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设在寝殿，趁着入了夜还算凉快，福晋将宴席直接摆在了院子里。

桌子都是小长桌，容一到两人可坐。

上首先是四爷，稍稍往下半步放的弘晖和福晋的桌子，

盈梓坐起第一位，和弘昀坐在了一起，乌雅氏坐在对边，盈梓旁边是富察氏。

依照惯例，四爷先随意说了几句，而后轮到了福晋。

福晋举起酒杯，笑容满面，可见成了亲王福晋还是相当长脸的，她含笑道：“今儿是家宴，众位妹妹无需拘束。王爷新封了亲王，咱们在一起聚聚，就当是恭贺王爷大喜。这些年，与众位妹妹在府中相处和睦，旁的倒也不担心，唯独王爷膝下子嗣单薄。这么多年过去了，王爷膝下唯有弘晖弘昀两个阿哥，央绘一个格格。来日方长，还望众位妹妹竭尽全力，能替王爷绵延子嗣，让王爷膝下儿孙满堂。这杯酒，一为祝贺王爷晋封亲王大喜。二愿王爷膝下子嗣昌盛，绵延不绝。王爷，妾身先干了。”

四爷面色不变，端起酒杯与福晋遥遥致意。

盈梓怀着身孕不能喝酒，秦宝石单独给她准备的甜汤。

弘昀学着大人摇摇晃晃的端起碗，“额娘，我也要碰碰。”

盈梓忍俊不禁，盛着甜汤的碗与弘昀的小碗碰了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先喝完这碗汤垫垫肚子，再吃肉，知道吗？”

“知道啦，额娘！”弘昀拍着小胸脯保证。

上头，福晋看着这一幕，“时间过得真快，弘昀也快六岁了。王爷，是不是也得让弘昀去前院跟着先生读书了？”

四爷抬眸，朝着盈梓和弘昀这边看来。

触目所及，便是两人正在小声玩着猜拳的小游戏，眼瞅着是弘昀输的多，小嘴儿噘的都能挂油壶了。

见四爷一直没说话，福晋垂了眸子，拿了筷子夹鲜嫩的鱼肉吃。

博尔济吉特氏嫣然一笑，“福晋说的很有道理。王爷，大阿哥当年不过三岁您就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如今三阿哥快六岁了，若是再不开蒙，怕是学东西会晚。”

盈梓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轻飘飘瞥了博尔济吉特氏一眼：“你比我这个做额娘的还着急呢。弘昀虽未送去前院，但这些年该认的字，该数的数可一样都没落下。爷得空时还会亲自教导弘昀呢。是不是呀，弘昀？”

弘昀正跟非常小的一块牛肉在做斗争，闻言嘴上不得闲，只能小脑袋点的像捣蒜，含糊的应着：“嗯嗯嗯。”

“原来如此。”福晋浅笑：“妹妹聪慧伶俐，一手小纂写的秀气好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必定能教导好弘昀。”

博尔济吉特氏吃了点亏，皮笑肉不笑：“不知三阿哥如今会写多少字啦？”

“书法在于熟练在于精髓，弘昀年纪小手不稳，我对他的要求并不高，能每日按着我的要求安安静静坐着写会儿字就成了。”说着，盈梓抬眸看向大阿哥：“要说聪慧那还得数大阿哥，身为爷的嫡子，哪里是弘昀这样的庶子能比的啊！”

四爷面色一沉，风雨欲来，凛冽的视线往福晋那边飘过去。

福晋握着筷子的五指抓紧，忙起身：“是妾身没管好府上人的嘴巴，让他们胡乱说了。”

“爷别生气，也别怪福晋，此事和福晋无关呐。”福晋起身，盈梓等人自然也要起身。

盈梓笑盈盈的替福晋说着和气话：“这话本没错，庶子便庶子吧，要真有能耐也无关嫡庶，总归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四爷沉默片刻，问：“谁说的？”

博尔济吉特氏早惴惴不安，恳求的望着福晋的方向。

可后者背对着她，压根一个眼神都没给，也根本没有想帮她说话的意思。

她双腿一软，没等人告状，自己就先摔在了地上。

动静之大，众人的视线全部落在她身上。

她更是脸色苍白，大夏日的冷汗涔涔，额头汗湿痕迹明显。

“王爷，妾身并无那个意思，只是口无遮拦。妾身下次不敢了，妾身不敢了。可妾身……妾身说的也是实话啊！”博尔济吉特氏跪着求饶。

此时，弘昀愣愣的望着这一幕，突然道：“阿玛，额娘，弘昀是庶子吗？”

