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睁开眼睛时,大姐叫我跟上队伍。
无边无际的白山山脉下,母系的安族人的女雇佣兵们披甲骑行,护送商队穿越荒原。她们每个人都坚毅而高大,每个人都姓安。
我才想起来我只是个从小被游牧北兵俘虏后到处转卖的内地小女子,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发达、讲道理的世界。与我的记忆完全不一样,不用当奴隶,不会有人施虐,不会有那些杀人放火的军队,不会有低人一等的境遇。
从小到大不知道被转卖了多少次,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算个人。主人的面孔换了一个有一个,体面的工作与低贱的工作不知做了多少,恍如隔世,如今却连骑马都还没学会,只能步行跟在队伍后面。
“李子,为什么不走快点?”
因为脚底板的泡破了几个,每一步都钻心的疼,同时也为那个长长的梦感到疑惑。我抬头看看驾马来到我身边的安族骑兵,背紧了背后的大行李,如往常一样露出献媚的笑容。只要有这个笑容的话,我就不会挨打,对我而言这已经是一种本能。
但是我错了,错的离谱。安族战士都是嗜血如命的女战士,我居然忘了小的时候在江边小舟上,娘亲对我讲过的“安婆”的鬼故事,传说安婆都在西北蛮荒,是女人为主的蛮族,以战为生,女不像女,男不像男。
如今安族女战士就在面前,我却用讨好男人的笑容去敷衍她。这高大的女人拿出了马鞭,对我劈头盖脸一顿抽打。
“还敢笑!还敢笑!拖了后腿还有脸笑!”
在关外被转卖了七八年,蛮夷之语我早就通了,却还没真正懂得他们的生存之道。
“大姐,我错了,别打我了,求你了!”
我惊叫道,这顿打应该挨,刚刚那个长长的梦让我忘了大姐是个什么人。大姐是骑兵的小头领,因为我有一次没事干把她受伤的马的马蹄用布子裹了起来而认识了她。安族人不喜欢别人碰她们的马匹,我为那件事挨了一顿拳打脚踢。但后来大姐的马好了,她对我的态度也变了。但那根本不是我能适应的关系,安族女人之间豪放不拘小节,动不动拳脚相加。大姐对这行程的事极为看重,我不光拖了后腿还媚笑,这侮辱到了她。
“你们看什么看,想挨打吗!”那几个男劳工回头看着我笑,被大姐呵斥后便赶紧头都不回的背着自己的那份行李走。
那一顿鞭子在我的手臂和脸上留下了红印,也让我扬天倒下,背后的大箩筐就像龟壳一样让我无法起身。
膀奴隶就是如此,比骡马便宜,当骡马用,死了就扔下。我到底是怎么混到了这一步的呢?想想的话当个帐奴服侍别人的话,比这舒服不知多少。看着深蓝的天空,就这样死了或许会舒服不少。
一对有力的手抓住我的肩膀,我回过神时已经被拉着坐了起来。大姐瞪大眼睛看着我,确认我没有和那些落在路上的奴隶一样直接累死。拼接的皮盔下露出一撮棕色的刘海....在梦中是叫刘海吧?我头一回觉得大姐这头发会这么好看。
“做好你的事,路不远了。”她说道,大姐的声音还是那么悦耳,悦耳而可靠。她突然拥抱了我一下,然后做贼一样赶紧放开了我,生怕别人看见,拉着我站起身来。我太累了,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稳,像个罗锅一样找准了背重物的姿势。这时大姐已经骑上马一溜烟疾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很暖。虽然天已经很热了,大陆西北荒漠干燥的风快把我吹成干肉,但我还是觉得很温暖,与炙热不一样的温暖。安族人相处起来虽然粗暴,却又有情有义。
想起来了,是大姐救了我。因为我在我上一个主人,西北荒漠的白山部落公子的帐篷里因为他过于疯狂的嗜好,踢了他的下身。
我犯了重罪,他们本来打算缝上我的嘴,锯掉我的头盖骨,说是可以用来治好那个公子因此受的伤。但行刑前夜里我从关押我的毡帐缝隙里逃了出来,希望可以换个死法。在荒原上离开了游牧部落,一个人活不久,不是渴死就是饿死,但总比被做成药引子要好。逃跑的路上我看到一匹拴着的马踏蹄时怪怪的,便模仿老牧人常做的包扎了马蹄。
