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染及笄的前一日，侯府里来了位客人。

说是客人，也算是亲人。

先侯夫人于氏的母家来了人。

于家祖上比起云侯爷祖上是风光不少的，尤其是于家老太爷在的时候，满朝文武都得给于家点颜面。只后来先帝逐渐奢靡，于老太爷看不惯，谏言了几次之后，于家便被先帝嫌弃了。还是因着于氏阴差阳错救了当时还是皇后的德嘉太后，这才得以喘息。

再后来，当今圣上登基明辨是非，于家才算是恢复了过来。但毕竟老太爷已经没了，风光不同往日。

今儿于家来人，秦氏未敢懈怠倒不是因为侯爷，是因为来人是云染的舅母潘氏。

云染的舅舅于归山前一个月才被升为了工部侍郎，颇受仁华帝重视。且这潘氏的母家，与当今皇后娘娘的母家是有姻亲的。

这关系里的弯子甚多，秦氏是最在意这些的。

潘氏也不想和秦氏多客套，她不光是云染生母于氏的弟媳，在嫁入于家之前，她更是于氏的手帕交。

于氏当年撒手人寰，她就心疼云染，甚至是生出了想抱云染回于家养着的想法。但她也只能是想想，这种话说出来，怕是要被外人议论的。且当时云侯爷日日抱着云染丫头抹眼泪，她便觉着没了母亲，好歹云染还有个疼她的父亲。

直到秦氏入了侯府，又生下了云傲。

这会儿，她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堆笑的秦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毕竟是声声的大日子，作为声声的舅母，肯定是要提前过来看看的。”

秦氏笑着点头，“可不是，我们府里这阵子也忙着布置，太后娘娘前两日还差人送来不少东西呐。”

潘氏笑而不语。

秦氏这时候提太后娘娘送东西来是什么意思？她自己总知道，无论天家如何对待侯府和云染，都和侯府没有半分关系吧。

那是于氏姐姐拿命换来的。

何况，太后指给云染的亲事，于家本就不满意，只碍于君臣有别，才不敢应声罢了。

潘氏没与秦氏耽搁太久，找了个理由，便与云染一起回了她的院子。

进了院子，潘氏一改方才那副疏离，一把拉住云染的手，满眼慈爱。

“叫你受委屈了。”

云染能感觉到于家对自己的疼爱，所以，也愿意与于家走得近些。

这会儿听到潘氏的话，她拉着潘氏坐下。

“舅母放心，不委屈的。”

潘氏想说那睿王是个混不吝的，可一想到毕竟不是在自己府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老太太这几日还念叨着你呢，打知道了你的亲事，就没稳当。但前几日有些咳，明儿我便不叫她过来了。”怕闪着老太太。

云染眼尾一抬，“可看了大夫了？”

“等会儿我和舅母一道去瞧瞧外祖母。”

潘氏赶紧摆手，“可别，明儿是你的大日子，老太太特意嘱咐了我，不叫我多嘴的。”

闻言，云染垂下眼，“那待过几日，我再去看外祖母。”

“叫外祖母和舅舅舅母担心了，且放心就是。再不济，我还有你们呢。”

听云染这话，潘氏笑开了花。

“就是，于家还在呢，声声莫怕。”

睿王是个不着调的，可圣上却不是。

潘氏这回来，也不是空手来的。

于家老太太出的，她这门出的，可没少给云染添置物件。

纵是潘氏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小桃还听到二姑娘云溪在和秦氏嚷嚷着也相中了那几套头面。

*

隔日，云侯府格外热闹。

原本云侯是个闲散人，身上也没什么要紧的差事，和同僚之间往来的关系基本都是固定的。

可今日里登门的高门贵府妇人小姐可不少。

到底是冲着什么，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怀艺也来了，才进了侯府便张罗着要去找云染。

云染一早才在家人的陪同下完成了祭祀仪式，这会儿正在准备换衣服。

见怀艺一直盯着自己看，她笑了笑。

“做什么一直看着我，几日不见不认识了？”

“我可得好好看看。”

怀艺嘟着嘴碎碎念。

“回头你嫁了人，怕就没机会一起玩了。”