四爷面色一柔，冲着弘昀招了招手。

弘昀放下小勺子，蹬蹬蹬的跑到四爷身边：“阿玛，弘昀是不好的吗？”

“怎么会？你是阿玛的儿子，怎么会不好？”四爷摸着弘昀的脑袋。

福晋也笑着哄他：“别听那些人乱说，弘昀是弘晖的弟弟，你们是亲兄弟，以后一定要兄弟和睦，互帮互助。弘昀，大哥哥是不是最喜欢陪着你玩了？”

弘昀立刻点头：“对！弘昀也很喜欢大哥哥。”

福晋浅笑，招来弘晖：“你们都是孩子，别被拘着。弘晖，你带着弟弟去玩吧。”

弘晖拱手行礼，规矩上半步都不曾出错，熟练刻板的让人心疼：“是，儿臣遵命。”

盈梓略略蹙眉。

富察氏知道她不是在担心弘昀，轻声道：“大阿哥被福晋管的忒死板了些。若说的难听些，像极了木偶，努力辛苦活成大人希望的模样。我瞧着还是弘昀这样的好，小时候就该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长大，不能套太多层枷锁在身上。”

“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弘晖是嫡出，他身上的担子可比弘昀大多了。”盈梓口不过心，随意道。

“怎的连你这个额娘都这么认为？我瞧着弘昀日后的成就未必比不过大阿哥。”富察氏轻声埋怨。

盈梓哭笑不得：“我哪里不盼着弘昀成龙？但若像弘晖那样累，我只求我的孩子平安一生。身体是最重要的，身体不好，一切都是妄求。再者，嫡庶是自己无法选择的，那能改变的便是日后。”

弘昀已经平安活到了五岁，得平安过了十岁，才会和历史上的弘昀不是同一个结局。

众人已经回到了席间，博尔济吉特氏身子晃的厉害，显然还是心里发虚。

盈梓哂笑，撑着额头慢悠悠的道：“烟妹妹这是怎么了？身子不好？我瞧你出了好些冷汗呢。”

“婢妾……”博尔济吉特氏像极了惊弓之鸟，听得盈梓说话就吓出一身冷汗。

盈梓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自顾自转头看着四爷：“爷，烟妹妹是蒙古来的，想必对咱们府上的规矩不甚熟悉。今儿一早，妾身和福晋说了想让烟妹妹之后每日都来敛星斋，由万嫫嫫教导府中规矩。什么时候全学会了，那就什么时候再回敛云斋。爷，您觉得妾身这个提议如何？”

四爷点头，大方支持：“很好。既然不懂规矩，自然得让懂的人好好教教。博尔济吉特氏的事情，你全权做主吧。”

“多谢爷。”盈梓起身谢礼。

四爷压了压手：“坐下。怀着身孕别那么多礼，爷与你之间不讲这些。”

盈梓得了这份偏爱，坐下后懒洋洋的打量着众人神色。

每次一到这种时候，就能瞧见好多人想干掉她，但又实在干不掉她的憋屈模样。

这其中的某些人在背后说的那些话可比明面上说的难听多了，无非说她狐媚惑主，妖孽祸心。可四爷有句话说得对，就算要妖媚惑主也得有这个本钱才能惑的住吧。

晚宴结束，没等四爷说话，福晋便大度的说道：“盈妹妹怀着身孕，王爷可要多陪陪她。”

众人：“……”

有没有身孕不都在敛星斋么？这话说的简直多余！

四爷点头，问了弘晖功课后就带着弘昀和盈梓回了敛星斋。

弘晖看着前面远去的背影，他抓着福晋的手，抬头：“额娘，阿玛是不是只喜欢弘昀？”

“额娘不许你这么想！”福晋垂眸看着弘晖，脸上无笑：“你是嫡出，你阿玛怎可能不喜欢你？既然额娘不如瓜尔佳氏得宠，那只要你有出息，额娘日后的日子照样能过得好。弘昀这么迟还没开蒙，你可得好好读书，务必要替额娘争口气。”

“可儿臣不想您不开心。”弘晖抿了抿唇。

福晋蹙眉：“额娘没有不开心。王爷既然宠着瓜尔佳氏，那就宠着吧。额娘如今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你，这样不好吗？”

弘晖咬着唇角，闷闷道：“恩，儿臣也喜欢额娘陪着。额娘，时辰不早了，您今儿早些睡。”

“今儿先生可布置了功课？”

“布置了，儿臣做好一半了。”

“那把剩下的做完了就去睡觉。”

“好。”

