,大地一定在震撼,栖在大地上的蝴蝶一定会有强烈的感知。但是,又是怎样一种更为强烈的感知支配着它们?仅有寥寥的几只忽闪忽闪飞起来,停在稍远些的地方,更多的蝴蝶仍在原地一片一片地颤抖,痴迷而狂热。像迎接一个巨大的幸福那样去迎接巨大的灾难——马车终于驶过去了。
而前方又是成片的蝴蝶。
我们由蝴蝶的道路迎接着,走进深山。从此迎接我们的是更为澎湃的山野,山野轻易地将我们陷落到不可自拔的境地。
所到之处,一抬头就倒压下来的强烈风景逼我们一步步后退;但身后的万丈深渊却又迫使我们不得不在每一次的巨大惊恐面前再向这惊恐迈近一步。海洋的广阔不是让人去畅游的,而是让人去挣扎啊。
雪白的蝴蝶,在这山野四处漫舞,像在激流中一般左突右闪,像被撕碎的一群,被随手扬弃的一群。这种蝴蝶不美,不大,两片翅子雪白干净。它们纷纷扬扬成群动荡在深密的草丛中,又像是一片梦中的语言。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无休止地经过这片草滩,惊扰着它们。
西饶自告奋勇地指挥车夫,穿过蝴蝶丛,走进森林。世界猛地浓暗下来,森林里面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只鸟儿都生长着树叶。所到之处,昆虫四散而去,寂静四聚而来。我们陷入一片幽暗恍惚的地方,而另一片更为幽暗迷茫的地方已经在下一步等待,他们停住,不出所料地迷了路。
这时,一只白色的蝴蝶从什么深处翩跹而来。
这蝴蝶的道路,铺在这山野秘密之处的边缘。虽然是路,却是阻止我们前来的路,一只又一只,用沉默、用死亡之前的暂生,用翅子的颤抖,用我们的生命永不理解的象征,我们的马车碾了过去。
“蝴蝶栖在路上,”老态龙钟的车夫吟诵似的说道,“那么暴风雨和冷空气即将来临。”
但我们来临了。
我们跋涉山野,蝴蝶如碎屑般在身边随风飘舞,仿佛就是刚才被碾烂的残渣。又仿佛是刚才那群中了魔般的生命脱窍的魂魄。但不能称之为“精灵”,它们黯淡,纷乱,不能支配这山野的任何一处奇迹。
它们残梦一般飘飞在山野旁,而山野浩荡啊!是不是正是山野这种惊心动魄的力量才浮起了,沸腾了,撼动了这些轻薄得如灵感中多余的语言一般的生灵?
我们却什么也不能惊起,只能从上面碾过,碾过,一无所知地碾过,只能碾过而已。蝴蝶的路,盛大,雪白,隆重。本该由另外的什么去踏上的,人类在这山野中是多么地渺小无知。
在蝴蝶谷,我们四个仰躺在干爽碧绿的草地上睡觉——不睡觉的话还能干嘛呢?老睁着眼睛盯着上面蓝天的话,久了会很眩目很疲惫的。
而世界永远不变。
再说,在山野里,能睡觉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随便找处平坦的草地一躺,身子陷入大地。睡过一个夏天也不会有人来打扰,除非寒冷,除非雨。
寒冷是一点一滴到来的,而雨则是猛然间降临。我露天睡觉时,就用汗巾蒙住头和上半身,于是,下雨时,往往下裙湿了大半截了,人才迷迷糊糊地惊醒。
醒后,起身迷迷糊糊往前走几步,走到没雨的地方躺下接着睡。蝴蝶谷的雨,总是只有一朵孤零零的云冲着一小片孤零零的空地在下,很无聊似的。
其他的云,则像是高兴了才下雨,不高兴了就不下。更有一些时候,天上没云,雨也在下,天上明明晴空万里,可的确有雨在一把一把地挥洒,真想不通啊,没有云怎么会下雨呢?雨从哪儿来的?这荒野真是不讲道理。
但慢慢地,这荒野又会让觉得,自己曾努力去明白的那些道理,也许才是真正没道理的。
寒冷也与云有关,当一朵云飘过来的时候,挡住某片大地上的阳光,于是那一带就给阴着,凉飕飕地窜着冷气。
有时候寒冷也与时间有关,时间到了,太阳西斜,把对面山的阴影推到近旁,一寸一地寸罩过来,于是气温就迅速降下来。
我在山坡上拖着长长的步子,随着西饶和央金慢吞吞地走,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开始寻找睡觉的地方。那样的地方,除了要平坦干燥外,还得抬头观察一番上面的天空,看看离这里最近的一片云在哪里,再测一下风向,估计半小时之内这块云不会遮过来,才放心躺下。
那样的睡眠,是不会有梦的,只是睡,只是睡,只是什么也不想地进入深深的感觉之中,直到睡醒了,才能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睡着了。
有时睡着睡着,心有所动,突然睁开眼睛,看到上面天空的浓烈蓝色中,均匀地分布着一小片一小片鱼鳞般整整齐齐的白云——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像是用滚筒印染的方法印上去似的。
那些云,大小相似,形状也几乎一致,都很薄,很淡,满天都是,这样的云,哪能简单地说它们是“停”在天空的,而是“吻”在天空的呀!