云染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是嫁人，又不是入狱。

“往后我一样给你下帖子。”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入了睿王府之后，能不能随意给人下帖子邀人去府上做客。

但她了解怀艺，所以，即便是这么说，她也不怕往后不能兑现。

果然，听了云染的话，怀艺忙不迭的摇头。

算了算了。

那可不是王府，那是阎王殿。

这边小姐妹正说着话，侯府前院却热闹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睿王竟然过来了。

一堆人忙不迭的点头哈腰，又紧张又八卦。

这可是睿亲王啊，宫外除了他外祖家，还不曾见过这活阎王去过哪家府上。

当然，他也曾主动踏足过不少府院，只不过，都是主家倒了大霉的。

云侯爷额间渗出细细的汗渍，用袖口随意抹了一下，他跟在睿王的身后。

“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他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心里有点数的，可不敢在这位面前搬出什么泰山大人的架子。别说云染嫁过去只是位侧妃，便是正妃，他也不敢摆款儿的。

傅泽其实也不算是特意过来的。

只不过前几日德嘉太后就趁他进宫的时候提了两句，昨日又派人给自己送来了一套女子的头面。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左右他今日闲来无事，就当来凑个热闹了。

自从睿王两脚迈进侯府，秦氏就一直揪着手心里的帕子。

这活阎王，怕不是真的对云染那丫头上了心？

倒是云溪一直扯着秦氏的袖子，一脸荡漾。

“娘，睿王好生俊美。”

她往日也不是没见过睿王，可都是远远的。今日，可是抓到了机会近距离偷偷打量。

哼，便宜云染了。

即便是天家给定了亲，可毕竟是未婚夫妇，侯府并未引着睿王去见云染。

可这尊大佛又一直冷着脸，除了不得不在他身边陪着的云侯，其他人一概是不敢近身的。

有的是不敢近身，有的是一贯瞧不上不屑近身。

可无论是哪种，都呈现出一副诡异的场面。

墨影得了主子一个眼神，清了清嗓子，回身朝云侯弯腰抱拳。

“侯爷，我家王爷给郡主准备了一份及笄礼，可方便找人带王爷过去？”

墨影话音落，云侯瞪大了眼。

纵是定了亲，可也不合适吧……

“这……”

傅泽已经有点没了耐心。

他懒得坐在这儿和这些人假惺惺的耽误时间。

掸了一下长袍，他起身。

“怎么，侯府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敢让本王去转转？”

“还是说，本王要看郡主，还得看你安排？”

云侯慌的不轻，“哪里，这不是怕劳动王爷亲自跑过去。”说着话，他又招了招手，赶紧支使府里的丫鬟去给后院递消息。“去，跟大姑娘说，王爷过来了。”

内院，听了传话丫鬟的话，云染还愣了一瞬。

王爷？

哪个王爷？

“睿王？”

倒是刚刚还眉开眼笑嗑瓜子拉着云染八卦的怀艺，一瞬间就僵了脸。

什么？

她没听错吧？阎王爷来了？

看着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呼啦啦的跪下去，云染微微叹了口气。

这群人……睿王甚至还没进来。

傅泽到的时候，就见云染立在院中央，周围跪了一地的人。

“韶和见过睿王。”

少女微微福身，眼角带笑。

傅泽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

倒是跟在他身后一起过来的云侯爷与秦氏愣了愣。

这王爷非要自己来给云染送及笄礼，他还觉得自己姑娘得了睿王爱重。可眼下瞧着这尊大佛不开口，他也不敢吭声。

气氛一度变得紧张又怪异。

只云染在心里骂骂咧咧。

她就知道这个混不吝的不好相与。怎么定了亲之后，比起之前更难为了一些。

“起来吧。”

听着耳边传来冷淡的几个字，云染轻咬了下唇，再抬头，唇角已经微微上扬。

傅泽没有让别人围观自己的爱好，一个眼神，墨影便转了个身。

然后，云侯和秦氏就只能带着一堆的丫鬟小厮出了云染的院子。

小桃走的时候还一脸紧张，步子挪得极慢。见云染朝她摆了摆手，这才一步三回头的也出去了。

云染上前给睿王倒了杯茶。

“不知王爷有何贵干？”

