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道

盘子里菜都是浅色的,看着味道可淡。叶约礼嫌弃地接过筷子,秉持不浪费粮食的思想硬挺着吃下去。

“这客栈以清谈吃食闻名,”霍煊尴尬挠头,“下次选客栈时我先问清楚。”

嘴上功夫得做足,叶约礼安慰道:“无妨,吃些清谈的对身体好。”

就当是吃斋饭,待会去庙里烧点香,叶约礼如是安慰自己。

叶约礼虽是西蜀人,但呆在西蜀的时间总共只有六年,多出来的十八年养成的口味也不是西蜀人那般重口喜辣,每一道菜油盐酱醋统统得有。

当然,带点辣椒是最好的。

一座假山孤零零地放在三堂里,对面书房的朱漆也脱落了大片,叶约礼进三堂的瞬间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凋敝的茅屋,闭眼又睁开,眼前仍然是那副萧瑟模样。

我真的没走错?叶约礼心生怀疑。

且不说徐安廉收了多少民脂民膏,单论他一个县令职位,三堂的装修也不至于如此破烂,不知道的还以为县衙被封没人打理了。

叶约礼借着鱼池反射上来的月光打量着三堂,脚下没注意,踩进了枯叶堆里,正准备抬脚离开,却听见脚下有轻微响动,咯吱咯吱的,他把枯叶堆扫开,一块朽烂的木板出现在眼前。

怪不得古钺在书房里找不到暗室机关,原来入口处在外面的枯叶堆里,旁边还堆了好些石头烂果子,伪造了一个垃圾堆的错觉。

叶约礼拿出相生照亮木头,手扣住边缘发力却怎么都掀不开。

“这边,”叶约礼冲着在另一旁搜寻入口的霍煊喊道,“入口处好像有机关。”

木板中间有个铁块,看不清原本的样子。霍煊把残留的灰尘扫开,一个沿着铁块四散开的方阵显现出来。

霍煊拿过相生端详着,道:“是奇门遁甲,要打开它必须找到相对应的门。”

三堂这个奇门遁甲只有个粗略形制,找到相对应的门不难,难的是徐安廉把哪道门设置成了打开的钥匙。这木板形制怪异,敲起来闷闷沉沉的,中间一定夹了火药,若是选错了门得当场爆炸,两人都活不下来。

霍煊思索着地上的阵图,目光经过中间铁块时福至心灵,拔刀砍碎,里面竟露出个纯金打造的小人,阵图也在击碎的瞬间转动,带着朽烂木头的吱呀声,震的人牙齿发酸。

不好!霍煊睁圆双眼,这是要直接开启死门!

电光火石间霍煊挥刀扔向某处,几乎是同时扑身护住叶约礼。

“小心!”

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霍煊深吸一口气松开叶约礼,动作一帧一帧的拉得很慢,手像是换成了烂木头,五指颤抖蜷缩,吱呀吱呀的,虚握在叶约礼腰侧。

“伤到没?”

话刚出口霍煊上下嘴皮就止不住打颤,吐出的气息都带着后怕。方才反应要是再慢一点,只怕怀里人得命丧当场。

每每午夜梦回霍煊都能梦见两人初次相遇的那一幕,重伤昏迷的自己感受到有人扑身而来,带着粘稠的血液撒了满脸,自己却怎么都睁不开眼,只能任由抱着自己的叶约礼变得冰凉。

......别再有了,别再有了。

霍煊呼吸陡然紊乱,粗重的呼吸犹如火山喷发的最后一秒,只一瞬就能涌出滚烫岩浆,绝望地烧尽身躯心脏。

“别怕,这不是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吗?”

叶约礼抵住他的额头,手在眼尾处轻轻揉着。

叶约礼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当时整个人就像个碳炉烧的滚烫,若不是古钺护住他的经脉,只怕撑不到云寸心赶来的那一刻。救是就活了,但皮肤的温度要比旁人冷上几分,温度有点像玉,是那种温和的冷。

此刻霍煊的脸上正流淌着那股温和的冷意,虚环在腰侧的双手在空中无意识抓握,最后克制不住猛地把叶约礼抱在怀中,手掌抵着冒出头来的疤痕,一点点的颤抖用力。

“......别再有了。”

叶约礼知道霍煊这个状态自己还应该再安慰两句,自己虽为大楚的丞相,上能舌战群臣,下能街头砍价,独独对这种窝心场面吐不出几句话来,方才那几句是真真正正耗尽了他所有口舌,实在挤不出来一点。

有点可怜,叶约礼自顾自地想到,摊上自己这么个铁石心肠的人。

正当他绞尽脑汁组织语言尝试温和一点让霍煊起来时,环在背后的手力道一松,霍煊将他拉了起来。

他低头掸走叶约礼身上的泥土,也不吭声,做完一切后立刻转头,许是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这是,哭了?

