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办处的管事姓刘，得了四爷的令后当日就带着人在敛星斋垒小厨房。
盈梓与旁人不同，她全程监工，画图纸，检收工程，打赏小费她都亲自过问。
小厨房垒的挺快，她却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
*
“主子。”寝殿，吉书轻手轻脚走进里间，免得吵到刚哄睡的大阿哥，“主子爷让王以诚来传了话，今儿晚膳在敛星斋用。”
“她非池中物，只要肯用心，后院无人是她对手。第一日做了叫花鸡引了爷去，第二日又用劳什子烤肉，后头又是表衷心卖颜色，一个只会吃醋的李氏怎是她的对手？”福晋看着弘晖熟睡的小脸蛋，“吉书，你说日后瓜尔佳氏得了孩子，这后院谁还能压得住她？”
吉书抿了抿唇，“您之前想让侧福晋生下孩子，想着如此一来哪怕李主儿日后升了侧福晋，如今这一位也不会被她压得起不来身。”
福晋轻轻一笑，抬眉看着吉书，“我低估了瓜尔佳氏。”
“主子……”吉书欲言又止。
福晋敛眸，“有话便说，无需藏着掖着。”
“您既然忌惮侧福晋，不如先下手为强。”吉书将里间的门关上，主仆二人在里头说悄悄话。
“下手为强？”福晋俯身摸了摸弘晖白嫩的脸蛋儿，看着儿子睡熟的模样，她会心一笑，“她已经得了爷的宠爱，也不费力的将爷的身心抓在敛星斋。”
“可侧福晋伺候主子爷时间少，还未曾怀有身孕。”吉书咬牙，声音更低了，“咱们不妨在侧福晋每日的膳食中加避子汤药，如此一来，侧福晋便无法怀上主子爷的孩子，自然不会因着主子爷过分的宠爱而越过您。”
这话说的直接，但福晋知道吉书后头更直接的话。
避子汤对女子身体伤害极大，喝多了很可能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吉书哪里是不想瓜尔佳氏现在怀孕，她是想着瓜尔佳氏最好永远别怀孕，到死都没个孩子傍身。
女儿家年轻时再好的容颜也有老去的一天。
到时后院会有更年轻的姑娘进来，那时的瓜尔佳氏怎比得上年轻的？
福晋慢悠悠的起身，垂眸盯着吉书的发顶，“你方才说的话，菩萨真人可都听到了。我虽不信佛，却也尊佛敬佛，你可知那避子汤药对女子伤害有多大？喝多了一辈子生不了都算小事，甚至可能会红颜薄命！去外头跪着，跪半个时辰，好好想想自己错在了哪儿，想明白了再来见我。出去。”
吉书显然没料到会落得这样的惩罚。
她跪地磕头求饶，“主子，奴婢……”
“你知我的为人，若求饶有用，那这满天下的人不都可以做错事用求饶唤来饶恕？这天下岂非乱了套？你这想法原就不该有，瓜尔佳氏好歹与我还算和睦，也并不想插手府中之事。如此省心的侧福晋，我也该谢天谢地。”
吉书咬唇，深深伏在地上。
福晋好似看出这丫头的不服气，她耐着性子又说道，“你若觉得委屈，可好好想想三嫂府上的田氏。田氏这侧福晋当得才算风光，在三哥后院呼风唤雨，三嫂一个嫡福晋都快被压得起不来身了。”
吉书再不敢言语，走到外头跪在廊檐下。
*
小厨房还没完全垒好，盈梓又画了一个面包窑的图纸给刘管事。
“不管小厨房了，快让人去催催大厨房，爷眼瞅着就要到了，怎的晚膳还没送来？”
与此同时，盈梓将视线落在正堂圆滚滚的小桌子上。
她这本是四四方方的小桌子，原先她一个人用膳时绝对够用。自从四爷来了后，库房那头就给她换了这张小圆桌。
此时的圆桌上，盈梓让人摊了干净的桌布，桌布上印着简简单单的花儿草儿。
上头架着一个烛台，烛台上高低错落放着三根蜡烛。
正堂的香薰也是她之前自己做的，在原本的配方中添加了一点点蜂蜜，让这一味香点燃后飘着甜腻腻的沁爽味道。
