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在惯例的十五这日从寝殿拐道去敛星斋这一消息瞬间在整个后院传开。
各院多有口角,可这敛星斋却是比往日还要安静。伺候的人不远不近守在院中,黑沉沉的天乌云漫布又开始下雪。入夜温度骤降,众人拢着袖口,冷风却抵挡不住的往脖子里钻。
“他娘的。”王以诚暗暗吐了口冒着白气的沫子,“这鬼天气,敛星斋也忒冷了些。”
苏培盛斜眼看过来,“你这就忍不住了?之前每次替爷来敛星斋的时候我都待得不久,还以为那冷只是外头的天气冷。”
王以诚不明所以,眼瞅着雪越来越大,张起麟和星灿等人都在里头伺候着,他只能做主去找了万嫫嫫。好在万嫫嫫是个好说话的,让众人避到廊檐下,还端了炭盆给大家暖暖身子。
烧的火红的炭拨动时还能溅出火星子,王以诚嫌弃的看了那炭盆许久,最终抵挡不住寒冷往炭盆靠了靠,甫一靠近,浓重呛鼻的烟火味瞬间袭来,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炭也太呛人了。”
苏培盛神色不变,“侧福晋为着那日的事心灰意冷,府中众人见她不得宠更不得爷看重,怎会好好待她?今日若不是爷过来,只怕这没开地暖的事情还没人发现。后院的人的心眼子比莲藕的孔还多,见你不得宠自然会克扣份例,如此一来这些人就可以从中刮一层油水。”
“好歹是德妃娘娘亲自给主子爷选的侧福晋,也是入了皇家玉牒的,这可是正式册封过的,这些人也太不懂事了。”王以诚一边嫌弃一边不得不趋近唯一的热源,“主子爷估摸着是要好好查查了,查出来总能将人撸下来。”
苏培盛只笑了笑,并未接王以诚的话。
这后院伺候的人太多,抽丝剥茧调查也无用,背后估计都与各院的主儿有关联。依照他的看法,主子爷还不会为着侧福晋挖整个后院的龃龉。
敛星斋的堂屋比起外头的风吹雪打好了不少,至少是个遮风挡雨,里头用的炭也比外头的好,没那刺鼻的味道。但四爷甫一踏入时还是忍不住皱眉,步伐急匆匆,行动时带起一阵风。
盈梓按照记忆中的规矩行了礼,而后规矩的站在一边,余光透过布菜的人悄悄打量着四爷。
四爷身量修长,容貌英俊,一道剑眉显得他冷心冷情,冷酷极了。
如今一瞧,不瞧那头发,单看脸和身材,四爷还是个清秀俊郎的小青年。
“坐下。”四爷发了话,声音微冷,与外头的冷风可堪一比。
盈梓在下首落座,醒来后没怎么吃东西,瞧着眼前的菜色的确有些饿了。她先喝了半碗粥暖了胃,这才朝着那道红烧肉下了筷子。火腿煨鹌鹑炖的不错,也入味,可这做法让盈梓无法苟同。
估摸着是先炖好了再分到各个小盅里,等要上膳时再放在蒸笼上热着。
如此一来,口味总比不得第一道炖。
喝完一盅鹌鹑汤,四爷放下勺子,目不斜视的双眼总算是落在了盈梓身上。
而后,盈梓便听见四爷沉吟一声,看着她的发型慢慢的蹙起了眉宇,“你这发髻……”
敛星斋的人一听主子爷这语气,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后院其他主儿,哪怕是福晋与主子爷用膳时都打扮的齐齐整整,唯独他们家这位主儿并未好生规整不说,竟是还梳了个汉人的发髻,连基础的二把头都不梳了。
主子爷要是怪罪下来,整个敛星斋都得吃一顿发落。
星灿小心翼翼的觑了盈梓一眼,发觉主儿笑意盈盈,苍白瘦削的脸比往日更具神采。
“爷。”盈梓别扭的唤了这个称呼,“我……妾身卧床多日,醒来后身上没甚力气,之前的发髻过于规矩,在自己屋里时便想着松快些,这病也能好的快一点。”
说完,她还勾了勾唇角,“爷觉得这发髻不好看吗?”
四爷眉宇舒展。
张起麟低着头给四爷布菜,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侧福晋这是吃了什么神仙果,竟似是变了个人!论容貌,后院出挑的就李主儿和侧福晋,可争算起来,李主儿还比不上侧福晋。侧福晋那是浓妆淡抹总相宜,而李主儿总得浓妆艳抹才能彰显她的妩媚与不同。
瓜尔佳氏要是愿意争一争,凭着这张脸还能有什么做不到的?
“今儿是十五,爷本该去寝殿陪着福晋用膳的。”盈梓见四爷不说话,将方才的话题引了过去。
“好看。”
“您今儿来了敛星斋,妾身明日……什么?”盈梓一愣,才反应过来好看二字竟然出自四爷之口。她惊的掩唇,张起麟的神色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估计是第一次听四爷这般直白的夸一个人。
指尖敲了两下桌子,四爷眉眼冷冽,“去给福晋请安时可不能如此无规矩。”
盈梓扯了扯唇角。
眼角瞥过最东边,她动了动嘴唇,“之前妾身病着,万嫫嫫便去求了福晋给妾身屋里安了一尊佛,如今妾身好的差不多了,那小佛堂也无需存在。”
“这是小事,你请安时告知福晋即可。”四爷慢悠悠的喝着汤。
盈梓趁机道,“但佛堂垒都垒起来了,这也不好浪费。”
四爷总算放下了小碗,不动声色的扬眉,“你待如何?”
