囤了如此巨大数量的兵马,不仅是需要庞大的金银,更重要的事,叶朝民间禁武,民间商贩的菜刀等物,都要由公务司按定数发放,并且登记在册,丢失亦或是更换,要提前批示。
想要养活这么多人,每日的口粮和衣物,几乎日日都要消耗。
顾博言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怎么做到不被发现的?
在这个节点,他带着兵,来到北部,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德瑞目光带着寒意,他向来是摸不透这位兄长的心思,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只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顾博言绝对不是来帮他的。
顾德瑞咬牙切齿,难不成顾博言通敌卖国,和西番勾结到了一起?
他突然想起,西番帝贤信中的内容,身上寒风彻骨。
若真的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信中不为人知的秘密,是顾博言透露的,这一切就合理了。
而他能在圣主追杀下,躲藏起来的同时,圈养出兵团,将这股暗流深埋地下,待时机成熟,破土而出,将叶朝搅的天翻地覆。
似乎是印证了顾德瑞的想法,顾博言靠近英豪城,西番铁骑非但没有防备,两军之间互通,架起勾连,融通在一处。
密密麻麻的兵子将英豪城团团围住,细数人数,居然接近一百二十万之数。
顾德瑞恨到牙齿发抖,恨意如沼泽,缠绕在身体上,不停向下拉,让他下坠,坠落入深渊。
顾博言还是那副模样,和他之前恨的,没有丝毫改变。
“我亲爱的弟弟,可有想念为兄?”顾博言的眼眶凹陷,眉心蹙骨,人形骨立,消瘦的身体撑不起盔甲,风从缝隙中钻入,带的身形微颤。
顾德瑞捡起一根银枪,插入城墙石缝中,略微倾斜,倚靠在上面,“我当是谁,原来是太子殿下。”
顾博言扬起嘴角,笑不及心,冰冷的,像尊石像,“为兄可是日日都在想念你。”
“想我什么?想我当年没有一剑杀了你?还是想我夺了你的皇位?”
“或者是,想我当年放走了你的晨曦公主?”
顾博言面上闪过一丝狠厉,从齿关逸出:“亲爱的弟弟,不下来拥抱一下你的皇兄吗?”
“一别多年,兄长想你。”
“边关的寒风,将你吹老了,兄长心疼。”
顾德瑞出言讥讽:“顾博言,你我二人早就鱼死网破,何必装出一副兄弟情深。”
“你跟当年一样,装腔作势,假扮出来的假模假样,内里肮脏。”
顾博言低垂着头,眼周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顾德瑞,你也知道,我最恨你的也是这点,你从来不会伪装,对皇权的渴望驱使你和我斗了这么多年,你又何尝不是一个假情假意的伪君子。”
“笑话!”
“顾博言,我要不是和你斗,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顾德瑞握着枪身的手用力,骨节泛白。
“只有做了你的敌人,才有资格活下去!”
顾博言猛然抬头,双臂张开。
“上一次是我疏忽了,这一次,你拿什么跟我斗!”
“我有二十万,加上西番,灭了你只需要动动手指。”
“叶朝全部的兵马都聚集到了北部,屠了你,我大举东下,直捣乐安,何人能拦我?”
顾博言仰天大笑:“上一次我失去的,这一次我要全部拿回来!”
顾德瑞提起长枪,枪尖粘上了碎土,直指顾博言。
“你敢叛国!”
顾博言眼角笑出泪水:“告诉你又如何?”
“如果不是我,北部六城怎么能那么容易就被西番拿下?”
“如果不是我,西番是怎么知道石门山中之事的?”
“如果不是我,顾傲天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把天下元帅的兵符给你送来的?”
“叶朝的兵都在这了,你猜这个时间,谁会在乐安城呢?”顾博言笑得猖狂。
调虎离山,通敌卖国,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顾德瑞脚下虚浮,胸口钝痛,险些站不住,脑中一片嗡鸣。
“你到底,用什么条件和西番联合。”
顾博言止住笑声,墨色眼珠望着顾德瑞。
“拿下叶朝后,拥我为王,我会将叶朝江南、西北大陆,通通割给西番。”
江南...西北...接近一半的叶朝土地!
“你......”顾德瑞恨不得剜了他的心喂狗。
顾博言神情落寞片刻,重又火热起来。
“为了杀你,为了杀你们,我不计任何代价,我要你们,跟我一起下地狱!”
疯了,他真的疯了,这个疯子!
顾德瑞几乎咬碎牙齿:“你做梦!”
