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敌是友 迷雾重重

想当初她们相遇的时候,二人都还是个初入世的青涩小孩。那年,迟罂璎十六岁,千酒十八岁。

“地处北方的圣罗已富强了数百年,无人敢犯。地处南方的幽离不过建国区区几十载,居然胆敢与之开战。更神奇的是——嘿!这居然还打赢了!想来圣罗早已被这百年来的太平日子给掏空了身子,一朝战败,墙倒众人推,其他诸国可都还看着呢!圣罗没法,只好主动求和,又派了本国的圣女亲自出使幽离,以勉强存最后一丝颜面……”

这圣罗圣女,名为圣锦,也就是迟罂璎。

迟罂璎的船队沿千七江顺流而下,之后改乘马车抵达幽离桑城。只是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是时盛夏,蝉鸣声和着人声格外聒噪。

“嘿!看到了吗?那就是圣罗的使团!”

“也不知他们的圣女在那辆马车上啊?”

“听说那圣女长得还行咧,要是能有幸一饱眼福,嘿嘿嘿……”

“跟车队屁股后面走,搞不准进啊捡块银子!”

“捡什么捡啊?本来就是来给我们送银子的,那车上的银子呦!这么多!但是国库都空了咧!”

“又不是给你的!这银子往上一送,官人们一分,哪有你的份儿?打仗的时候就是咱受罪,一到享福的时候,就干咱没啥事儿了。”

当然这些话迟罂璎都听不清楚,他只听见路上嘈杂,耳朵像是快要炸开了。身体经过多天跋涉已经疲惫不堪,这又是他第一次离开圣罗,因此一路上总是难耐。

迟罂璎打着哈欠问道:“阿姆,什么时辰才到?”

“禀,就快了,奴来为圣女理衣。”

迟罂璎坐在马车里看着俯跪在她脚下为她小心翼翼理着衣角的阿姆。阿姆名为苦梅,似乎是叫这么个名儿,姓什么却忘了。只是宫里的人都叫她梅婆婆。自从迟罂璎来到朱韶城就是梅婆婆在照顾她了。据说迟罂璎是神的孩子,因而梅婆婆总是卑微的样子,且一天比一天古板,把规矩看的比什么都大。

迟罂璎感觉到速度放缓了,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倾了一下——车停了。有人掀起了帘子:“已至苗宫宫门,从这里便要步行了。”这是她的侍女双儿,也是从小伴她身边的,年龄同她相似。

迟罂璎探出头来,踩着摆好的阶梯下车,宫门口早就立了一群人。

“臣,幽离左将军傅建在此迎圣罗圣女。”为首那人穿着甲胄,那甲胄,迟罂璎记得很清楚。数天前,那甲胄上还全是血。就是他,穿着这身甲胄,拖着一只带血的长矛,攻破了圣罗一座又一座城门。而现在,幽离却派他来迎接……这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迟罂璎的心在颤抖,面上却不显,由双儿扶着走到傅建面前,微微屈膝,以示礼仪。傅建也只是一拱手:“介胄之士不拜,望谅。”

迟罂璎的睫毛颤了颤,她在圣罗,只拜上天,从来没拜过任何人。也罢,毕竟以后也是寄人篱下。傅建身后两位奴仆走出,绕过迟罂璎,引着马车,先行安置住所,阿姆护在主车旁跟着队伍先行离开。双儿跟在迟罂璎身后去面见幽离帝君,二人都穿着穿着素白衣裳。傅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个奴仆已踩着小碎步前去通报,另两人在前引路。迟罂璎先行一步,傅建紧随半步跟上。身后一行人陆续转身,跟在他们后面。

迟罂璎毕竟还是不敢凭借着好奇心东张西望,只是一路走去,苗宫风格确实与朱韶城有着很大不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亭子散落在林木之间,走过不少木桥,桥下多流水潺潺——这样的风景,在白石铺就的朱韶城内,确实少见。

苗宫不比朱韶城广阔,毕竟是新建的宫城。走过两道朱墙,再左拐过桥,过一园林,不多时,便已至主殿“光华殿”。还未进前,便已听琴瑟之声传来;走进,殿门紧闭,欢笑之声阵阵。