那里的帐篷属于在这个部落做客的安族雇佣兵们。一个安族人看到了我,马上大声叫了同伴。安族人跑出来,痛打了我,还要砍掉我的手。大姐出来了,她第一眼看我的眼光有些异样。我认出了她,公子带着自己的女奴见客时,另一边客人里领头的就是她,当时她看我的眼光就像看到了美食。而现在,她的眼中却是满满的不可置信,满满的失望。
我知道,盗马这个罪在这些人当中是多么恶劣的罪行,远比我之前犯下的罪要严重。她举起鞭子,看她的身形我觉得她应该会把我活活打死,倒也坦然接受了这个死法。但大姐只是用力抽了我的脸一下,之后转身就走了。她走的很快,就像一秒也不想留。
安族人看着我七嘴八舌的说着不能在别人的地盘动私刑之类的,于是把我交给了部落士兵。士兵们商量要不要干脆用了我再杀了我。这个结果也比被虐杀好,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偏偏他们聊到我明天要受的大刑,为了药引子有效果非要把我留在明天的大刑上。
第二天,等萨满跳完舞,拿着锯子和针的人走上前来。当了很久帐奴的我,居然有点难以忍受野外干燥的风直接打在赤身**上的触感。
我吓晕了。因为我见过被活活锯开头盖骨的人惨叫的有多渗人。
但当我醒来时,我在安族的帐篷里。赤身**躺在地毯上,周围的安族巾帼们都穿着皮扎甲。
“大姐很感谢你对黄尾巴做的事。”一位女战士开口说道。
“我们和公子做了交涉,公子承认你也是冒犯我们的盗马贼,同意把你交给我们。”她继续说道。
“我...我不是...”我开口说道,嗓音沙哑到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心想反正要死了,也不差再多一顿打。
“不这么说公子不会把你交给我们。”那个“大姐”开口说话了,她转过身看着我。不想其他安族战士那样冷漠,我听出了陌生的感觉。“你想活下来,就跟我们走。”
也不是多陌生的感觉,只不过是隔了太久我不太认得出来了而已。
那是关心。
“可是...”安族雇佣兵们护送商队深入东方的草原。但是他们哪里用得到帐奴,用得到在厅帐里打杂的人?
“少说话,奴隶,你是个奴隶,安族人不用女奴隶。”大姐继续说道,她一呵斥我就吓得闭嘴,什么早晚要死了挨顿打没什么之类的想法马上扔到了九霄云端。“你想从奴隶变成人,我们有自己的规矩”
“但是,大姐,就算她活下来了,你难道要找个奴隶...”一个安族战士开口了。她有着流水一样的黑色直发,如同马尾一样扎在后面,简直不像是真的头发。
“安希澈,那就是我的事了。”大姐对她说道,那战士原来叫安希澈?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安希澈虽然脸上还是有些不满,但是不再质疑大姐,看得出来大姐在她们之中地位有多高。
“你叫什么名字?”大姐问我道。
“我...”多久没人这么问我了?陌生人,尤其是拥有了我的人,通常都是直接给我起名字。
“李子”我说道,这应该是我的名字?还是别的?我也记不得了。
“李子,想成人,就得做完自己奴隶最后一次分内之事。你是盗马贼,盗马贼要当膀奴隶,不死可以回原籍,这是我们安族人的法律。”大姐说道,“你必须接受。”
我必须接受?
她在强迫我,我没什么感觉,强迫在我的生命里一直都是主题了。
突然,麻木的喉头突然感到一阵更痛。
“我必须...必须...接受。”我说道,不禁哭了出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为什么那几个安族战士会如此尊敬大姐。
她扔给我一件布艺和婆靴子,可能是从哪个死掉的奴隶身上扒掉下来的东西,我是不知道。
我把布艺盖在脸上,再取下来时上面留下了两斑泪痕。
最甜蜜的强迫,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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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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