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调查

狼群这最后一轮疯狂的自杀攻击,彻底摧垮了马群有组织的抵抗。高原已成大屠场,一匹匹被马蹄掏空胸腹的大马,在雪地上痉挛翻滚,原本满腔热血热气的胸膛,刹那间,被灌满一腔冰雪。陆续倒地的马,不断地挣扎,汹涌喷溅的马血,染红了横飞的暴雪雪砂。成千上万血珠红砂,横扫猛击落荒而逃的马群,越刮越烈的血雪腥风,还要继续将它们赶向最后的死亡。

巴图被狼的自杀复仇战惊吓得手脚僵硬,冷汗也结成了冰。他知道大势已去,已无法挽救败局,但他仍想保住几匹头马,便使劲勒住马嚼子,憋住马劲,然后猛地一夹马肚,一松嚼子,马嗖地跃过挡在他前面的狼,冲向头马。但马群已被狼群冲散,兵败如山倒,所有的马都顺风狂逃,吓破了胆的马已经忘记了南边还有泡子,都以冲刺的速度冲向大泡子。

接近泡子的下坡地势加快了马群的冲速,越刮越猛的白毛风又以排山倒海的推力,把马群加速到了冲跃腾飞态势,整个马群就像轰轰隆隆飞砸下山的滚木巨石,冲进了大泥塘。刹那间,薄冰迸裂,泥浆飞溅,整个马群踏破冰壳全部陷入泥塘,马群绝望长嘶,拼死挣扎,马对狼的恐惧和仇恨已达极顶,陷进泥塘的马群稍稍犹豫一下,便众心一致地拼尽最后的力气,在黏稠的泥浆里倒着四蹄向泥塘深处爬,即便越陷越深,也全然不顾,它们宁可集体自杀葬身泥塘,也不愿以身饲狼,不让它们的世仇最后得逞。

这群被人去了势、剜去了雄性的马群,即使已到生命的尽头,仍在拼死作出最后的反抗,以集体自杀来反击狼群复仇的自杀进攻。它们都是古老青藏高原上最强悍的生命。

但残酷的高原蔑视弱者,依然不给弱者最后的一点点怜悯。入夜后骤降的气温已经将泥塘表面迅速冻成一层薄薄的冰壳,泡子的边缘虽已冻透,但靠里面泥塘的表面,还没有冻结到能承受马群的厚度,当马群踏破泥冰陷入泥塘时,它们遇到了比平时更黏稠的泥浆。暴雪酷寒使泥浆更冷更胶着,也就使泥浆更绊腿阻身。

马群拼命地往泥塘深处爬、刨、拱。每挪一步,马身与泥浆缝隙里就被灌进更多的雪沙和寒风,整个马群将泥塘搅拌得更加寒冷和黏稠。马群终于精疲力竭,动弹不得,冲在前面的马,陷得还露出马背马颈马头,便再也陷不下去了。冲在后面的马,四条腿全部陷没,马肚皮贴着泥浆,整个躯体全部暴露在外,也陷不下去。

此刻,整个马群就像刑场屠场上的死囚,已被寒冷胶稠和渐渐冰封的泥塘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欲死不得的马群哀伤绝望地嘶叫,冰雪泥塘上腾起一片白茫茫的哈气,在结满条条汗冰的马毛上又罩上了一层白霜。马群已经明白,此时谁也救不了它们了,谁也阻止不了狼群对它们最后的集体屠杀。

巴图用力地勒着马小心地跑到泡子边,大黑马一踏到泥冰,立刻惊恐得喷着鼻孔,低下了头,紧张地望着冰雪泥塘,不敢再往前迈一步。只有在白毛风稍稍减弱的空档,才能隐隐约约看到马群的影子,几匹马无力地摇晃着脑袋,向它们的主人作垂死的呼救。

巴图急得用马靴后跟猛磕马肚,逼着黑马再往前走,大黑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五六步,前蹄就踏破冰壳陷到泥浆里,惊得它急忙拔腿后跳,一直跳到泡子岸边的实地才站住。

巴图再用马棒敲打马臀,黑马死活也不肯往前走了,他很想下马,想爬到马群旁边用枪来守护马群,但他如果下了马,人马分离,陷到狼群里,就会失掉了居高临下挥舞马棒和大黑马铁蹄的优势,狼群也就不怕他了,人马都会被狼群撕碎。

而且他只有十发燧石,纵然他有天大的本事,一枪打死一条狼,也不可能打死所有的狼。即使他能赶走狼群,但到下半夜,越来越冷的白毛风也会把整个马群和泥塘冻在一起的,如果他立即赶回薛家官寨求援呢?这么大的白毛风,家家都在拼死拼活守护羊群,官寨根本抽不出足够的劳力和牛车把马群拽出泥塘。

巴图脸上挂满了冰泪,面向东方,仰天哀求:“雪山,雪山,雪山的神灵,请给我智慧,请给我神力,帮我救出这群马吧!”

