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梓去养心殿找了皇上,过去这么些时日,养心殿早不是仓促登基时的简陋模样,内务府一有了好东西就往养心殿送。
但皇上一直都不喜欢花枝招展的奢靡之风,只选择了一些看上去简单的物件。
“你来了。”皇上正在看奏折,看到盈梓后神色猛然一松,“原打算看完这些奏折就去翊坤宫陪你用膳,不料你倒是先来了。苏培盛已经将你想办赏梅宴的消息告知于朕,朕也吩咐了内务府,让他们帮衬着翊坤宫办理此事。”
养心殿内放着炭盆取暖,窗户糊了明纸。
盈梓将外头的狐皮大氅脱下交给星灿拿着,走到皇上身边帮着磨墨:“今儿翊坤宫的小厨房做了鸡茸金丝笋、陈皮炖猪蹄和松鼠桂鱼。”
皇上放下朱笔,笑盈盈的抬了抬眉:“你现在告诉朕,却绝口不提请朕一起去用膳,可是有什么要求?”
盈梓巧笑嫣然:“皇上最是明白臣妾的。”
皇上往后一靠,悠闲自在的表示洗耳恭听。
盈梓也放下了磨墨的事儿,直接道:“今日臣妾去钟粹宫请安,皇后娘娘说起一件事。娘娘是宫里所有阿哥公主的皇额娘,心系事事。央绘已经八岁,年纪是小了些,但依照娘娘的意思,如今倒是也可以慢慢看起来,若是真遇到好的,可以先给两个孩子定下,等央绘长大后,再给两个孩子成亲。”
皇上眯了下眼,沉吟片刻:“你是什么意见?”
盈梓故作不敢:“臣妾怎敢质疑皇后的想法?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这是为公主好,臣妾可不敢……”
“行了。”皇上似笑非笑的握住她的手腕,带着人坐到窗前的榻上:“你语气中并无半点尊重皇后的意思,何必在朕面前装模作样的?皇后的确是央绘的皇额娘,但这些年央绘更亲你和静妃,她的亲事,朕自然得问过你们二人的意见。”
盈梓单手撑着下巴,用签子插了杜梨干递到皇上唇边。
皇上偏头咬下。
盈梓道:“臣妾觉得央绘才八岁,远不到说亲的年纪。如今瞧着好的,再过个七八年未必就还是个好的。她是公主,等过了十五再说亲也来得及。到时候皇上再在朝中给公主择一位好额附,这不就成了?”
皇上多看了两眼盈梓:“皇后看上谁了?”
“乌拉那拉氏的子弟,星德。”
皇上倏地笑了,捏着盈梓的脸蛋揉了一把:“难怪你不乐意。”
盈梓撇嘴:“臣妾与皇后维持着表面和谐,可谁都知道钟粹宫的人都记恨着臣妾。既如此,怎能让央绘嫁去乌拉那拉氏府上,这不是害了央绘么?”
“胡说什么。”皇上淡淡轻斥,语气中并无生气的意思:“你说的也有道理。眼下给央绘定亲太早了些,再说星德人品性格如何也不清楚,还是等孩子们再大些吧。”
盈梓趁机道:“那您可不能在日后让央绘去和亲啊。”
皇上:“……感情在这等着朕。”
清朝和亲的先例太多,盈梓自然得早做准备。
她虽看不上星德,那是因为历史上的和硕怀恪公主嫁过去没多久便香消玉殒。
但要是因为她插了一手让人去和亲……
那也不是她的本愿。
皇上没再提央绘和星德的事情,而是让张起麟把几本蓝色封皮的账册端了过来:“早上九弟进宫请安新送进来的账册。”
又到了数银子的时日。
盈梓双眼亮的出奇,激动极了。
皇上去看奏折,她便坐在窗边看着账册。她和九爷的生意做的不错,奶茶店也已经开到了大清朝的大江南北。碍于如今运输成本高,各地的奶茶店饮品类型有所不同。
“星洄。”盈梓轻声吩咐:“你回翊坤宫一趟,让小厨房的将今儿的晚膳送来养心殿。这个时辰,弘昀估计已经带了弘历回来,顺道带他们过来,一起用膳。”
星洄轻声应下,放低了脚步声往外走。
盈梓安安静静的看着账本,奶茶店的进账还是不错,但比起上个季度净利润少了五分之一。盈梓轻轻蹙眉,鬓边的绒花流苏轻碰着粉嫩剔透的脸颊。
她微微出神。
奶茶生意的确好做,但不能只有这一些。
普天之下,有一些人的银子是永远都好赚的,便是女子。
女子平日里喜欢打扮自己,那胭脂水粉就是个十分不错的生意。
可如今开胭脂水粉铺子的处处都有,要想出彩也有些难。
之前她便让人做出个洗手的香皂,混着各色花香,九爷拿着去开了家店,生意还可以。
若是能做出些润肤护肤的,肯定能在女子间风靡开来。他们再为这个打造一个品牌,在全大清开连锁店。除了女子会买,男子也会,因为他们还可以专门推出一系列价格贵的,到时候拥有了他们牌子的护肤品除了能护肤,也是一个地位的象征,更是男子愿意为心爱女子花钱的强有力佐证。
等日后福晋夫人们在宴席上碰了面,说起的除了姻缘子嗣和旁人的八卦,还能问问彼此,最近可用了他们这个牌子的护肤品?