云是什么呢?是云朵,云纹,云梦,云峰,还是云吉?
它们一定有着更为深情的内容,我知道这是风的作品。我想象着风,如何在自己不可触及、不可想象的高处,宽广地呼啸着,带着巨大的狂喜,一泻千里。一路上遭遇这场风的云们,来不及“啊”地惊叫一声就被打散,来不及追随那风再多奔腾一程,就被抛弃。
最后,其碎片被风的尾势平稳悠长地抚过,我所看到的这些云,是正在喘息的云,是仍处在激动之中的云。这些云没有自己的命运,但是多么幸福,那样的云让人睁开眼睛就猛然看到了,一朵一朵整齐地排列在天空中,说:“结束了。”
让人觉得就在自己刚刚睡过去的那一小会儿的时间里,世界刚发生过一场奇迹。
没有风的天空,有时会同时停泊着两种不同的云。一种如雾气一般,又轻又薄,宽宽广广地笼罩住大半个天空,使天空明亮的湛蓝成为柔和的粉蓝。这种云的位置较高一些。还有一种,要低许多,低得快要掉下来似的。这种云是人们常见的一团一团的那种,似乎有着很瓷实的质地,还有着耀眼的白,没有一种白能够像云的白那样白,耀眼地,眩目地白。
我那时候觉得以前见过的一切纱绸、月白缎、江绸、潞绸、什么软烟罗,在这么浓厚泼美的自然的颜色面前都逊爆了。
看过云的白之后,目光再停留在其他事物上,眼前仍会晃动着那样的白。云的白不是简单的颜色的白,而是魂魄的白。
我暗暗想,最最开始,当这个世界上还没有白色的时候,云就已经在白了吧?
更多的时候,云总是在天空飞快地移动。如果抬头只看一眼的话,当然是什么也看不出的,只觉得那些云是多么的安静甜蜜。
但长久冲着整面天空注目的话,慢慢地,会惊觉,自己也被挟卷进了一场从天到地的大移动中。那样的移动,是整体的、面的、强大的。
风从一个方向刮往另一个方向,在这个大走向之中,万物都被恢弘地统一进了同一场巨大的倾斜,尤其是云,尤其是那么多的云,在上方均匀有力地朝同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赶去。
云在天空,在浩荡漫长的大风中强烈移动的时候,用“飘”这个词是多么的不准确啊!
这种移动是富于莫大力量的移动,就像时间的移动一般深重广浩,无可抗拒,看看吧:整面天空,都是到来,都是消逝。
看着看着,渐渐疲惫了,渐渐入睡……
说了这么多的云,是因为在山野里睡觉,面孔朝天,看得最多的就是云,睁开眼睛就是云。当然,有时候也没有云,晴空朗朗,一碧万顷。但是没有云的天空,是不能直视的,必须得被那天空的极度明净刺激得流出眼泪后,才能在泪光中看清它的蓝色和它的清宁。
看着看着,云便在视野中渐渐形成了,质地越来越浓厚,不知是不是幻觉,于是闭上眼睛又沉沉睡去……
河对岸北面的山坡高而缓,绿茸茸的,有一小片树林寂静地栖在半坡上。顺着一直爬到坡顶的话,会发现坡顶上又连着一个坡。继续往上爬的话,在尽头又会面对另一面更高的坡体。如巨大的台阶一般,没完没了地一级一级隆起在大地上。当然,在山谷底端是看不到这些的,占堆官寨的碉楼离山太近。
曾经一个坡接一个坡地爬到过最高处。站在顶峰上回头看,视野开阔空旷,群山起伏动荡,风很大很大。
在那个山顶的另一端,是浓密阴暗的老林子。与之相比,我以前见过的那些所谓的森林顶多只能算是成片的树林而已。那林子里潮湿阴暗,遍布厚实的青苔,松木都很粗壮,到处横七竖八堆满了腐朽的倒木。我站在林子边朝里看了看,一个人还真不敢进去。
于是离开山顶,朝下方走了一会儿,绕过山顶和林子转到另一面,大出意料的是——如此高的山,山的另一面居然只是个垂直不过十几米的缓坡。
草地碧绿厚实,底端连着一条没有水流的山谷,对面又是一座更高的浑圆的山坡,山谷里艳艳地开着红色和粉红色的杜鹃花。而在山脚下碉楼那儿,大都只开白白黄黄的浅色碎花。
