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通会开得谢圆几近心梗。
这不行，那不行，问怎样才行，蒋昭盈保持着犹如cos蒙娜丽莎的微笑，语气真挚：“这得问你们呀，你们才是专业的。”
谢圆很想把剧本直接摔她脸上。
深呼吸，挤出一丝** you money的笑容：“好的，我一定按照蒋老师的意见，让女主高光到底，出场像仙女下凡，杀人像仙女散花，谈恋爱像冰山融化，所有男人都喜欢她。”
“哎呀也不一定全程都得是仙女啦，偶尔也可以落魄下，让男主角有点存在感。”蒋昭盈轻描淡写地发表完自己的大女主人设，轻轻侧眸，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温故，“温温，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温故：“我也没想到，蒋老师会接这部剧。”
“温温是也觉得我和角色不贴？”网传《无间》女主百鳐花落蒋昭盈后，网友都纷纷表示女鹅很美但不配，原著里百鳐是恶人谷一株谁都可以践踏的弃草，瘦小，孤僻，貌不惊人，和精致明艳的蒋昭盈从脸到身高都不贴。
温故：“不是，单纯觉得剧配不上你。”
谢圆在一旁卧槽。
狠啊，温美人生起气来连自己小说都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蒋昭盈接的是部垃圾网剧，而不是原著评分奇高连许多已经不接电视剧的大花都想下凡的良心之作——虽然这部良心之作现在已经被各傻逼指手画脚改得快像坨屎。
蒋昭盈挑眉，似在想温故这句话究竟是真在夸她还是明褒暗贬，见温故表情真诚，耸耸肩：“还好啦，我还挺想尝试下这种不是倾国倾城的普通女主人设的——温温改行了？上次见你你还在做代购。”
温故“嗯”。
“没想到编剧行业还挺好进的。”蒋昭盈歪头一笑，看不出是玩笑还是鄙视，站起身，朝温故和谢圆伸出手，“上次还说我喜欢和美人姐姐合作，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实现梦想了，那合作愉快。”
出门，谢圆维持了一路的假笑立刻消失，有气无力地倒车座：“太作了太作了，说我男神和猪打了一晚上的电话我都信，和她？呵呵，我一头撞死。”
温故：“......”
感觉自己好像被骂了。
“让我看看，现在网上有没有闹翻天。”谢圆摸出手机，啧啧，“简直是过新年，恭盈新年的cp粉就差放鞭炮了，这女人段位真高，吃定我男神不上网不关注八卦更君子得从不理会那些捆绑他炒作的绯闻，反正她说啥就是啥咯，网友又不可能跑到我男神手机上看他昨晚半夜到底是在和谁玩‘地下恋’。”
温故一滞，默默把要到嘴边的“没有地下恋，打电话的也有可能是男生”的此地无银咽回去，启动车子。
还没过第一个红绿灯，谢圆忽然一声“卧槽”，坐起身：“我草草草，我男神被盗号了？还是我出现幻觉？”
温故下意识踩下刹车：“怎么了？”
“他居然发博了。”谢圆指尖扒拉着屏幕，上瞅瞅下滑滑，确定自己现在看到的这条点赞评论迅速破万话题直奔文娱热搜榜的微博主人是贺知新。
温故余光朝谢圆手机飘去。
不想承认，自己只是有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就芝麻那么大的好奇。
却什么都没看到。
谢圆手机贴了防偷窥膜，一米之外人畜难分，温故还不敢大张旗鼓地去看，受限于动作同时也不怎么好的眼神只来得及瞥见一团乌漆嘛黑，正犹豫是不是拿自己的手机，后面车催促。
“嘀嘀”，谢圆抬头：“呀，红灯了。”
温故只好压下心底愈挠愈痒的小爪子。
好不容易捱到回去，又被谢圆拉进小黑屋，说蒋昭盈提的这么多玛丽苏意见不能只可着她一个人荼毒，温故身为小说亲妈，有责任把即将被整得面目全非的亲女儿修饰得还能勉强见人。
温故：“......”