“今儿除了这三根蜡烛，旁的都熄了，你们也别在里头伺候，我来就行。”盈梓吩咐道。
星灿和星洄面面相觑，不知道主儿今晚又想玩什么。
“主儿，秦三儿来了。”明福提着衣角跑进来。
盈梓挑眉，点头示意秦三儿进来。
秦三儿来的时候带了一群人，每人端着一个食盒。
他自个儿端的那一盘鱼龙混杂，“奴才给侧福晋请安。主儿，这是您给的食谱，咱们大厨房按着您的食谱捣鼓一下午，总算捣鼓出这几个菜。这是您说的蜂蜜鸡翅，奴才们不好掌握火候，做坏了好几次，这次是最成功的，师父让奴才挑一个给您先尝一尝，若是没问题，那后头那盘就留下。旁的菜也是如此。”
盈梓今晚打算吃西餐，用有限的食材和技术来完成一顿完美的西餐。
四爷顶着夜雨到了敛星斋，还没进正堂就发觉今儿的敛星斋不太一样。
他停下脚步，抬了抬手，示意众人都在外头等候。
星灿上前行礼问安，而后道，“主子爷，主儿在里头梳妆更衣，您先请进正堂。”
四爷沉吟片刻，脚步声都显得沉重不少，他完全被蒙在鼓里，对里头的情形想了好几次，比太子一事上还深思熟虑。
四爷甫一踏入门槛，星灿大着胆子，绷着神经，声音微颤：“主儿说今日的晚膳需要仪式感，里头不适合人伺候，所以让奴婢们都在外头候着。爷，张公公等人怕是也不好进去。”
说完后，星灿抚着胸口，她那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一下一下的在嗓子眼跳动，眼瞅着就要蹦出来了。
这下子，四爷倒是来了兴趣，他点头，“都在外头候着。”
正堂的门在身后关上。
四爷才发现桌上孤零零的三根蜡烛，盈梓掀开里间的珠帘，俏生生的偏头盯着四爷瞧。
屋里烧了地龙，一关门温暖如春，四爷脱了外头的大氅还觉得热，本打算换件轻便的却被盈梓迅速阻拦，“爷今儿这身衣服不错，显得您身姿挺拔，冷峻的很，很适合今儿的晚膳。”
四爷眼神微微火热：“……你又在捣鼓什么？”
盈梓垂眸看着自己的衣服，“这是妾身自己改的！”她采用了现代化汉服的版型和设计给自己弄了一套，幸好有地龙，她这么打扮才不算冷，毕竟露胳膊露腿呢。
“三根蜡烛……”四爷欲言又止，他想说这么并排放着虽有高低，但也不太吉利。
“爷，这是烛光晚餐。”盈梓阻止了四爷煞风景的话，“今儿的菜与往日的菜色不同，爷快尝尝。”
四爷还是没理解，这么个烛光晚餐又是何意？
等瞧见桌上的菜色时，他更是怔愣了，颇为嫌弃的道，“你让爷吃生的……”绿油油一看就没熟的，“草？”
盈梓手肘一歪，哭笑不得，断句也不是这么断的！
“爷，这叫沙拉，今儿准备的是蔬菜水果沙拉。冬日能吃的新鲜水果不多，妾身前几日特意让万嫫嫫找人跑了一趟去通州那块买的，今儿一早那边才送过来，说是种在暖棚中的水果。也不全是生的，还有几片牛肉。如今的牛还是以耕牛为主，能吃的都是比较老的。妾身本打算做个牛排，可老牛肉质不够鲜嫩，做牛排也就不合适了。”
蜂蜜鸡翅、沙福罗鸡、牛油炖蛤蜊、香煎牛肋骨、蘑菇浓汤、南瓜百合浓汤、再来一份甜豆温泉蛋。
最后，再用精致的琉璃杯倒上两杯琥珀色的梅子酒。
明年，她一定要酿葡萄酒！
四爷是第一次尝到如此口味的菜，他很喜欢香煎牛肋骨和沙福罗鸡，蔬菜水果沙拉起先吃的不习惯，吃完肉菜后再吃解腻的很。
盈梓没上米饭等主食，在她看来将这些菜吃饭绝对是够饱的。
“这烛光晚餐甚是好吃。”四爷放下筷子，挑眉：“你鬼点子多，想的东西奇奇怪怪，这点倒是与老九很像。”
闻言，盈梓心口微动，她笑盈盈的道，“爷，其实这是西餐，咱们这边没什么人吃，可妾身听说西方就是这么吃的。如今也有从西方来的传教士，爷可以让人打听打听，他们私底下或许也变着法儿的吃这些呢。”
传教士一事四爷清楚，他却没想到盈梓也心有沟壑。