听着母子二人进了正堂的对话，吉书狠狠吐出一口气，埋怨道：“主子也太大度了，今儿这盈主儿蹬鼻子上脸！”

吉祥肘了她一下：“小心祸从口出。主子的想法没错，既然盈主儿得宠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那不如好好教养大阿哥。只要大阿哥有出息，主子的福气就不会小。”

吉书朝正堂那边望了望，这才低声道：“可大阿哥已经七岁了，王爷也没说要请封大阿哥为世子。主子表面装的不在意，心里肯定着急。”

“主子有自己的主张，你别多话了。大阿哥晚上吃的不多，我去小厨房吩咐一声。你快些去准备热水，伺候主子沐浴完早些睡下。”吉祥说完，往小厨房走去。

翌日一早，盈梓坐在镜子前洗漱。

明福推门而入：“主儿，烟主儿来了。”

“来的真早啊！”盈梓对着镜子嗤笑，“万嫫嫫呢？”

“三阿哥今日起得迟，万嫫嫫还在三阿哥屋子里。”

盈梓只道：“那就让她在院子里站一会儿吧，等弘昀起了，万嫫嫫才有时间教她规矩。”

明福带着笑意：“是，奴才这就去跟烟主儿回话。”

盈梓偏头看、戴上耳坠子：“今日不梳二把头了，累得很。昨儿规规整整这么一次，我就被扯了好多头发。养这么长时间，还真是觉着心疼。”

“主儿的头发多，长得细密还很顺。也是奴婢们手艺不好，给您梳头的时候扯着您了。”星灿利落的散开盈梓的一头墨发，挽了个桃心髻。

星洄一瞧，拿的也不是旗袍，而是盈梓之前画了图纸让她们改造过的汉族服饰。

等一切打点妥当，盈梓才往正堂走准备用早膳。

外头，博尔济吉特氏站的脚疼，时不时的晃一晃。

小厨房的人送了早膳到正堂，她一瞧脸色更白了，忙拽着明福：“侧福晋起了？”

明福笑着点头：“主儿刚起，准备用早膳了。”

博尔济吉特氏：“……你和侧福晋说了我已经到了吗？”

“说了呢。”明福咧嘴露出八颗牙齿：“您是主儿，奴才怎敢不替您传话？可烟主儿您也得知道，咱们主儿如今是有身子的，早膳得及时用，要是用迟了饿着肚子里的小阿哥，这可就不好了。”

博尔济吉特氏满肚子的气：“那我可以进去给侧福晋请个安，不会打扰她用早膳的。”

明福状似为难，沉吟片刻道：“烟主儿，实在不是奴才为难您，是咱们主儿规矩多，奴才不敢坏了咱们主儿的规矩。”

“……吃个早膳都有规矩？”

明福笑道：“是是，主儿不喜欢用早膳时被人打扰，一打扰主儿就吃不下去，那胃口不好，吃的少了，小阿哥……”

“我知道了！”博尔济吉特氏气的打断明福的话，“一切都为了王爷的子嗣，我既然不能为王爷绵延子嗣，自然得将侧福晋好好供着……”

“烟主儿这规矩看来是真得好好学学，怎的满口抱怨阴阳之言？”万嫫嫫推开东配殿的门走出来，“奴婢给烟主儿请安。”

博尔济吉特氏扯出笑容。

万嫫嫫吩咐明福：“三阿哥醒了，说要陪着主儿用早膳，让秦三儿将三阿哥的早膳也送过去正堂。”

明福听了后，一溜烟的跑了。

万嫫嫫给博尔济吉特氏行礼：“烟主儿可用过早膳了？”

后者扯了扯唇角，硬邦邦的道：“吃过了。”

万嫫嫫笑容满面：“既然吃过了，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明宝，去给烟主儿搬个凳子过来。”

候着的小太监去搬了个凳子过来，博尔济吉特氏一屁股直接坐下，总算解放了双脚。

万嫫嫫脸色一冷：“烟主儿，您如今不是在家中，这坐也得有坐相，奴婢会先坐一次，您待会儿就看着学。”

博尔济吉特氏：“……”

正堂里能看到外头的情形。弘昀张着小小的嘴巴，噘着嘴：“额娘，她会每天待在这里吗？”

盈梓笑着点头：“对啊。”

“可弘昀不想看见她。”弘昀撇嘴，“她看我的眼神，是……是……”

想了许久，弘昀没想出合适的词，他索性换了个表达：“她看着大哥哥的眼神像看到了骨头！”

盈梓：“……什么？”

盈梓：好家伙，弘昀都会委婉说人是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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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