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温故赋予了角色生命，也架不住制作方要往观众嘴里喂屎。
勉强雕饰得有点巧克力的样子后，温故回房，找出手机。
静寂许久的手机屏躺着一条消息。
【贺怼怼】：[day.3]。
温故拉开门，坐在阳台，身子陷进柔软的吊床，给清蒸红烧撒了把小米。
夜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山峦叠嶂，湖水粼粼，平溪寺于遥远对角敲响古朴的钟声，细细密密的经文化成洗涤人心的梵音，无法磨灭的执念却沿深渊爬上她心。
温故闭眸，指尖抚上腕骨，摩挲着珠串下狰狞丑陋的疤痕。
许久。
登录微博。
@w贺知新：我拿到了她的电话。
温故心脏一颤。
只有短短八个字，却好像一把利刃，穿过她冰封的城墙狠狠扎向她早已脆弱不堪的伪装。
方才被日夜低喃的佛珠强压的执念。
失控了。
【！！！！！！啊啊啊啊啊我哭！贺仙儿说的是节目上的那个她！他说要给她求一个他这样的男朋友，可却没有她现在的联系方式，呜呜呜他拿到了[泪奔]我怎么感觉比自己和贺仙儿谈恋爱还开心啊，我明明应该因为失恋难过[哭]】
【某女星现在脸疼不？今天早上贺仙儿“地下恋”的偷拍刚上热搜，她下午就开直播各种暗示cp粉女主人公是她，打的如意算盘我隔着喜马拉雅山都听到了。】
【可是这句话也没否认打电话的不是蒋小花啊，俩人真没关系贺仙儿早都避嫌了，还允许蒋昭盈和他上同一个恋综？】
【？？？我太奶奶的棺材板都没你们cp粉的嘴硬，磕吧磕吧，早晚牙磕掉。】
温故紧紧咬唇，一动不动地看着似要在她心底燃起熊熊烈火的短短几个字，眼底水雾弥漫。
他明明是那么冷的一个人，却偏偏在最不可能炙热的冰川下藏着只有她能燃烧的火焰，无情又温柔，循规却叛道。
这一切，起因都是因为她。
教她如何，能狠下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他的手。
温故缓缓闭下眼。
指尖落向屏幕，沿着那颗坠落的佛珠，点开对话框。
【咕咕】：[你已领取贺怼怼的红包]。
迟疑一瞬，点开表情包，打算随便发个做为结束语，以掩饰下她故作姿态的冷淡。
不想，手指头有它自己的想法。
【咕咕】：[谢谢金主爸爸]。
温故一僵，连忙撤回，犹豫是不是解释下她发错了，又觉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说不定某个忙得通告满天的顶流根本没时间在意，索性假装无事发生。
但温故似乎高估了这位顶流的工作量。
【贺怼怼】：撤回的什么？
温故：“......”
【咕咕】：没什么。
【贺怼怼】：没什么那为什么怕我看到？
【咕咕】：？？？你想多了。
【贺怼怼】：温吞吞，你知道，你撤回，我才更容易想多。
温故一噎。
一向伶牙俐齿的嘴好像只要见了这人就犯怂，索性继续装冷淡。
须臾，屏幕又震。
【贺怼怼】：我好像知道你撤回的是什么了。
温故心跳一快，本不想搭理，但架不住被这人撩拨起的好奇。
【咕咕】：什么？
方才近乎秒回的对话框，此刻却好像飘到了没有信号的外太空，迟迟没有回信。
温故：“............”
温水煮青蛙是真的，她现在居然已经被某人不动声色的进攻，侵袭得开始管不住自己一早打算要和他泾渭分明的心。
温故丢掉手机，进屋码字，把被某人带得迷途的神魂强行拉回正轨。
不知多久。
【贺怼怼】：[图片]。
夜色此时已经完全深透了，万籁俱寂的平溪在沉睡中融入银河，星光点点，万家灯火的细碎是散落在人间的星辰。
温故端起咖啡，推开窗，人靠着离地高空几近被夜色湮没的凭栏，长发迎风摇曳，望着远处浓郁得恍若某人深眸的月光，发了会儿呆。
许久。
点开图。
「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注]
温故呼吸瞬窒。
清楚听到，自己自深渊坠落的神魂，在此刻跌入他怀抱。
经年不绝的钟声于万丈高阁外响起。
拉开又一场离经叛道的序章。
他说，“温吞吞，我很想你。”
*
五月，《无间》开机，富豪千金的生活玩腻了出来体会人间疾苦的打工人coser谢圆上线，带着新招的兼职小妹温故，出发去剧组。
“妈耶，好刺激，”谢圆搓搓手，踩下油门，心情和车速直奔八十迈，“一想到老李头呼来喝去大骂‘这就是你用脚趾头写出来的东西吗？我在键盘上放坨狗屎狗都比你写得好’的唯唯诺诺打工人真身其实是封神的原著大佬，我就想笑，蒋昭盈嘲讽我们编剧行业门槛低、什么人都能转行进来时，知道她看不起的代购其实是藤校毕业的高材生吗？哦嚯嚯嚯，我爱打脸！”
温故哑然，怀疑这就是谢圆放着女总裁不干偏要当卑微乙方的原因。
“可惜，只能我一人在脑海里爽了。”谢圆叹声气，知道温故不喜欢暴露自己生活，心里有些小遗憾。
开机仪式在平溪寺举行。