但是天空鼓起腮帮子仍然狂吹猛吼,以更猛烈的白毛风刮散了巴图的声音。

巴图用羔皮马蹄袖擦去冰泪,把马棒带扣在手腕上,然后,松开枪背带,用左手托起枪身,等着狼群。此刻,他惟一剩下的念头,就是再多杀几匹狼。

过了很久,巴图冻得已经坐不稳马鞍,忽然,狼群像一股幽风低低地从他身后刮进泥塘,在泥塘的东部边缘停下来,隐没在腾起的迷茫雪雾里。稍顷,一条较细的狼忽而钻出,小心地走向马群,试探着每一步爪下冰面的硬度。

巴图嫌狼小,没有开枪,狼走了十几步,忽地抬起头加快了速度,朝马群一路小跑。还未等它跑到马群,突然从湖岸边刮来一股白色的龙卷风,冲向马群,然后围着马群呼呼快速旋转,卷得满湖白雪茫茫,天地不分。就像一大群长毛白发的野蛮土著食人番,围着圈中的篝火和捆绑的活兽活人,狂歌狂舞、开胃开怀、欢心欢宴。

巴图被雪沙卷得睁不开眼,他只觉得冷,冷得全身发抖。嗅觉异常灵敏的大黑马被雪砂卷得浑身战栗,断断续续,哆哆嗦嗦地低头哀嘶。沉沉黑夜,漫漫白毛又一次遮盖了血流成冰的草原屠杀。

快被冻僵的巴图让自己完全陷入黑暗,然后低下头,把枪口对向大泡子,但他突然又把枪口抬高一尺,慢慢地开了一枪、两枪、三枪……

淡淡的阳光穿透阴寒的薄云和空中飘浮的雪末,照在茫茫的湟中的草原上。白毛风暴虐了两天两夜以后,已无力拉出白毛了,空中也看不见雪片和雪砂,几只鹰在云下缓缓盘旋。早春温暖的地气悠悠浮出雪原表面,凝成烟云般的雾气,随风轻轻飘动。

一群红褐色的沙鸡,从一丛丛白珊瑚似的沙柳棵子底下噗噜噜飞起,柳条振动,落下像蒲公英飞茸一样轻柔的雪霜雪绒,露出草原沙柳深红发亮的本色,好似在晶莹的白珊瑚丛中突然出现了几株红珊瑚,分外亮艳夺目。

山脉已处在晴朗的天空下,一两片青蓝色的云影,在白得耀眼的雪山上高低起伏地慢慢滑行。天快晴了,古老的湟中谷地已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薛暮请来官寨的赤脚大夫昊丁为巴图治疗冻伤,陪伴了他整整一天,但巴图讲述的可怕残酷的黑暗草原,实在无法与人们眼前美丽明亮的草原连在一起。虽然牧场每个人都与恐怖的白毛风搏斗了两天两夜,薛暮仍是不愿或不敢相信巴图讲的经历。

她呼吸着寒冷新鲜、带有草原早春气味的空气,心情略有些好转,有了这场大雪,这年的春旱可以彻底解除。整天干风干尘、干草干粪、两眼发涩、总像得了沙眼的日子就要过去了。大雪一化,河湖水清水满,春草齐长,春花齐开,畜群的春膘也有指望。

曲扎总是说,牲畜三膘,就看春膘。春膘抓不上,夏天的水膘就贴不住,秋天的油膘就更抓不足了。如果到秋天草黄之前羊的背尾部抓不足三指厚的油膘,羊就度不过长达七个月的冬季,官寨就只好在入冬之前将膘情不够的羊廉价处理给内地。

在灾情严重的年份,往往在入冬之前羊群就会减员一半,甚至大半。在草原牧区,一年之计也在于春,但愿这场解旱的春雪,能给官寨多补回一些损失。

薛暮和德吉、许管家,随西宁官府派出的调查队,一同去大泡子现场。一路上兵部头领包顺贵、都察院巡检官薛鼎臣、马倌巴图、沙茨楞和薛家官寨的其他头人,以及准备清理事故现场的青壮牧民全都阴着脸,离大泡子越近人们的心情似乎越难受,谁都不说话。

一想到军马群尚未出征就全军覆没,西宁办事大臣达鼐异常震怒,薛暮的心情也沉重起来。巴图已换了马,他的大黑马伤得几近残废,已送到兽医那里治伤去了。

巴图脸上涂满了油膏,仍然遮不住被冻得惨不忍睹的脸面。鼻子、脸上的皮全被冻黑冻皱,从皱缝里流出一道道黄水,一块曝了皮以后露出的粉红色新肉,在巴图紫褐色的脸上显得特别扎眼。

巴图是在白毛风刮了一夜半天以后,被沙茨楞在大泡子南边一个破圈后面找到的。当时马已伤得走不动,人也已冻得半死,沙茨楞牵着他的伤马把巴图驮回了家。

为了让调查组了解事故经过,巴图只得强撑着身子,带着调查队前往事故发生地。另外两个马倌,虽然浑身都被冻伤,但仍被关进大牢。

薛暮跟在曲扎身边,走在队伍的侧后,她小声问:“阿翁,上头会怎么处分巴图他们?”