“不如将那佛像换一个?”盈梓试探道。
张起麟在一旁乐呵呵的说,“侧福晋莫不是要换一尊观音像?主子爷,奴才记得府上库房有一尊送子观音,还是先前三爷府上送来的。您本打算放在李主儿屋里,可这送子观音还没入敛云斋李主儿就怀上了二阿哥。那尊送子观音还是玉的,奴才记得那玉触手生温,存放在库房落灰也是可惜,不如……“
“话太多了。”四爷漱了口,抬眉冷冷看了张起麟一眼,复又将眼神递回盈梓身上,“你想要什么?”
张起麟的话的确多,她这头还没开口,偏他就自作主张叭叭个没完。盈梓多看了两眼这位在历史上存在感远不如苏培盛的张起麟,这可是最早在四爷身边伺候的一批人。
当着四爷的面就敢说这话,由此可见平日里很受四爷信任。
日防夜防小人难防,这些在主子爷身边伺候的人还是不能得罪,免得在背后给人穿小鞋。
“张公公的话也有道理。”盈梓并不真诚的帮着解围,“可妾身这佛堂实属小了些,只容得下一尊……财神。”
星灿:“……!”她听错了?主儿要在屋里供奉财神像?她恨不得上前辩驳几句,主儿,您瞧见主子爷越来越冷的脸色了吗?咱们也没缺银子到那种地步啊……
张起麟:“……”他应该没听错?侧福晋不要孩子要财神?这是伤透了心改喜欢金银之物了?
四爷:“……”他确信自己没听错。他的侧福晋,瓜尔佳氏的确要在屋里供奉财神!他是缺了她吃还是缺了她穿,竟然以财神来讽刺她最近过得不好?
四爷:“你缺银子?份例不够?”
盈梓动了动微微僵硬的脚,“您……冷吗?”
四爷蹙眉,屋里的寒气的确多,他抚了抚手腕,冷声吩咐张起麟,“敛星斋的地龙不能用了?”
张起麟忙低头哈腰,“奴才这就去让人烧上。”说完便快速退了出去。
张起麟出去后,四爷又叫了苏培盛进去,“准备一尊财神像送到敛星斋来。”
苏培盛话不多,闻言也只是笑呵呵的行了礼退下。
四爷没宿在敛星斋,今儿是十五,合该是宿在寝殿陪福晋的日子。来敛星斋陪着盈梓用晚膳已经不合礼制,他自然不会再开这个不守规矩的头。
“主儿。”地龙烧起来后,整个屋子都暖和了,星灿撤下所有的炭盆,在屋里多点了几根蜡烛,将三间屋子照的亮亮堂堂,“您怎知道主子爷今儿会来用晚膳的?”
“秦宝石是大厨房的管事,我一个侧福晋,即便是今儿福晋又下了令不准克扣我的份例,那晚膳的膳食也远远超过了我该用的。”
星灿又问道,“可这后院还有福晋呢。”
“福晋为何会主动来我这敛星斋?她有事自会叫人来通传我去寝殿。”盈梓轻轻摇头,倏地挑眉看向星灿,“你如何?傍晚时我瞧你与敛云斋的人起了争执,那时可真风光。”
星灿心头一惊,不知主儿话中何意,只敢小心翼翼回禀,“奴婢是瞧不过敛云斋小人得志的模样,但奴婢也知晓在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那些想抓敛星斋把柄的人恨不得激怒奴婢。”
盈梓在心里“哟”了一声,好整以暇的支着下巴打趣星灿,“既如此,你今儿怎的与她们起了争执?”
“那是您的药,奴婢拿的是您之后七天的药,若是被她们抢了去,奴婢想再去药房管事处拿就得拿了福晋或者主子爷的口令去了。”
原来如此。
盈梓心中明了,星灿这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你跟旁人争论,其实也并非做到了少一事。宋氏虽不如李氏得宠,但她是第一个伺候四爷的,又给四爷生下了第一个孩子。那孩子命苦,早早就夭折了,但她这样的……也不是我一个名存实亡的侧福晋惹得起的。”
星灿愤愤不平,欲言又止。
盈梓挑眉倾着身子压住她的肩膀,“可咱们敛星斋的人也不是好惹的。名存实亡又如何?那我也是有名的,不是么?”
星灿眉心一跳,几乎是喜极而泣,“主儿,您这是想明白了?”
盈梓直起身子,小银勺拨弄小桌上的香薰炉子,香灰沫子被拨开,差点被淹没的香露了出来,香味顷刻间萦满房间。
她勾着唇角轻轻笑了起来,眉眼潋滟下显得那双眸子璀璨生辉。
星灿一瞬间看呆了。
“敛星斋的人不惹事,可也容不得旁人在敛星斋闹事,蹬鼻子上脸的。我身子既好了,明儿自然要去寝殿给福晋请安。”盈梓说完这话,低头专心致志的研究香味,过了许久才判定其中有浅淡的梨香,“我平日穿的衣服腰身也太粗了些,你且将我明儿要穿的衣服取来,按着我的意思改。”
提示:女主并不良善,她会为了自保主动出击,也会针对伤害她的人,但同时也会保护她喜欢或者疼爱的人。
如果无法接受这样女主性子的宝,可以下本再约,江湖再见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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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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