制作方财大气粗，直接包了一整个寺院，抵达时，安保已经拉开警戒，往常门庭若市的大殿此刻安静。
温故停在石阶下，抬眸，透过夏日开始躁热的光，与高台上悲悯众生的佛对上视线。
佛每天面对这么多人的求愿，会累么？
“当然不会，它是佛嘛，要累也是僧人们累，不过待遇也好嘛，你看那功德箱，钱都满得溢出来了，如果不是要求得剃头，我也挺想来试试。”
温故难得的静谧被突然出现的男声打断了。
回过头，看到一个陌生青年站她旁边，眉梢微冷，拉开距离。
“你好，我是邹跃，这部剧的男主角。”青年约莫二十三四的年纪，三庭五眼标准，娱乐圈很常见的一类帅哥，有特点，但不多。
朝她伸出手，“我看过你的恋综，很直率，很可爱。”
温故冷淡颔首，转身去找谢圆。
邹跃跟上她，察觉温故似是不喜欢和人离太近，很绅士地隔了几步：“虽然有些冒昧，但我想，应该没有人能忍得住不想知道仙女为何在这下凡的原因吧？”
话落，见一直冷淡得视他这个粉丝千万的大明星如空气的姑娘停下了，回身看他：“你猜。”
“我猜？”邹跃微愣，被温故忽然好转的态度弄得一时受宠若惊，紧接笑起来，略显暧昧地压低嗓音，“确定让我猜？那我就猜是因为我了。”
温故没说话，依然似笑非笑地弯着眸，一对又软又甜的梨涡看上去实在惹人生怜得很。
邹跃被这双明明清纯却又莫名夹着丝妖媚的眼勾得心间发痒：“不是有句话？「为了遇见你，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说完，看到温故那对软糯的梨涡笑得愈甜，心喜，“猜对了？”
“一半。”
“哪一半？”
“求佛。”
“啊，不是为了遇到我啊......”邹跃遗憾，“那你求什么？”
“求，让我遇到一个小和尚。”
“可惜了，我的确应该剃个头再来。”邹跃一脸痛心疾首，好奇追问，“不过，为什么是遇到和尚？而不是一场和帅气男人的艳遇？”
“因为和尚就很帅啊。”温故漫不经心地挑起眸，眉眼纯欲又无端妖冶，“平溪寺的那位不出世的大师，不就帅得秒杀你几条街么？”
邹跃冷嗤：“那有什么用，也没法给你想要的。”
“谁说没办法？”姑娘轻慢地扯了一下唇，明明矮他将近一头，居高临下戏谑他的目光却如女王，“还俗就好了，和坠落红尘的佛在一起，比和你这种发情狗带感多了，还可以，许愿让他赐你不孕不育又儿孙满堂。 ”
邹跃：“............”
一直到那抹浑身藏着刺儿的身影消失，邹跃紧紧盯着温故的目光才收回，眼眸眯了眯，低语：“真他妈够味儿。”
“呵呵，再够味儿你也吃不着，你脑子进水了？撩谁不行，撩她，她可是连贺知新都看不上。”
“贺知新算哪根葱，我要的就是她看不上。”邹跃不悦地看眼忽然煞风景的来者，脑海回忆着姑娘身上反差极大如黑暗荆棘的幽香，指腹揉搓着唇，仿佛已经吃到，“连贺知新都没法征服的女人被我上了，岂不是更有成就感。”
“......虽然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自信，不过，祝你好运。”
“我的自信可都是贺知新主动给的啊。”邹跃笑眯眯地一摊手，“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硬不起来更致命的缺点？啧啧，现代活太监，长再帅有什么用，我用一根手指就胜过他。”
“噗......虽然但是，就你这小短手？啧，贺知新到底行不行我是不知道，但他那双手，有一说一顶你十个。”
邹跃脸一黑，最烦别人说他手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网上一堆男人的下半身和手指挂钩的歪理，说什么手指短粗底下也金针菇，气得他都想脱裤子证明。
“我不短！一夜七次把人操哭，你要是分手了欢迎你验货，保证你觉得之前都白活了。”
“主意敢打我头上，你最近还真是吃了豹子胆儿了。”来者声音冷了下来，嘲弄地瞥瞥邹跃，转身走人，“小心有胆吃没命活，牡丹花下死，鬼都当不成。”
注：1）「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此时我很想你」出处——佩索阿，《我的心迟到了》；
2）「为了遇见你，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出处——席慕容，《一棵开花的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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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故与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