盈梓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仿佛看到了眼前的金山银山,她立刻让星灿拿了纸笔过来。
她脑子里装的东西有些多,涂涂画画的写了快两刻钟,原本干净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字和图,没什么陈列,很乱,想到什么就写上去,准备写完了再整理。
皇上看完了奏折,早双手负于身后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一旁。
看到这堆鬼画符,他忍不住额角轻跳,忍无可忍,扯着那张纸放在烛光下:“……你这写的什么?”
听出语气中的嫌弃,盈梓起身一把薅下纸,眼波流转:“皇上看不懂,但这是可以给我朝带来银子的生意。”
皇上挑眉,屈指在盈梓额前轻弹了一下,这是一个很亲昵很自然的动作:“朕瞧这是给你带来银子的生意。”
盈梓摸着额头,又道:“臣妾的确赚到了银子,但臣妾赚的每一笔银子都得参与税收,上交的税收充入国库,不就是在给皇上赚银子吗?”
皇上哭笑不得,点了点桌上的鬼画符纸张:“这次也准备和老九一起做?”
“当然。”盈梓说的理所当然,“九爷知道这些东西的好处,能更好的营销。您就等着吧,九爷这也是在帮您赚银子。”
皇上不置可否。
以前只觉得老九跳脱,性子也不好。如今和盈梓一起坐着生意,一个出主意,一个在外面东南西北的到处跑,还真是把生意越做越大。
有时候,皇上也感慨,这老九人虽不着调,可做生意的手段是真好。
若非如此……当时宜太妃未必就是去老五府上颐养天年。这么个刺儿头,去了老五府上后,据说是把五福晋折腾的叫苦不迭,时不时就去九福晋这位嫡亲的弟妹府上哭呢。
皇上轻啧。
要是换成老九和董鄂氏,宜太妃也未必能这么闹。
两人一个站,一个坐,盈梓还在说着她的护肤品生意,皇上听得一知半解,但一直耐心陪着。二人就如寻常夫妻。
“皇上。”张起麟压低了脚步声站在门槛外:“烟嫔娘娘来了。”
盈梓不再说话,拿了白纸继续鬼画符。
皇上坐在她对面:“她来做什么?”
“烟主儿是从宁寿宫来的。”张起麟回禀。
那便是和太皇太后有关了。
皇上看了眼盈梓,后者似笑非笑,眉眼间俱是揶揄。
皇上轻咳,沉稳道:“让她进来。”
烟嫔是刻意打扮过的,一身烟霞色的旗装,裙摆缀着偌大的海棠。看上去很富贵也很累赘,但配上略显清淡的鞋子和恰到好处的头饰,骤然所见,让人耳目一新。
盈梓微微诧异。
这是她见过烟嫔最漂亮的一次。
烟嫔不知道盈梓也在,神色间略微僵硬的行了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贵妃请安。”
“起来吧。”皇上继续看盈梓写写画画:“你从宁寿宫来?皇玛嬷身子可康健?”
张起麟端了个圆凳,烟嫔坐下后道:“老祖宗身子康健。”
“你和皇玛嬷都来自蒙古,有你陪着她说说家乡的事情,朕也放心。”说着,皇上抬了抬手。
苏培盛端着一个盒子进来:“烟主儿,这是内务府新打造的粉桃玉簪。”
得了赏赐,烟嫔激动起身谢恩:“臣妾谢皇上赏赐。臣妾身为妃妾,侍奉老祖宗尽孝是臣妾本该做的。”
皇上点头:“你好好陪着皇玛嬷。皇玛嬷年纪大了,有你在,就像身边有家人陪着。”
烟嫔笑道:“说起家人,老祖宗最喜欢的便是四阿哥。四阿哥虽然小,但他蹒跚学步,扶着等着摇摇晃晃走的模样,老祖宗每次看着都会笑。臣妾想着,有四阿哥陪着,老祖宗一定能长命百岁。”
提起弘历,皇上脸上露出和煦的笑,他对着盈梓说:“你教导有方,朕与你的两个孩子你都教的很好。”
盈梓眼都没抬:“那皇上也得抽出时间陪弘昀和弘历,不然两个孩子都要记不得您了。”
皇上点头,表示赞同。
烟嫔诧异:“皇上以国事为重日理万机,若有时间,肯定会陪着二位阿哥的。”
盈梓淡淡扬眉,终于抬起头看了烟嫔:“皇子是家事。”
烟嫔笑道:“这是自然,二位皇子……”
“也是国事吧?”盈梓随意反问,“皇上的阿哥,自然个个都和国事有关的。”
烟嫔:“……”
她以前的确没脑子,跟皇贵妃明着杠。
如今得了叮嘱,自然知道这话不能乱接。
外头传来脚步声,星洄带了弘昀和弘历过来。
一进门,弘历便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弘昀小心翼翼的护在他身后。
而后,他一把扑在了皇上的膝盖上。
抬起一张小萌脸,含糊不清的叫道:“皇,阿,玛。”
皇上听清了,俯身抱起弘历放在腿上:“今天去老祖宗那儿了?”