“有我在一日,你就休想。”
顾博言调转马头,重归队伍,留下凉凉一句。
“顾德瑞,你已经败了。”
顾德瑞脑中的弦断了,胸口处的疼痛放大,吞噬了所有感官,身子发软,挂在倒塌的长枪上,轰然倒地。
长方眼疾手快,在他落在地上前,用身子托住了他的身体。
“三殿下!三殿下!你怎么了!殿下......”
顾德瑞做了个梦,梦中他变回了一个稚嫩的小孩,咬着手帕在花园中跑着,身后跟着一众奴仆,左一句三皇子,右一句三殿下喊着。
徐梦徐婕妤突然出现在他前面,他猝不及防撞进她怀中,徐婕妤伸出两只藕臂,将他抱了起来。
圣主顾铎脸上挂着笑容,从徐婕妤手中接过他,高高扬起,轻轻放下。
徐婕妤则在下面接着他,小心翼翼的护着。
三人笑成一团,好一副家宁团圆的美卷。
顾德瑞被晃的头晕,孩童心性,伸出白胖小手,一手放在父皇脸上,一手放在徐婕妤脸上。
似乎感觉到了头痛,嬉笑声戛然而止,画面裂开,水墨般褪去,他再张开眼,自己则身处徐婕妤怀中。
他记得这次,是徐婕妤被褫夺封号,丢进冷宫前。
他病了,浑身烧的滚烫,小小的人儿像一只红烧鹌鹑,弓成一团,窝在徐婕妤怀中。
徐婕妤在门外同人说着话,那人一巴掌扇到她脸上,摔门而出。
接着不少的宫人冲了进来,将屋中的物件摔的粉碎,徐婕妤冲进屋中,护着惊恐的他,温热的手掌捂在他双耳上。
宫人从她怀中将顾德瑞生扯出来,掰开了她勾在他身上的手指,押在背后,拖出了屋子。
顾德瑞受惊大哭,小人儿坐在冰凉的地上,直哭到嗓子哑了,再发不出一声。
“娘......娘......”
“娘......娘......”
“娘......”
城中的土郎中捏着脉搏,指弦处微弱,轰炸城墙带来的颤动,让土郎中蜷缩着身体,脸上的血污掩盖了岁月。
“这这这......”土郎中收回手臂。
“这位大人,我就是个土郎中,平时看个气嗽就算顶天了,这位殿下的伤,小人实在是看不懂啊!”
长方冲了过去,抓住土郎中的双肩,情急下手指用力,掐中十个透紫指印。
“他怎么一直喊娘,殿下怎么了,怎么了!”
土郎中已经是他们能找到唯一一位医者,叶军随军的军医早惨死在铁骑刀下,害怕长方太用力,土郎中承受不住,赶紧一窝蜂上前,将他捡了下来。
土郎中得到喘息,立刻躲的远远的。
“郎中,你诊出了什么?人命关天,你快说啊!”
土郎中犹豫了一会儿,心上掂量几分,迟疑的说:“似乎,有中毒的迹象。”
“可否将殿下的衣服剥开?”
闻言长方倏地站起,扶起顾德瑞,双掌掐住衣领。
哗啦——从背后撕碎了衣服。
待土郎中绕着他身子转了一圈,仔细地看着满身的伤疤,走到正面后,目光触及满胸膛的黑,吓得咣当——坐在了地上。
连滚带爬的收拾起了药罐,摆着手挤出了营帐。
“这是剧毒,是剧毒啊!我治不了!真的治不了!请另请高明!”
营帐中人面色铁青,长方急的团团转,拿了件裘皮软绒衣重新给顾德瑞穿上,扶他躺回了榻上。
“这可如何是好,元帅昏迷不醒,城外虎视眈眈。”
“西番和前太子勾结,谁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次进攻是什么时候。”
“城中找不到能医治元帅的医官了......”
“报!英豪城西侧被火炮轰倒,铁骑大举进攻了!”
营帐中乱成一团,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一名兵子冲进营帐中,顾不上军纪森严,扑通跪在地上:“城门守不住了!”
英豪城四处告紧,偏偏此刻顾德瑞毒发,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长方只能先命人看好顾德瑞,自己掀开帐门,出了营帐,往城门口赶去。
先前叶军与铁骑较量,两方不分伯仲,铁骑虽来势汹汹,却没有讨到便宜,但现在有了顾博言的相助,人数上成倍碾压。
英豪城如羊入虎口,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长方驾马甩蹄,路上已经是断壁残垣,越靠近城门,出现更多铁骑,地上满是层叠的尸首。
密密麻麻的,都是叶军的尸体。
他勒住缰绳,身后的叶军也止住了步伐。
“不用支援城门了,英豪城,破城了。”
“全部叶军回撤,到城心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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