月见草也有红色的,摇晃着细长柔美的茎,充满暗示地闪烁在河边草地上;森林边的月见草也是深红色的,大朵大朵簇拥在枝头——但若和眼前山谷中河流般遍布的杜鹃花相比,它们的红,显得是那样单薄孤独。
站在缓坡中央,站在深埋过膝盖的草丛里,越过视野下方那片红花王国,朝山谷对面的碧绿山坡遥望,那里静静地停着一座白色毡房。在视野左方,积雪的山峰闪闪发光。
我裹紧斗篷,找一处草薄一点瓷实一点的地方,遥遥冲着对面那家帐房睡了小半天。中途转醒过好几次,但都没法彻底清醒,仿佛这个地方有什么牵绊住了我的裙子。直到下午天气转凉了,才冻得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叫醒西饶他们,翻山往家里赶。
我们睡觉的地方是北面山坡的半山腰处,在那里,草地中孤独地栖着一块大大的白石头,形状像罗汉床一样,平平的,还有靠背的地方。
但却没有罗汉床那么软,往往睡上一会儿半边身子就麻了,要是那时还贪那会正睡得舒服,懒得翻身的话,再过一会儿,腿就会失去知觉。于是等醒来时,稍微动弹一下,就会有钻心的疼痛从脚尖一路缓缓攀升到腰间,疼得碰都不敢碰,只好半坐着,用手撑着身子,慢慢地熬到它自个儿缓过来。
那一带山坡地势比较平缓,有时候会有羊群经过,从山下往上看,会看到整面山体上平行排列着无数条纤细的,优美柔缓的羊道,烟尘腾起,咩叫连天。
遇到那样的时刻,我们只好在羊群移动的海洋中撑着身子坐起来,耐心地等它们过完了才躺回石头上接着睡。而赶羊的男人则慢悠悠地玩着鞭子,勒着马来回横走,不紧不慢跟在羊群最后面,冲我们笑着,吆喝着,还唱起了歌。
——我们才懒得理他呢!明明看到这边睡得有人,还故意把羊往这边赶。
在那样的石头上睡,睡着睡着睁开眼睛,方才隐约的梦境与对面山坡上的风景刹那间重叠了一下,紧接着山上的风景猛地清澈了,梦被它吮吸去了。于是对面山上的风景便比我睡醒之前所看到的更明亮生动了一些。
狠盯对面山坡看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清醒了以后,才会有力气,有力气才能回家,否则的话,我那点力量只够用来睡觉的,只够用来做一些事后怎么也记不起来的梦。
没办法,整天只知道睡觉,睡觉,睡得一天到晚浑身发软,连爬莲花山的力气都没有了。每爬两下台阶,就停下来唉声叹气一番,还没看到塔尔寺的那一连八座金簇簇的塔尖。
有时候母亲来落雁庭看我,我就老老实实地叫宝蟾拿线团来,扯好竹绷,找根绣花针穿线,然后捏着针半天也穿不进去线,然后就到外面阳光下去穿,黏一口唾沫,在阳光下迅速穿针引线。
母亲眼见我越来越生疏的绣艺,脸色愈发难看,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叹了口气。毕竟是父亲的工作调度导致我跟着来青海的,不然我依旧是在待字闺中的乖女。
这时,朱鹮转进屋里,手里端着一碗番薯汤果,向我道:“姑娘,小厨房今日做了番薯汤果,只怕凉了吃不好。”
我会意,笑嘻嘻地把针线放下,伸手去接碗,母亲便扶着海兰起身:“你先趁热吃吧,等晚上得空我再来瞧你。”
我目送母亲出去后,笑向朱鹮道:“你这丫头机灵,等我好好谢你。”
朱鹮忙止道:“姑娘不必谢奴婢,奴婢有要紧事告诉姑娘,姑娘可还记得咱们府上曾经的三姑娘?”
“薛姮?”我骤然举眸。
“正是,”朱鹮点点头,“奴婢刚才去汉区的医馆子配药,见三个畏兀儿侍者打扮模样的人进来,口里讲着什么‘官奴出身的小老婆’,‘曾经的阁老夫人’,隐隐约约听到咱们三姑娘的头衔,那些人配的还是安胎药。”
我陡然一惊,手一倾,险些打翻手里的汤碗:“什么?会不会是听错了?”
“奴婢亲耳所闻,千真万确。”朱鹮压低声音。
我默默不语,半晌才问:“那爹爹和娘亲知不知道?”
