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征年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他和沈清欢两个人会以这样的形式再见面。
这时,就在饭店外的商场大屏幕上,还播放着沈清欢代言的广告视频,她也真的如许多年前说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而那也是这么多年里,他唯一有机会见到沈清欢样子的机会。
许多年前,他们就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陆征年转过身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看着她眼眶湿润,看着她望着自己的脸发愣出神。
这些年里,他其实很少会看见沈清欢哭,在他的印象里,她是个乐观明媚的姑娘。这是他少见地看见她红了眼圈的样子。
陆征年看不懂她望向自己的目光是什么深意,只是有一刻很慌张,怕她继续哭,又怕她露出失望的神情。他有一刻很想把自己不好的一面藏起来,让他永远做沈清欢记忆里十八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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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人就这样站着,相对无言,又或者说,是说不出话来。
陆征年原本匆忙离开的脚步,此时却像是灌了铅一般,再也迈不动了。
他口袋里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铃声响起,声音很大充斥着一整个大厅。
但此刻他已经无暇顾及了,他发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曾经参与过自己整个青春的人。
时光是否会有参差,眼前的她,穿着一身低调的白色羊绒毛大衣,她衣品一向都很好,就算不知道牌子出处,也不难知道,沈清欢一定不会穿什么廉价的衣服。
而他呢?想到这陆征年不再敢与她对视,低下头看着自己棉服上冒出的线头,这就是一件不知牌子出处的衣服,穿了还有些年头了,陈旧地不太保暖。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他只是过着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生活,只是此刻和面前的她对比,略显寒酸,于是他低下头有些苦涩地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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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外不知何时被人点燃了烟花爆竹,一瞬间齐刷刷地窜向空中,天色还不够暗其实看不太清烟花的颜色。
陆征年率先听到声响,转过头看着外边的烟花,明知什么都看不见,却还要执着的盯着某一处。直到看到了些什么,眼里渐渐浮现出惊讶。
他有一刻终于伤怀地明白,那些年大家嘴边的回不去,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那个最单纯纯粹的年纪,他们有一瞬间脚步步伐不再一致,于是从此再也没有并过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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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的,倏然在场的所有人纷纷站起身来,都一齐望向窗外,沈清欢听到骚动,也跟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她这才终于知道陆征年在看什么,外头下雪了。
苏市今年的天气预报终于准时了一回,这一年的大雪终于席卷而来了。天气彻底沉下来了,她跟着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窗外的大雪。
分明先前还在下着大雨,如今却突然开始飘雪了。那是一场没有半点征兆就下大的雪,就和他们的相遇一样,毫无征兆又离奇。
“哎哎哎!下大雪了!你看你看!”
“我没瞎呢!”
“上次那么大的一场雪,还是在十几年前吧?”
“就是啊,我要拍照发朋友圈!”
“……”
周围乱糟糟的,很多人都趴在窗口看雪,他们根本听不清具体的声音,只能听到嘈杂的喧闹声。
沈清欢眼底也显现一丝诧异,她没想到苏市居然真的下雪了,可她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已经有不少小朋友被大人牵着出去,手里拿着不知道哪儿拿到的烟花棒就兴奋地朝外边冲去。
这么大的一场雪,也没有阻挡住孩子们的兴奋,十七八岁的学生们也同样激动,她和陆征年就站在这样相隔一大段的距离处,看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男生,拉着旁边女孩子的手,嘴边囔囔着:“我们也去玩雪放烟花吧?”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幼稚死了!”女孩子嘴上是那样嫌弃着,脸上却红了红。
沈清欢不知道这是谁家的亲戚,只是看着他们忍不住笑出声来,迎上陆征年不解的目光,不知怎么的,笑得眼里的泪花都快要溢出眼眶,她似乎有些哽咽:“真好啊,真羡慕那段时光。”
沈清欢感慨又惋惜,其实这些年过去,她住的地方已经禁止烟花爆竹很多年了,她也好久没有点燃过一根烟花棒了。
而至于大雪,其实北京每年冬天都会下很多场大雪,她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她也曾有一位朋友,多年和她一样,一直期盼着苏市下雪,于是后来她和她开起玩笑说,来北京住一阵子吧,这样就也不会很期待下雪了。
后来她的那位朋友笑着说她早早就失去了浪漫情怀,也问她上一次期待苏市下雪是在什么时候,沈清欢说不知道,也许是在青春的时候。
那些最好的记忆,烟花、大雪、青春,其实存在过就好。
说不遗憾是假的,如果可以她也想一辈子都拥有青春,可沈清欢后来又觉得这也是应该的。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后才会显得更加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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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征年,你还记得你带我一起去放的烟花吗?”