“禀帝君,圣罗圣女已至。”傅建走到阶上,两旁侍从为他打开殿门,他站在门外,对着殿内握拳,弯腰行礼。

迟罂璎没被允许直接进去,站在阶下。看着这一幕,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但她明显感受到双儿的不满。

穿着厚重的华服,舟车劳顿过后又未曾安定,早已疲惫不堪。又是盛夏时节,阶下站着,热出一身的汗。

走进殿内,身后的一行人便离去了,留下两个仍跟在她的身后,殿内挂了不少绸缎,亦摆设了不少器物,一看便知精心布置过。殿中的人此时都陆续停止攀谈,朝她投来目光。按理来说,迎接使臣的殿堂之上应是肃穆庄严。然而在座的官吏和皇室却几乎都穿着礼服而非朝服,颜色鲜艳张狂。迟罂璎的素白华服在这一片红绿中格格不入。

走至正中央,迟罂璎停了下来。双儿等身后的人下跪行礼,迟罂璎双手交叠,高举至额头前方,再低头,弯腰:“圣罗,圣锦,企帝君安。”这是目前为止,她对一个君王所行的最大的礼。

幽离帝君老当益壮,仍是意气风发:“圣罗圣女远道而来,寡人有失远迎啊!”虽话是如此说,却没有任何站起来的意思。“给圣女赐座,”

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又转过头来对迟罂璎说,“圣女见谅啊,在我们幽离,可不信神明啊,只信事在人为!”

“入乡随俗,圣锦知道。”方才一个“赐”字,狠狠地刺着迟罂璎的心。迟罂璎抬起头来看了帝君一眼,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好歹座位并未太靠后,却不太靠前,位于几大亲王之后。至于以后的光景是个什么样,那就不好说了。

接风仪式走得草率,不过互相客套了一番,献上朝贡物品。以及圣罗派迟罂璎出使的诏书,接着便是一番舞乐,作为接风对象的迟罂璎更像是一个附属品,只是沉默地坐在这儿,不时抿一小口酒。

这样的宴会着实无聊。

“圣女,圣女……”突然迟罂璎听见双儿提醒,“圣女,帝君唤你呢。”

迟罂璎慌忙起身,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微微弯腰:“圣锦殿上失神,实为不该,然确舟车劳顿,望帝君见谅。”

幽离帝君大笑两声,说道:“无妨。想必是这舞姬过于无聊,才致圣女昏昏欲睡。巧了!寡人亦如此觉得。今日是圣女的大宴,不如就请圣女为我们舞上一曲,一展风采,也好让我们大家一饱眼福啊!”

迟罂璎心里苦笑一声:怕什么来什么,若跳,实是舞技不佳,折损尊严;不跳,怕是闯不过这第一关。时间容不了她犹豫,她只得推辞:“圣锦托上天宠爱,当以诚心报上天,潜心静修。时不宜过于跳脱,渎上天尊严。”

旁边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圣女一舞,上天为之开怀,又何谓亵渎?莫不是圣女自恃神女身份高贵,不肯予我等一观?”

迟罂璎看着地面上的裙角,不知如何是好,繁厚的长裙,走路都吃力,更别提跳舞了,帝君想来是应该知道这一点的。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怯场,反正幽离怎么着也不能直接明目张胆地把她给杀了。

幽离帝君看着她,没有说话,整个大殿出奇地安静。这时,殿门口的门官前来通报:“寂月宫舞姬求见。奴婢……拦不住……”来人的眼神躲躲闪闪,一个舞姬,怎值得门官通报?想来是用了些什么手段。

幽离帝君的眸光骤然一凝,对着迟罂璎悠悠的说:“圣女果真是上天庇佑啊,谁能想到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呢?圣女,你说寡人是杀了她呢,还是放她进来呢?”转而向门官吩咐:“让她进来吧。”

迟罂璎闻此消息,舒了一口气,却也自觉奇怪。是啊,哪有这么巧的事呢?

