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老天都在帮着盈梓。
昏昏沉沉了好些时日的天空骤然没了乌云的阻挡,含羞隐藏了许久的月亮总算是露了面。
敛星斋的晚膳是秦宝石的徒弟秦三儿送来的,这小子长得喜庆,见人先露三分笑,白面似的脸上嘴角都笑的能挂油瓶了。
“师父说今儿这鸡汤炖的透透的,侧福晋一定要多喝两碗好好补身子。”
盈梓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尝那鸡汤顿时鲜的眉毛都掉了,她颇为诧异的挑了下眉,冲着秦三儿笑道,“秦管事有心了。”
秦三儿好似明白了什么,得了这话后乐呵呵的回了大厨房。
与此同时,敛云斋的气氛却紧张极了。
李氏战战兢兢的候在一旁,眼角余光时不时打探四爷的神色。
后者一直冷着一张脸,眸光落在那道野山菌煨鸡汤上,“站着坐什么?这是你点的菜色?”
李氏抿唇,“是。”
四爷淡漠道,“点的不错,汤汁鲜美,野山菌口感紧实,既如此,也让大格格来喝一碗。”
李氏忙让云梅抱了大格格过来。
弘昐还不能喝这些,但大格格已经可以了。
喝了一小碗后,大格格扁嘴还想来一碗。
“再一碗。”四爷发了话。
李氏顿时松了口气,挂上她招牌的媚笑,“爷,妾身知道大格格爱喝,而这野山菌也十分的养人,正好能让爷补补身子。爷,妾身也不是嘴馋,就是听说这段时日您得了皇上的圣旨办差,起早晚归,连用膳时都不觉着香。您是妾身的枕边人,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妾身和一双儿女还得依靠您呢。爷,妾身给您再盛一碗鸡汤。”
四爷当下没说任何话,只一味顺着李氏的意思,可这道野山菌,四爷没再动。
野山菌虽少,可鲜味实在是太足,喝完了后李氏还意犹未尽,悄没声的打量四爷的神色,见他轻松愉悦,便顺道提起了后头的事儿,“这个天气野山菌实在是少,但只要去外头买,还是能买到一些的。妾身看您今晚多吃了一碗饭,想必就是这野山菌的功劳。下次爷再来敛云斋用膳时,妾身也要备上这道菜。”
四爷抬眉,放下筷子:“你有心了。”
闻言,李氏立刻掩唇娇笑,半边身子靠在四爷身边,“爷的事儿,妾身自然是要关心的。您是郡王,日夜劳累,这身子必定得注意。有些菜的确贵了些,可只要是为了您,妾身就觉得值得。爷,您说妾身这话说的可有理?”
四爷偏头垂眸,肩膀微动,李氏紧追不舍的靠过来,“爷,大格格和弘昐都想您了。”
云梅带着人收拾了桌子,打扫完后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再将正堂的门掩上。
里头,四爷端坐如君子,李氏媚眼含春,柔弱无骨的身子几乎贴在四爷身上,见四爷不为所动,她索性如往常的闺房之乐直接坐在了四爷腿上。
可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在上空环绕。
琴音袅袅,前头如泣如诉,后头情意缠绵,尾调更是清缓漾意,声声都在诉说男女之情,又因着只闻琴音而显得朦胧。
李氏一怔,落在四爷肩上的手不着痕迹颤了颤。
狐媚子!竟然敢使这般不要脸的手段。
殊不知,以前她也最爱使这样的手段。
四爷终于有了动静,他沉沉敲了敲桌子,眸色深沉的锁着李氏。
李氏心尖儿一颤,莫名心悸,下意识起身站在一旁,怯生生的开口,“爷……”
“你早点睡。”四爷起身,淡淡吩咐了一句往外走。
李氏不甘心的追出去,“爷,妾身今晚……”
话没说完,就听得四爷站在院子里吩咐张起麟,“日后敛云斋的一应膳食按照规矩,若有逾矩,便从院中旁的份例上扣。”
李氏面色骤然惨白,她摇摇欲坠的扶着门框,“爷,妾身无心之失,只想着不能委屈了大格格和弘昐,更为爷的身子着想。却没想爷还是恼了妾身,妾身自知有错,自愿变卖私房之物来补贴野山菌的亏损。”
“不必。”四爷回身,“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下不为例。福晋心善,可你身为妾室当守规矩。”
李氏抖了抖嘴唇,红润的口脂都被泪水冲刷,但她深知四爷的脾性,只能欠身送四爷离开。
出了敛云斋,琴声也停了下来,四爷站在岔路口,“张起麟,明日从前院拨银子送去寝殿。”
“是,奴才记下了。”见四爷停滞不前,张起麟一个激灵,“主子爷,奴才已经许久没在府中听到如此美妙的琴音了,您可要让这位主儿再弹一曲?”