沈清欢望着外边的雪,看着外边的人们在漆黑的夜里,点燃了仙女棒,笑得开怀。
岁月就像是电视剧上边的进度条,有人在随意拉扯着来回波动,于是他们开始回忆,开始陷入一阵又一阵的过去,又被迫回到了现实。
而对于沈清欢和陆征年来说,大雪、烟花,都是他们彼此青春记忆里,为对方留下的烙印。
陆征年不是不明白,可是他却答非所问般:“清欢,我们那个时候的烟花棒,现在已经停止生产了。”
多么残忍,多么真实。
他终于不再回避她的目光,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她。
如果时光真的留下了痕迹,那沈清欢一定是被善待的那一个。
哪怕距离高中那会,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年有余,她依旧漂亮地让人移不开眼。
精致白皙的五官,标准的瓜子脸,高鼻梁,淡粉色的唇,似乎一切都还是和那些年一样。
这么多年了,陆征年还是觉得沈清欢是自己见过最漂亮的南方女孩。
岁月真的没在她脸上留下半点痕迹,反倒让她变得更加落落大方,相比较他来说,他的骄傲这十几年里,早就被岁月磨得一干二净了。
他成为了人群中最平凡的人,也不再如同当年那样睹目,让人移不开目光。
于是陆征年不敢再看她,也不愿看她。可他嘴边喊得仍是当年的名字,喊着清欢这两个字。
沈清欢在想,这么好听的声音说出那么残忍的话来,也是真的违和了。过去那须臾数年,至少在她认识陆征年的时候,他永远都不是会说这些话的人,可惜过了十几年后的他们,气氛也会变得那么别扭和尴尬。
他说,那家的烟花棒早就停产,沈清欢多想像以前那样,不带顾虑地带着怒气回他一句,原来你也知道。
她这些年总是会在某一天里回到苏市,每到那一天她就会在早就拆迁的店门口站很久,一切早就没有当初的模样了。
可是她还是会站在那儿,站整整一天。这个习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慢慢形成的,后来自然也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也就被她遗忘了。
起初的日子,她刚刚毕业,还不算忙。慢慢地,行程就忙了起来,沈清欢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除了每年固定的那一天外,她再也不会飞回来了。
这次她特意请了假,才终于能够回来,这些年各个机场四处飞,说着不想回苏市,到最后还是像只思念故乡的小鸟一样,渴望飞回家乡来。
可是故土早就没有以前的人了。
其实她昨天就回来了,也有再去那家店门口看过。
沈清欢就这么一个人,迎着寒冬冷风,看着淅淅小雨落下来,她撑着透明的一把伞,戴好了口罩,站在那儿如同当年一样,静静地看着。
那儿早不是当年的买烟花的杂货店了,现在已经改成了一家花店。
哪怕她带着口罩,全副武装的,花店的老板娘还是一眼认出了她,“你又来了啊?今天还是老样子,不买花吗?”
每年似乎只要沈清欢来到这儿,老板娘都会象征性地问一句,久而久之,这也就成了她们彼此间的暗号了。
有时老板娘闲下来时,她们也会唠唠家常,说起苏市这些年超一线的变化。
沈清欢看着走出店门口,脸上带着笑的老板娘,很习惯地将伞偏向她,“好久没来了,拿一束花吧。”
“行啊,想要什么花?我送给你啊。”老板娘挑了挑眉毛,有些错愕般,边说边走进花店,想帮她拿花。
她笑着拒绝了,想了想还是不知道买什么花,也就随便说了一嘴:“那不行啊,我来那么多年了也不怎么买花,肯定得我买啊。你看看什么花适合我,给我拿一束吧。”
“你看你客气的,那么好几年没来了,是不是很忙啊。现在都变成大明星了,我还以为你以后不会再来了呢,现在电视上可都是你演的剧,我还在追呢。”老板娘笑着应声,屋里的电视上的确放着她拍的剧,还能隐约听到些声音。
女人一边从花店里拿出一大捧鲜艳的玫瑰花束来,对她说:“新到的红玫瑰,我一眼就看上了,肯定和你很搭。”
老板娘将花一把塞进沈清欢的怀里,端详地看了好几眼,忍不住惊叹,她穿着的白色大衣和娇艳玫瑰花束很搭。
眼前的人,一头黑茶色的长卷发披在肩上,手里捧着一束娇艳的鲜花,一袭时尚简约的搭配,脸上哪怕带着白口罩,也不难看出她的骨像很漂亮。
“你看多好看!算我送你的了,下次你再来,我一定不和你抢。”老板娘大手一挥,很慷慨。
沈清欢听着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一弯。
这儿的老板娘是个婚姻离异的三十多岁的女人,但是她大方美丽,丝毫不受那些婚姻失败的影响,沈清欢觉得她很乐观,而且很巧,老板娘正好是北方人。
和有一个人特别像,她那个时候还问,“你们北方人是不是都很乐观开朗啊。”
那个时候女人就会怪她一句:“这分什么南北方吗?你老是和我提到北方,怕不是心里住着个北方男人吧?”
沈清欢听她这么说,只会尴尬地笑了笑糊弄过去。
只是如今再来,她莫名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还是没有答应老板娘的大方,打开手机扫码付了钱,她轻声说:“下次啊,我不会再来了,钱我就现在付了吧。祝你生意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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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那家杂货店现在已经变成花店了吗?”沈清欢回了回神,没有接他方才的话。
陆征年没有意外,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也像是习惯了般:“我知道,我这些年一直都在这儿生活,哪能不知道啊。”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调侃了一句,似乎是在说这事只有她最晚知道似的,毕竟自己已经不常在苏市生活。
沈清欢想,他一定没有去过那家花店,所以这么多年也没有碰到过她一次,但她早就懒得计较了,这时过了十几年的他们,没资格没身份,甚至连个朋友都不是。
“你有时间吗,我们坐下聊聊吧。”她低下头苦涩的笑了笑,才终于想起自己方才叫住他的用意。她想问的话,也不知怎么见到本人的那一刻就问不出口了。
沈清欢想和他好好聊一聊,顺水推舟地问出当年的事情来。
陆征年没有犹豫,几乎是立刻答应的,“有,我去接个电话,等我回来。”
她点了点头,看着陆征年跑出饭店接电话的模样,她早就仔细打量过他,还是和当初一样,一身很简约干净的穿搭。
沈清欢不知道在陆征年的内心有那么多内心戏,她觉得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甚至可以说,她没有半点认为此刻的他有多么的不好。
这些年各自奔波,每个人的生活都过得不一样,尤其是工作。
她到这个时候还在坚信,陆征年再怎么变,也还是那个他,她当然也不知道,那个少年早就在岁月里被摧毁了。
沈清欢:这么会讲话……笑一笑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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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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