“老爷和夫人大约是不知道的,不然三姑娘也不会沦落至此。”朱鹮猜测道。
“她也真有本事,在哪儿都能混得开,”我冷笑一声,“罢了,你去打听打听她到底被卖到谁家了,身份地位如何,能把她买回来最好,买不回来,也要她见我一面。”
朱鹮应是退下了。
第二天,朱鹮就派婆子回来传话,说薛姮如今已被赐名“芙扇”,没为官奴后发配西疆,被一个畏兀儿当地的地主老爷瞧上,三两银子买作侍女,刚被查出有三个月的身孕,正要抬作五房小老婆。
很快,朱鹮和护院们就把她带了回来,薛姮被几个护院粗鲁地推搡到地上,双膝重重碰地,发出“嘭”的声音,她往前一扑,双手撑住,才能幸免于狼狈摔倒。她一时吃痛,扭曲了面庞。
我扬扬手,示意众人退下,只留朱鹮和宝蟾守在旁边。略一打量,见薛姮头上略带着几枝内款时妆的珠翠,衬着件浅桃红碎花绫子绵袄,套着件深藕色折枝梅花的绉绸银鼠披风,系一条松花绿洒线灰鼠裙,西湖光绫挽袖,大红小泥竖领。
“纳兰大夫人好打扮,一别数年,瞧着你的样子,西疆苦寒都不改分毫,倒似更见风韵了,当真连岁月匆匆,都格外疼惜大夫人。”我绞着裙上坠的比目玫瑰珮,慢慢笑道。
薛姮的目光森冷可怖,面上却无表情,磕了头,泫然欲泣:“二姐明鉴,妹妹当年是被猪油蒙了心智,才敢毗蜉撼树、螳臂当车。还请您大人大量,不与妹妹计较,宽宥妹妹。”
我的笑声响起,似抛石入水激起涟漪道:“你不是猪油蒙了心,你反而清醒得很,嫁不出去的女人,还能有什么出路?你当年和你姨娘,这是帮我把路堵死了呀。”
薛姮道:“我岂敢……”
“岂敢?你不仅敢,还这么做了,现在说岂敢,是不是为时已晚?我也懒得与你多费口舌,三妹放心,姐姐向来讲道理,奉行‘礼尚往来’四个字,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
薛姮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小腹:“你说什、什么?”
我的目光来回打量着她如花似玉的脸蛋:“其实我要是你,说不准也会有这个心思的,毕竟妹妹这张俏脸,在那畏兀儿老爷如花美眷里也是数一数二。我不像妹妹这么蕙心兰质,想必妹妹哪怕貌若无盐,也能在府里搏出一番天地吧?”
薛姮猜测到我要做什么,寒气顿生:“不不不,我……”
我懒得听她再做什么苍白的解释,击掌两下,宝蟾当即端来一壶添了妒芳容的菊花酒。
“好妹妹,这可是姐姐秋日亲自采撷了金菊之后酿的菊花甜酒,统共那么一瓮,轻易不拿来招待人。三妹若不嫌,就多喝几盏吧。”
薛姮战栗不止,往后挣扎着倒退:“不、不要、不要!娘,娘亲救我!”
宝蟾冷笑着上前:“这可是二姑娘的恩赐,容不得您拒绝,奴婢伺候您喝。”
说罢,宝蟾一手捏住她的两颊,擎着向上用力迫使她张开嘴巴,然后趁着她尚未闭合的时机,眼疾手快地将菊花酒灌下,一气呵成。
薛姮扼住咽喉,妄图把毒酒从喉间吐出来,可终是徒劳。她越是激动,毒性发作越是迅猛。不过片刻,她那娇嫩如剥了壳的荔枝般的两颊就开始泛起一片枣红,瘙痒难忍,叫人憋不住要抓挠。
薛姮知道这是起了药性了,可双手就是难敌那钻心蚀骨的痛痒,忍不住去抓挠起来,越是挠越是难以停止。
短短须臾,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就被毁得一片狼藉,不堪入目,虽未对镜自照,但薛姮似乎也知道了什么,痛哭起来,血泪混合,更是丑陋狼狈。
我嫌恶地别开眼,宝蟾见状,便一甩袖,命人送客。
“她那张脸算是废了。”
“这是她咎由自取,活该的。只是奴婢不明白,姑娘有那么多机会了结她,为何不能呢?”宝蟾问。
“死是最好的解脱,她深受纳兰明珠宠爱多年,又性子要强,如今她为官奴受辱,又失去引以为傲的容貌,当真比死还叫她难受百倍。”我冷笑,任由心底压抑多年的恨意迸发。
宝蟾道:“此言正是,难为姑娘隐忍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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