四爷浅勾了下唇角,“兔崽子!”
张起麟乐呵呵的笑着,“奴才虽听不懂,可也爱听这么好听的。方才的琴音好似来自敛星斋,估摸着是侧福晋在弹琴呢。主子爷,您眼下是要去敛星斋还是去寝殿?”
话都说到此处,四爷自然不会再矫情,大步往敛星斋去了。
弹琴的人似是知道他要来,这次再响起的除了琴声还有清丽的歌声。
四爷驻足门口,抬头看着院内,瓜尔佳氏身着一身简单的素衣坐在廊檐下,秀发一半盘成个简单的发髻,半缀在脑后,剩下一半长及曳地,随着晚风轻轻飘扬。
她的容颜本就出色,此刻更是沐浴在清冷淡雅的月光下,受了白雪的反光增了银辉。
四爷一时看呆了。
“爷来啦。”盈梓早听见了脚步声,四爷没出口,她就将这一曲弹完唱完才出声,“外头天冷,爷怎站在门口不进来?”
说话间,她已经起身走了下来,凑近时,一股淡淡的兰花香落入四爷鼻尖。
“爷好似不太开心?今儿李妹妹专程点了一道野山菌煨鸡汤给爷补身子,爷怎吃了好吃的反倒不开心了?”盈梓捋着鬓边不受使唤的发丝,“爷从李妹妹那边过来?”
四爷点头,负手往里走:“今儿怎么想起弹琴了?”
“用过晚膳后闲来无事。妾身旁的也不会,只会这一样,前头许久没练了,就怕失了这技艺。”这话盈梓可没说谎,她在现代就专程去学了古琴,学了二十几年总算是能好好掌握住。
来了这里,这门手艺还没忘。
但瓜尔佳氏原身会的那些她是半点都不会了的……
四爷进了正堂,换了干净的鞋子才进的里间,他瞧见衣架上挂着的衣服,形形色色的款式,五彩缤纷的颜色。
四爷:“……你醒来后对穿着甚是上心。”
“妾身除了穿着,也喜欢吃的呀!就说这穿着,妾身觉着不同的场合得穿的不同。譬如进宫或者平常去给福晋请安,那妾身自然穿的是旗装,可若是寻常在屋子里闲散时不如穿的简单舒适些,像昨儿在院中做叫花鸡,这些衣服就都不合适,故而妾身找了一身骑马装。而今日月下弹琴,妾身是个俗人,自是想着弹琴时能又美又仙,所以里头搭配的是仙气飘飘的衣裙。”
四爷一时语塞。
他勾了勾手指,盈梓走了过去,甫一走近就被四爷扣住了手腕,下巴又被抬起。
四爷眯着眼打量盈梓,眸色深深变幻莫测,良久才放下手拍了拍他身侧的位置,“过来坐。”
盈梓笑意盈盈的走到四爷身边坐下,二人靠的很近,盈梓恍若未绝,只说起了旁的:“妾身听闻府中李妹妹琵琶弹得好,福晋筝当属一绝,不知宋妹妹最熟练的是什么?”
“宋氏性子平淡,最耐得住寂寞,也最不喜生事。”四爷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爷瞧你像是在打探敌方的消息。”
“爷可是冤枉我了!”盈梓故作恼怒的背过身去,只那一瞬,兰花香骤然浓郁。
四爷蓦地闭上眼睛,大手揽住盈梓柔弱无骨的腰身,“爷的侧福晋变了许多。”
盈梓被那温度烫到,“爷喜欢以前的还是如今的?”
“自是如今的。”四爷嗓音微哑,垂眸锁住怀中的人,“换成以前,你不会和爷坐在这里,更不会玩些无伤大雅的手段。”
盈梓不觉能瞒住四爷,四爷戳穿,她大大方方受了,“手段只要有用,那就是好用的。妾身做的这些不过是李妹妹的九牛一毛,只妾身本钱比李妹妹多了一些。”
四爷忍俊不禁,许久没露出这般愉悦的神色,他压低了嗓音笑了好一阵,最后点头,“是,爷的侧福晋自是这后院最有本钱的。”
寝殿,福晋昨晚睡得不错,她漱了口后对着镜子梳妆,“昨晚爷去的敛星斋,今儿你去我库房挑一对如意簪送过去。”
吉书手上动作不停,“侧福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刚得了主子爷宠幸,转眼就能从李主儿屋子里抢人了。主子,咱们可要提防?侧福晋好歹是满军旗,以主子爷如今对她的喜爱,身孕是迟早的事儿。”
“要想马儿跑得快,就得让马儿吃的好。她这刚承宠我就送避子汤,岂不是将瓜尔佳氏逼去和李氏结盟?李氏已经生了两个,等爷成亲王之后就得封个侧福晋,到时无儿无女的瓜尔佳氏拿什么与她抗衡?”