弘历听得一知半解,他能听一些,但不太听得懂,毕竟还小。
弘昀站在一旁:“是,儿臣方才去宁寿宫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身子康健,晚膳用了一整碗的白米饭。”
皇上欣慰,让人将晚膳备好。
两个孩子今天还没见过皇上,都腻在他身边。
皇上也喜欢这样的父子之情,乐的腾出时间哄着他们。
如此一来,烟嫔格格不入。
她如坐针毡。
盈梓看着父子三人的相处,放下毛笔。
星灿忙上前收好,卷起来放进盒子里,准备待会儿带回翊坤宫。
“鸡茸金丝笋。”皇上看着晚膳,“上头的金丝用鸡蛋液炸细炸的酥脆,闻着很香。”
盈梓下了软榻,起身走到桌边。
与此同时,烟嫔也起身道:“以前听闻皇贵妃娘娘宫里的小厨房是后宫一绝,今儿瞧见这菜色,臣妾都觉得饿了。”
盈梓轻轻蹙眉:“时辰也不早了,延禧宫的晚膳应当已经送去了。烟嫔若再不回去,这晚膳只怕是要冷了。”
明晃晃的赶人。
皇上还没出口,盈梓就先一步代劳了。
烟嫔脸色微僵。
只一瞬,她便再次挂上了得体的笑容:“是臣妾冒失了。原只是想着看看翊坤宫的膳食有多精美,没想到打搅了皇上和皇贵妃用膳。臣妾告退。”
烟嫔就是个小角色,她的出现与离去并未给皇上和盈梓带来什么影响。
用完晚膳,皇上没再看奏折,而是陪着弘昀和弘历在养心殿玩。
盈梓看着他们,先一步回了翊坤宫。
“主儿有心事?”到了晚上,紫禁城很安静,冬日没了飞鸟,晚上只有风声。
盈梓望着前方,灯笼微弱的光在冗长的宫道显得寂静:“烟嫔变了啊。”
星灿也道:“奴婢也觉得,若是往常,烟主儿怎可能这么沉得住气?可今儿她却脸色都不变的。”
“延禧宫可安排了人?”盈梓问。
星洄回禀:“明福安排的,是原先在宫道洒扫的一个小太监,和明福是同一时间进宫的。”
盈梓眉心一跳:“和明福同期进宫?”
星洄:“正是。两人进宫时都只有四五岁,后来明福被内务府指派到潜邸伺候您,明言留在了内务府,这些年一直做着洒扫的活儿。皇上登基后,明福再见到明言,得知他辛苦,便托了人将明言调到了后宫。”
“延禧宫一开始住了好多主儿,正是缺人的时候,明言就被安排了过去。”星灿补充:“烟主儿封了嫔位,明言也成了她身边得力的太监。这些时日,明言也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和明福碰面,说一说延禧宫的事儿。”
盈梓继续往前走:“那可有用得上的消息?”
星洄笑道:“烟主儿刚封的位分,一宫主位还没热乎,自然是小心谨慎,不会轻易露出什么破绽的。主儿别着急,您是皇上钦封的皇贵妃,翊坤宫周围驻扎了不少侍卫,旁人是害不到您的。”
翊坤宫灯火通明,明福和万嫫嫫让小厨房留着火,一直烧着热水。
“主儿回来了。”万嫫嫫坐在廊下做针线,看到盈梓忙迎了出来:“小厨房烧着热水,主儿可要现在沐浴?”
盈梓揉着酸疼的肩膀,“也好。”
话音落下,翊坤宫内的太监宫女立刻忙碌了起来,来来回回走动着,有帮着提水的,有在净房准备的。
盈梓坐下喝了杯水,向明福问起明言的事儿。
“主儿是担心明言已经被烟嫔收买?”明福面色大变。
盈梓懒洋洋的靠着喝茶:“倒也不能说收买,明言本就是延禧宫的人。烟嫔是延禧宫主位,她才是明言的主子。”
明福是个聪明的,能爬上翊坤宫总管太监这个位子,除了他的衷心,自然还有他的警惕和满腹心思。
他立刻道:“主儿,咱们可以想个法子试试明言。”
盈梓笑的意味深长:“星洄,将我床头红色柜子里的锦盒拿来。”
锦盒四四方方,看着不大,估摸着也就藏藏银票等轻薄的东西。
一打开,露出里头折起来的纸张。
盈梓递给明福:“你别出面,找个眼生的小太监,将这东西交给明言。切记,此事翊坤宫不得牵扯在内。”
闻言,明福知道其中的重要性,磕头抱着锦盒退了出去。
外头的梅花过了一日又长了一些花苞,大雪簌簌落下,压的梅枝弯了腰。
盈梓撑着下巴,眸色璀璨,亮的出奇:“星洄星灿,你二人带着翊坤宫那些小宫女,好好筹办过两日的赏梅宴。再着人去储秀宫,将星德和央绘的事情都告知静妃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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