叶约礼站在原地疑惑眨眼,随后他摸着肩膀上的衣衫。

是干的啊。

霍煊这时走到入口处,放了根绳子下去,随即转头看着叶约礼,双眼红红的,有点像哭过,也有点像情绪没缓过来。

“我先下,没问题你再下来。”

说完他就跳下去了,也不拿着刚放下去的绳子,看的叶约礼一愣一愣的。

方才该多安慰几句的,眼睛都红了,叶约礼后悔心道。

叶约礼百无聊赖地蹲在洞口处,手里捻着树叶,脚边堆了小山丘高的要碎不碎的落叶,明显是这位大楚宰相的杰作。

正当他大发慈悲放过手里的碎叶准备折磨下一片时,霍煊的声音从洞口下传来,飘飘乎乎的,听不真切。

“可以下来了。”

听声音这高度还不小,叶约礼安葬好手里的碎叶,从一边拿了个小石头给它跟它的兄弟姐妹当作碑立上,随即跳了下去。

四周石壁滑腻腻的,没有着力点,叶约礼在空中抽出匕首嵌入石壁,改变着嵌入角度控制下落速度,紧接着拔出匕首,落地的瞬间脊背微弯,剑入鞘中。

看来功夫没退步,叶约礼臭屁的抱胸站立,余光中瞥见霍煊拿着相生过来,问道:“不是放了绳子的吗?”

叶约礼惊讶道:“那是给准备我的?”

随后他云淡风轻地挥挥手,像个世外高人般对着霍煊道:“我虽是大楚的宰相,不代表我就像那些文官一样弱不禁风的,年轻人,你还得多历练历练。”

就多余问。

霍煊嘴一撇,堵在胸口的乱七八糟的心情登时被叶约礼不要脸的狂妄言语给打散了。

地下要比地面上冷几分,又是密探没带大氅,叶约礼只得默默握紧双手,维持余温。

霍煊没好气道:“不是跟别的文官不一样吗?高人?”

语带嘲讽,用心着实险恶。

随后他停止脚步,握住叶约礼的手输送内力,一阵暖意从掌心间传来,捂热了叶约礼的身子。

霍煊:“我用内力护住你的心脉,热气里循环往复,能坚持一个时辰,要是还是冷就告诉我。”

叶约礼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带着口是心非的细心传递着内力,活脱脱一个别扭小孩。

他深谙这时不能打趣别扭小孩,好心的另起话题道:“方才那八卦阵在击碎铁块后自行启动死门,你把定风波扔哪了,阻止它自毁?”

霍煊:“杜门,杜门适合藏匿,其余诸事皆不顺。”

霍煊那时也不敢肯定,奇门遁甲处处玄奥,他幼年听母亲讲过,只觉得里边的阵法行军打仗时会很好用,因此拿来看过。只可惜着实晦涩冗长看着心烦,自己也只了解皮毛。唯一能肯定的一点是朱李二人对徐安廉有官路上的帮助,那个小金人是徐安廉为他们两人打造的。

徐安廉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放个小金人在上面,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破阵眼钥匙。而这钥匙有两面,一面开门一面杜门,小金人指向代表着财运贵人的开门,能结交朱李二人必定是老奸巨猾之辈,徐安廉不可能把答案光明正大地摆在明面上,且一般人都选择趋利避害,那小金人必定是障眼法。

但那小金人也有可能是故意让来人往障眼法上想的,故意让人摇摆不定。阵法启动后时间紧迫,霍煊想到这么多也没用,只能凭借直觉破开杜门,索性老天眷顾,没让两人命丧当场。

霍煊到现在心脏还是抽一抽的,揪得人心慌。他放慢脚步,退至跟叶约礼持平的距离,嗅着他衣衫上散出来的药草味,凉意的末端晕着温厚,慢慢抚平心间余悸。

原只有苦竹,带着沁骨的凉走遍脉络,就像下着小雨晨雾的山涧,若隐若现的,看不真切。

霍煊从前是喜欢闻的,大概两年前,他突然就不喜欢这味道了,只觉得发苦,从舌尖蔓延到心脏,苦的要命。然后有一天趁叶约礼不注意,在叶府的熏香里加了别的东西,他也不懂,在厨房里抓了把香辛料撒上去。本以为会像炸丹炉那般焦糊味冲天,没曾想竟意外的好闻,没有先前那般刺骨,叶约礼觉得不错,此后就一直用着这香。

地下昏黑,相生虽能发光却效果微弱,两人并肩走了不知多久,远处传来滴水的声音。

霍煊:“这地底下面积不小,徐安廉在里边肯定藏了不少东西。”

叶约礼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边走边看着周围的石壁,道:“江南地湿,也不至于这石壁都泛着水珠吧?”

他抬手往石壁上摸去,弄了一手水,没多久上面的水又密密麻麻地聚了一墙。

叶约礼察觉不对劲,立刻道:“我们走了多久了?”

“一炷香左右,”霍煊回道,他立马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出城了!”

康县很小,中央只有一条大道,叶约礼刚到的那天两人走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县令府就在大道中间,走到城门口用不了这么久,叶约礼凝视着墙上的水珠,忽然想起汤圆老板来。

叶约礼:“你还记得汤圆老板说康县不远处有条河沟吗?”

霍煊:“记得,骑马只需要一刻钟……你是说我们到河沟了?”

老天似乎要印证那句话般,叶约礼两人只往前走了一会儿,一道暗泉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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