“奴婢受教了。”吉书手脚利落的给福晋挽好发髻,吉祥站在外头禀报,“主子,侧福晋和李主儿、宋主儿来给您请安了。”
福晋且笑着,“让她们先在正堂稍等,我马上就出去。”
正堂,宋氏笑着恭喜盈梓,盈梓也不和她客气,笑盈盈的接下了她的恭喜。
一旁,李氏抚着胸口将怒气和不甘压下去,她努力提起精神,“之前侧福晋很喜欢大格格,您病着的时候大夫说怕过了病气给大格格,婢妾不好带着她过去。眼下您大好了,婢妾想午后带着大格格去您那里。不知今儿侧福晋可有空?”
她和大格格关系很好?
盈梓努力回想以前的事情,但实在是没有任何的迹象,只能抬头求助星灿。
星灿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摇了摇手,盈梓就知李氏在睁眼说瞎话!
可她是谁……她可不惯着。
盈梓打了个哈欠,“没空。”
李氏郁结于心,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只能捧着胸口阴阳怪气,“那是不巧了。侧福晋最近极受爷的疼爱,必定是要将爷的事情放在前头,莫不是要给爷准备晚膳?”
盈梓灿然一笑,“对呀!”
两次打在棉花上,李氏没出了昨晚的恶气反倒是更气了,她深深喘息,察觉今日不是开战的好时候……
“各位妹妹今儿来的早,你们这是一起到的?”福晋从里间走了出来,和蔼的笑着坐在了上首,而后对着盈梓道:“你就是忒懂规矩。你刚承宠,没必要日日都来我这请安,早上该多睡会儿,到了午后再来陪我说说话便是了。”
盈梓也学着打了一会儿太极。
她和宋氏先一步告辞,李氏则单独留下来,说是有些事儿要与福晋说。
回到敛星斋,万嫫嫫带着一捧账簿进来,“姑娘,奴婢将您要的账簿都带来了。”
盈梓精神极了,立刻拿着账簿翻看了起来,她看的快,实在是账簿里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每日的进货收支一笔一笔都记的很清楚。
事实证明,万嫫嫫没说谎,她这间陪嫁铺子的确是勉强存活。
一年下来也就堪堪打平,算上伙计的月钱怕是还得亏损。
盈梓哭笑不得,“嫫嫫,这店里都卖些什么呀?”
“原本是个小小的饭馆,后来经营不善就改成卖小点心的地儿。”万嫫嫫也知那账册不太好看,加上是她的儿子在照料,顿时脸上躁得慌,“也是奴婢那儿子没什么用,没照料好您的铺子。”
“这地段不错,也意味着竞争力大。既然已经不是饭馆了,倒不如先做些新奇的小吃食来吸引顾客。”盈梓心里的小点子是很多的,但清朝与现代终归有不同,不是什么佐料都能获得。
她想了想,“前儿咱们做的叫花鸡不错,可以让乳兄先做一些去卖,放在档口直接卖就成,但在卖的时候一定要当众切开一只,先让大家尝一尝味道,主要是那香味能引来不少人。”
说做就做,盈梓写了叫花鸡的方子交给万嫫嫫,“旁人可知道那铺子是我的?”
“暂且不知。一应事情都是奴婢的儿子出面,没将您牵扯进来。”万嫫嫫藏好食谱,担忧道,“姑娘,您这法子真的有用?”
“只卖叫花鸡自然不行,但铺子许久没好好营业,咱们先靠着这些将口碑打出去,等日后再慢慢恢复原样。”盈梓撑着眉心。
其他的食谱她都得自己先试过,而后才能拿到外头去卖。
思及此,盈梓舔了舔嘴唇,“按照府中规矩,每日我都能分到一些肉。星灿,你去大厨房找秦管事一趟,就说明儿后儿属于我的那份肉全在今日送来,后两日的咱们就不去提了。另外,再让明福去找一块不厚不薄又平稳的石板擦洗干净晾干。”
闻言,星灿机灵的问道,“主儿,您又要做好吃的了?那咱们什么时候做?”
盈梓垂眸浅笑,“一个人吃有点儿寂寞,自然得等一个饭友了。等入了夜,咱们在院子里吃烤肉!”
烤肉那味道,必定香飘十里呢,就不信某些人闻不到。
更新的话,一般在下午六点到晚上九点中间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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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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