曲扎用马蹄袖擦了擦稀疏山羊胡须上的雾水,黄眼珠里深含着复杂的同情。他没有回头,看着远山慢慢地说:“你父亲觉得该处分他们吗?兵部很看重你父亲的意见,这次把他请来,就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巴图是条好汉,为了这群军马,他差点把命都搭进去,可惜他运气不好。我爹觉得他不管救没救下这群马,他都是了不起的草原英雄,咱们在一起住了四年,谁都知道巴图是我哥哥。我爹了解包顺贵的态度,您是我家的大总管,大家都听您的,您说什么我们就跟着说什么。”

“寺里派来的俗务官咋说?”曲扎很关心地问。

“那几个俗务官大多数认为巴图是好样的,这次风灾雪灾加狼灾太厉害,换了谁也顶不住,不能处分巴图。可也有的人说,这可能是有人利用自然天灾搞破坏,反清复明,一定得先查查四个马倌的出身。”

曲扎脸色更加阴沉,不再问了。

人马绕过大泡子东侧,来到巴图最后开枪的地方。薛暮屏住气,做好亲眼目击血腥屠场的心理准备。

然而一滴血也看不见,一尺多厚的白雪已将黑夜所遮盖的血腥重又覆盖了。至少应该有突出于湖面的马头吧,但是也没有,湖面上只有一片连绵起伏的雪堆,雪堆之间的雪特别厚,雪堆后面又拖着被风雪刮出的一条条雪坡,把本来应该非常突出醒目的马尸雪堆抹平了。

人们默默地看着,谁也不下马,都不愿揭开这层雪被,只是在心里一遍遍设想着当时的情势。

“太可惜了,”曲扎第一个开口,他用马棒指了指泡子的东岸:“你们看,要是再跑一小段就没大事了,巴图从北边的草场能把马群赶到这块地界太不易了。风那么冲,狼那么多,就算人不怕,可骑的马能不怕吗?巴图从头到尾都在马群,跟狼群拼死拼活,他是尽了责的。”

藏族老人不忌讳替自己的女婿辩护。

薛暮向包顺贵靠过去,行了礼:“包大人,巴图为了保护兵部的财产,一个人跟狼群搏斗了一夜,差点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是应该上报的英雄事迹。”

包顺贵转头斜了薛暮一眼,没好气地说:“薛小姐,你不了解情况就别瞎掺和,什么英雄事迹,他要是把这群军马保下来才是英雄。”

他又对巴图狠狠地说:“那天你为什么把马群放在泡子的北边,你放了这么多年的马,难道还不知道一刮风会把马群刮到泡子里去吗?你最大的责任就在这儿!”

巴图不敢看包顺贵,连连点头说:“是我的责任,是我的责任。我要是每天傍黑把马群放到东边草场去,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故了。”

沙茨楞磕了磕马肚,靠上去不服气地说:“是场部让我们把马群放到那块草场的,还说全场就数那儿的秋草剩得多,春草也长得早。军马就要上远路,一定要保证军马吃饱吃好,争取再抓上点膘,要让来接马群的骑兵一看就高兴。我记得那会儿巴图在场部会就说过,马群放在大泡子的北边不安全。可场部说春天多一半刮西北风,哪能就在这几天刚好碰上北风呢。这事儿你也是同意的,怎么一出了事就把责任全栽到巴图头上?”