迟罂璎看着正走向殿内的舞姬,确实妖艳。缓缓步入,看得出来她刻意扭动着身姿,美虽美,但与大方得体绝对不沾边。在场的官员,有嗤之以鼻的,也有盯着看目不转睛的,而幽离帝君,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

“舞女霓裳拜见帝君,”这舞姬走上殿,“霓裳闻有贵客来我幽离。希冀为诸位助兴。又哀叹未在上殿舞姬之列,固特请此一舞。”霓裳说话之际,眼睛却始终看着帝君,音调特意地拉长。那声音真是一个婉转千回,妩媚不尽。

一位于上首的蓝衣男子冷笑一声:“在下看来,姑娘真是好胆识啊,这怎么都没被选为上殿舞姬呢?”

“五皇子如此可真是冤枉奴婢了。奴婢入宫之日浅,凡事自然也都要先让着点姐姐们。”

这蓝衣男子又发话了:“哟!还认得我是五皇子?你方才说你刚来不久,如何见过我?”

霓裳还想发话,却被帝君打断了:“行了,千归。你再同这巧舌如簧的家伙讲话,莫不是看上她了?”

五皇子千归笑着摸了摸头,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父皇说笑了。”

幽离帝君轻轻地“嗤”了一声,然后说道:“跳便跳吧。”

霓裳起舞,眼睛始终直勾勾的盯着帝君。一舞终了,霓裳凑近幽离帝君:“不知奴跳的可让帝君满意?”幽离帝君看着她含情脉脉的双眼,猛的一下伸手挡住她即将抚上胸膛的手,说:“跳得不错,想要什么赏赐?”

“只要是陛下赏赐的,那都是奴的荣幸。”

“那就,赐你一句全尸吧。来人!”帝君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随即两名侍从上殿,带走了霓裳。霓裳不知所措,只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不住地求饶,慌乱中鞋子都掉了一只。

没人知道,这在殿上方才还狼狈不堪的女子,到了无人处,突然眼神变得冷冽起来,一下挣脱了束缚,一手一个解决了两边的人,然后转眼间便消失没影。

……

处理完殿上的事之后,幽离帝君方带着貌似充满歉意的笑容对迟罂璎说:“不好意思,让圣女见笑了。”

迟罂璎想着这宴会大概还要持续很久,便趁混乱,把酒杯丢在了自己的身上,装作受惊吓的样子:“帝君,圣锦不礼,受了些惊吓,酒泼了一身,还请先行回房更衣歇息。”

“既如此,倒是寡人招待不周了,圣女大可自便。”帝君的脸色变化无常,方才还带着笑意,突然一下又面显怒色。

迟罂璎有些慌乱,方才自己说的这句话不会被误会成指责幽离了吧?这可如何是好?无法做出适当的回应,迟罂璎干脆不管,行完礼便告辞了。

走在路上,她的心揪成一团。就今日这宴席来看,今后的路怕是不会好走。自己一个人身处幽离,身边除了两个奴婢也没个倚仗,还不知幽离会怎样利用她这个敌国送来的人质?她又该如何应对?

仅观今日,幽离帝君不会以为这舞姬是她提前安排好的吧?要知道,如果一个他国之人,能提前预料并在宫城之内安插棋子,那该是多么厉害的心智!如果幽离帝君真的把她当成一个值得提防的对手来看,面对这些老谋深算的狐狸,她的处境会更艰难。那么,今日这舞姬究竟是谁?又或者,是谁安排的?她的目的又是什么?莫非真是个巧合?

迟罂璎越想越头疼,干脆些,走一步算一步吧。迟罂璎转念又想到圣罗的子民,出城时车队后跟着的百姓自发组成的长长的送别队伍,儿童天真可爱的面庞以及人们脸上显示出来的信任,她就觉得不管现在她的处境如何艰难,一切都是值得的。她也觉得,她一定还能回去的。

她乍一抬头,看见前面走过一队婢女,那队尾的人在经过时特意抬头瞥了一眼迟罂璎,然后马上低下头去。迟罂璎觉得她的血液突然凝固了,那人,分明是方才殿上应当被拖走了的舞姬霓裳!

迟罂璎握紧了衣袖下的拳头,看来她今晚得找个机会悄悄和她见一面。

……

另一边,幽离帝君唤来了亲信:“派人跟着她。另外,查查那个舞姬身份。”他的眸光晦暗不明。

宴席逐渐散去,只剩一片狼藉。

都来看啊!都来看(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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