“还有九爷说的芋圆珍珠奶茶，妾身也能做，爷若是想尝尝，过两日妾身做一些出来，您就知道其中的美味了。”盈梓摸了摸鼻子，提到奶茶就不得不说上班族时不时的下午茶了，基本上都被奶茶包围。
还真有点想了。
沉浸在奶茶中的盈梓全然没注意对面的四爷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那是探究，不解，疑惑……
*
“这就是那沙拉？”李氏嫌弃的看着一盆绿油油的菜，“我怎么听说敛星斋的和这不一样？”
她不悦极了，抬头嫌恶道，“云梅，莫不是秦宝石那没根儿的东西骗了你吧？”
“主儿，秦管事不敢的。奴婢刚开始也觉得不信，再三确认这就是主子爷最近最爱吃的蔬菜水果沙拉。不过那新鲜的果子贵的很，敛星斋是请了专人去通州买的，大厨房给您换了其他的。”
“通州？”李氏面上不虞，“她不是没什么银子么，劳民伤财的往通州买新鲜果子，莫不成爷在后头给她赏赐了？狐媚东西，成日里摇着个腰肢到处乱晃，颤巍巍的给谁看？不过是仗着年轻还有点姿色，想趁着此时给爷生下一男半女稳固余生。也就男人啊，个个都喜欢那样子耍巧卖乖的。”
“主儿，您先别生气。”
“瓜尔佳氏靠的是她那张脸，哪日若没了这脸，再有手段，床上那功夫再厉害也没用。”李氏说的愈发没边儿，嘲讽的话越说越过分。
云梅到底没成亲，平日守夜时被迫听墙角也就算了，闲聊是绝技没法子的。
“算了，我也不吃这东西了，拿出去倒掉吧。”李氏拍下筷子，扇了扇鼻子，瞧着那一摊绿色就觉得晦气，“大厨房惯会见风使舵，如今觉着瓜尔佳氏受宠，就想尽了法子圆了她的意思。可谁都知道这背后花费的银子多的很，上次我不过是想吃几根野山菌就被爷冷落许久……”
李氏越说越觉得不甘，起身朝外走去：“咱们去寝殿。”
此时的盈梓，正端着烤春鸡和新鲜出炉的芋圆珍珠奶茶与福晋吃着下午茶。
“妹妹的手可真巧，平日咱们吃的鸡多半用来炖汤，却没想到烤出来的也这么好吃。难怪爷尝了妹妹小厨房的膳食后对旁的是食不知味，只日日都想着去敛星斋呢。”福晋吃了一只鸡腿。
盈梓啃完鸡腿，唇上沾了一层薄薄的油，星灿忙递了帕子上去。
“下次妾身做了什么好吃的都送来寝殿一份。”盈梓陪着笑意，“只盼着福晋莫要觉得婢妾粘人烦人，吵着您的安静。”
福晋看着眼前的奶茶，“这味道也与往常喝的不同，甜滋滋的很好喝。还有这芋圆，这珍珠圆子……很有嚼劲。”
不得不说，福晋对盈梓很是刮目相看。
“主子，侧福晋。”吉祥欠了欠身，“李主儿来请安。”
福晋放下茶杯，口中的甜香味让她欲罢不能，她意犹未尽的抿了两口，“让她进来。”
盈梓坐在一旁继续喝着奶茶，李氏进来时看到她明显一愣。
盈梓悠悠然挑眉，哟！真巧，李氏这次来寝殿多半与她有关呀。
那厢，李氏已经开了口，“您这儿的茶好香，婢妾之前竟然从未闻到这样的味道。”
她以为是寝殿的东西，看到那鸡被烤的金灿灿，心尖儿微动，“这是鸡肉吧！这味道闻着就好吃，婢妾竟是馋了。”
福晋浅笑，指了旁边的空位子道，“你且坐下说话。烤鸡和奶茶也不是我让人做的，大厨房的估计都没见过。这是瓜尔佳氏自个儿研究出来的吃法，我也是沾了她的光才能吃到喝到。你既来了，不如也尝一尝？”
李氏笑容一僵，勾起的红唇弧度僵在唇角，笑的有点难看，“没想到又是侧福晋的心思。福晋，您瞧侧福晋这些小心思可真多呀。前些时候弄了个什么烛光晚餐，用膳时只在桌上点三根蜡烛。您和爷都节约，可咱们也没节约到这份上，若是传出去了，外头指不定怎么看呢。”
说着，她举起帕子压了压眼角，叹了口气：“婢妾最是守规矩的，先前越了规矩用了那野山菌。野山菌贵，可那通州的新鲜水果也贵呀。婢妾听人说通州那水果都是放在暖棚里的，暖棚日夜都要人看守，辛辛苦苦费心费力一整个冬天得的果子也不多。如此一来，这新鲜果子必定比往常贵上不少。”