几个西宁办事大臣府派来的官员都不说话了,薛家大头人巴登咳了咳嗓子:“沙茨楞说的没错,是有这回事,大家都是好心,想让军马再长壮实点,路上走好,为战备多贡献一点力量。谁会想到会来了这么一场白毛风,还是北风,又跟来这么一大群狼。要没有这群狼,巴图也准保能把马群赶到安全地方了。风灾白灾加狼灾,百年不遇,百年不遇啊,我负责生产,这次事故该由我负责。”

包顺贵用马鞭指着沙茨楞的鼻子说:“你的责任也不小,曲扎说得对,这群马再跑一小段就没大事了,要是你们三个不临阵脱逃,和巴图一块儿赶这群马,也就不会出这次大事故。要不是看你后来救了巴图一命,我早就把你送到刑部大牢审查了。”

曲扎用自己的马棒压下包顺贵的马鞭,板着面孔说:“包大人,你虽是农区藏族人,可也该知道牧区的规矩,在草原是不许用马鞭指着人的鼻子跟人说话的,只有从前的土司才这样说话。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们年大将军,下次他来阅兵,咱俩一块儿去问。”

包顺贵放下马鞭,倒换到左手,又立刻用右手的食指,点着沙茨楞和巴图的鼻子喝道:“你,还有你!还不下马铲雪,扫雪!我要亲眼验尸,我倒要看看狼有多一块儿赶这群马,也就不会出这次大事故。要不是看你后来救了巴图一命,我早就把你扔进大牢了。别想把什么责任都推到狼身上,《大清律例》教导我们说,人的因素第一!”

人们都下了马,拿起带来的木锨,铁锹,竹扫帚开始清理尸场。包顺贵骑着马,吩咐手下人忙着绘图取证,并不断对众人大声喝道:“扫干净,一定要扫干净。过几天衙门还有都察院的调查组,要来这儿现场调查。”

薛鼎臣闻言一笑:“这就不劳包大人费心了,都察院的事,薛某自有安排。”

薛暮趟着厚雪,跟着曲扎、巴图和沙茨楞向泡子最里面的几个雪堆走去。泥塘冰面冻得还很硬实,雪在人脚下吱吱作响,曲扎说:“只要看紧里面的几匹马是不是让狼咬死的,就知道这群狼有多厉害了。”

薛暮紧追着问:“为什么?”

俗务僧索南说:“薛小姐想想看,那会儿越往里面越危险,那儿的泥水是最后冻住的,狼也怕陷死在里面,狼不会去冒这个险的。要是那几匹马也让狼咬死,你说那狼有多厉害。”

曲扎转过头问巴图:“你开枪也不管用?”

巴图苦着脸说:“不管用,我才带了十发子弹,打了不一会儿,就打光了。白毛风把枪声全刮碎了,狼就算吓跑了,可等打光了燧石,狼又回来了。天太黑,煤油灯也碎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那会儿可没想那么多,”巴图用手指轻轻按了按脸上的冻皮说:“天黑雪大,我也怕打死马。我只盼着风停,泡子不上冻,狼进不去,还能活下不少马呢,我记得我把枪口抬高了一尺。”

曲扎和索南都舒了一口气。

走到最里面的一个雪堆面前,巴图犹豫了一下,然后拿木锨飞快地铲开马头部位的雪。大家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大棕马的脖子被咬断一半,并被拧了一圈半,歪倒在马背上。马丨眼突兀,已冻成透明的黑冰蛋,大棕马当时的绝望恐惧的表情被全部冻凝在里面,异常恐怖。马头下的雪被马血冻成了一大块红冰,已无法铲动。大家一声不吭,急急地铲雪扫雪,泡子泥冰上的半个马身全部露了出来。

薛暮觉得,马身不像是被咬过,倒像是被火药从马肚里面炸开过一样,两边侧肋全被掀开,内脏肠肚被炸到周围几米远的地方,一半后臀也不见了,露出生生白骨。冰面上一片残肢断骨,碎皮乱毛,狼只把马的心肝和肥厚一点的肉吃掉了,马的整个身架成了狼群鞭尸发泄的对象。

难道人将人碎尸万段、抽筋剥皮的兽行也是从狼那儿学来的?或者人性中的兽性和兽性中的狼性同出一源?在历史上人类的争斗中,确实相当公开或隐蔽地贯彻了人对人是狼的法则。

第一次亲眼目击狼性如此大规模的残暴,薛暮内心的兽性也立即被逼发了出来,她真恨不得马上套住一条狼,将狼抽筋剥皮,难道以后跟狼打交道多了人也会变成狼?或者变成狼性兽性更多一些的人?

人们都愣愣地看着,薛暮感到手脚冰冷,透心透骨的冷。

曲扎用双手扶着木锨把,若有所思地说:“这八成是我这辈子看到的不数第二也得数第三的大狼群了,连最头里的这匹马都咬成这碎样,别的马我也不用看了,准保一个全尸也剩不下。”

巴登一脸沉重,叹了口气:“这匹马我骑过两年,我骑它套过三条狼,全场数一数二的快马啊,当年我在年大将军麾下带兵剿匪,也没骑过这么快的马。这群狼这次运用的战略战术,比当年马匪的战术还要精明。它们能这样充分利用白毛风和大泡子,真让人觉着脑子不够使,我要是比狼聪明一点,这匹马也死不了了。这次事故我是有责任的,当时我要是再劝劝包大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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