呸！她才不信他是来给自己送什么生辰礼。

谁见着让寿星行礼行那么长时间的？

就是他亲妈德嘉太后都没让她多屈膝一秒钟！

他肯定是来送下马威的。

傅泽闲庭信步，睨了一眼茶杯，然后坐到桌旁。

他没开口，只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你与怀家的关系很好？”

上次在西苑那儿见着她，也是与那怀家的小丫头在一起。

云染这些年虽然也利用流转阁打探消息，但大多是些生意上的，最多近几年摸了摸那些高门子弟的底子。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铺路。

这和天家有关的事儿，她是鲜少伸手的。

就像是，怀国公有个先帝赐的马场，她之前就不太清楚。

乍一听睿王问自己是不是和怀艺关系好，她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他瞧着可不是八卦的人，她很难不怀疑怀家和天家的关系到底如何。

怀艺是怀国公的孙女，是怀家大爷的姑娘。当今怀皇后是怀国公最小的女儿，当初嫁给还是王爷的仁华帝，是先帝赐的婚。

“韶和与哪家的姑娘关系都是一样的。”

傅泽挑了下眉梢，半晌，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到云染的面前。

“既然母后已经下了懿旨，你便是本王的人。院外你看不上的，只管随心就是。”

云染没打开盒子看，只一边琢磨着睿王的话，一边屈膝谢了一声。

傅泽起身，墨影赶紧跟上。

王爷是什么人物，就侯府里哪些人想的什么，谁能瞒住王爷。

郡主那后母算盘打的太响了，方才在前院与王爷搭话的时候，几番套近乎，话里话外可不像是为了郡主。

又往回看了一眼，墨影叹了口气。

唉，韶和郡主太柔了，怕确实不是王爷的良配啊……

*

入了夜，云染洗漱过后才想起来睿王送来的及笄礼，一招手，小桃赶紧给了送了过来。

“因为是王爷送来的，所以暂时还没入库房，等着郡主自己安排呢。”

云染淡淡的嗯了一声，打开看了一眼，是一支红宝石钗。

乍一拿出来，在夜里看，竟然还亮着光。

确实是个值钱的物件儿。怕是今日不少宾客送的东西加一起，也不如这只钗金贵。

小桃掩嘴低呼，“郡主，这瞧着有些像前年太后娘娘赏您的那颗夜明珠呢。”

前年郡主生辰，德嘉太后赏了郡主一颗夜明珠，虽不大，可在府里也是头一份。当时，可把二姑娘给嫉妒坏了。

云染细看了看，红宝石周围缀着的，大抵都是用细碎的萤石造的，倒是有几分意思。

萤石，在这个时代可不多见。

又随手把钗放回盒子里，她躺到床上。

差不多同一时间，云侯府这边熄灯入眠，倒是英国公府里烛光明亮，闹开了。

凭什么云染能够嫁到睿王府里，偏她秦雨霞就不行！

“不就是因为她死的了娘给她铺的路！”

“她及笄，王爷竟然还亲自登门！”

秦雨霞在府里大喊大哭，逼的英国公赶紧差人关紧了房门，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准出去嚼舌根。

只瞧着小女儿这副模样，英国公直叹气，甩了甩袖子回头吼自己的夫人。

“要不是你平日里净宠着她，她能这般无法无天？”

那睿王是什么人物，上次能在宫里把玉霞丢池子里，下次保不准都能要了她的命！

可秦雨霞却好像迷了心智，一把拉住英国公夫人，“母亲，你把大姐叫回来好不好？”

“不，你给云侯府里下帖子好不好，我们去看看大姐。”

英国公夫人才被英国公吼，这一会儿听到秦雨霞的话还愣了一瞬。

“你要去云侯府？”

秦雨霞已经不哭了，袖子一抹眼泪，她朝英国公夫人笑了笑，只不过瞧着有些瘆人

“嗯，好些日子也没见着大姐了，我们去看看她吧。”

云染：礼物

傅泽：哈？不是给你了吗？

云染：就一根钗子？

傅泽：不够？

云染：够，哪能不够呢~那你让我随心，是出了事都你担着嘛？

傅泽：还真出事？母后，你看！

德嘉太后：韶和可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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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拾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