盈梓垂眸浅笑，安安静静的喝着自己的奶茶，她很喜欢珍珠奶茶，但有一个条件，珍珠奶茶最多只喝三分糖，过了三分就会腻得慌。
要是一点点的珍珠红豆奶茶……她三分糖都能喝的齁上头。
转眼，盈梓听到李氏问她：“婢妾比侧福晋先先入府，也有幸观摩了侧福晋入府当日的情形。”
盈梓倏地挑眉，“妹妹想说什么？”
李氏心下得意的笑，“妹妹只是想说一句，您下次去通州买果子时可否让您身边的人带上云梅？”
福晋诧异的差点没绷住脸色。
盈梓也很是无语，她抽了下唇角，“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常吃。爷已经吃了许久的蔬菜水果沙拉，我准备下次换鲜虾牛肉沙拉，再淋上秘制的香醋汁。妹妹若想吃通州的新鲜果子，我把地址给你，你单独派了人去买就是了。”
“您又要换？可爷不是爱吃蔬菜水果的吗？”李氏震惊，她还打算跟上趟呢，可这一车还没上，瓜尔佳氏就又换了一辆……
如此一来，她还怎么赶趟？
盈梓撑着下巴浅笑，“做法也不难，妹妹今儿不还找了大厨房说想吃这个吗？想必你也瞧见了，不过是蔬菜什么的混合在一起，就算没有水果也有旁的法子，妹妹这么聪明，自然懂得其中道理。”
李氏被这话堵得心口郁结，只能强颜欢笑，“如此也好，要每日往返一趟也实在是伤财的很。”
她的视线落在烤鸡和奶茶上，眼中闪过怨怼，瓜尔佳氏那一跪人没死，还让她跪出脑子来了！也不知这后头算计的人会不会觉得得不偿失啊！
李氏没得了好处，也没好好告上一状。
等她走后，福晋才慢腾腾的说道，“妹妹，我今儿得了你的好处，自然得站在你这一边。可我也有几句话要说与妹妹听。如今毕竟是在府上，后院是非不少。你之前那些事后头的人还没找到呢，妹妹还是得多韬光养晦。每个人都愿未来前程似锦，可若真成了出头鸟，我只怕妹妹得不偿失。”
盈梓浅笑，“是，婢妾多谢福晋教诲。”
“你今儿正好来了，我这里有件事还得与你说说。”福晋小口小口的喝着奶茶，碍于从小学的规矩，她不会在说话时吃东西，故而将芋圆和珍珠泉留在了杯底，“出了正月就到了内务府小选，此次小选额娘会替爷留意几个侍妾格格。其实额娘已经有了看中的人，名单也已经给了我，等过了小选人就会入府。敛星斋就住了你一人，东西配殿全空着，到时我指了两个人进去。”
盈梓的蹙眉稍纵即逝。
她知道这点在福晋这儿走不通，想一个人独占敛星斋唯有四爷发话。
她应下后离开了寝殿。
“姑娘可回来啦。”万嫫嫫倒了杯淡茶水，“姑娘今日在寝殿待得久。”
“晚上的烤春鸡都准备好了吗？”盈梓有点儿累。
万嫫嫫笑道，“都备下了，只等着您回了将那烤春鸡入面包窑呢。”
盈梓轻轻点头，撑着额角闭目养神。
万嫫嫫却很兴奋，瞧见她这模样放低了声音，言语间的欣喜依旧藏不住，“姑娘，按照您的意思，奴婢让大郎去找了九爷，九爷还真下马与大郎说了话。”
盈梓猛的睁眼，“过去这么多天，我还以为失败了呢。”
万嫫嫫愧疚道，“是大郎这孩子忒老实。那日和九爷搭上话后，九爷让他先等等，说是有些计划要写，写完了再说后头的。还有那日，九爷问了大郎一句话，他也原封不动的递了给奴婢。”
盈梓挑眉，“九爷问了什么？”
万嫫嫫想了会儿，将一张纸放在桌上，“九爷问大郎说除了一点点和古茗，可还知道茶百道，还有全大清连锁。”
盈梓：“……”那赵大郎必定是不知道的。
她看着计划书，想着箱底薄薄一层的白银。
好气！银子不够多，难不成只能技术入股？
今天分章不太好分，写的多了些，来的晚了点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