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我住的是军区医院的高级病房,单人单间,豪华套装。

大部分的军人或者警察在出任务受伤后,都能得到这样福利。

也不知道我是该感到荣幸还是倒霉。

陈墨走进房间便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她一句话也不讲,让整个病房显得无比尴尬。

她没谢谢我今天救了她的命。

我也不好主动开口邀功请赏。

可我们也不能说案情,毕竟是国家机密。

更不好说父母,她和她父亲不和,我父亲没了。

我们俩就尬着。

尬着尬着我眼皮开始有些支撑不住

可能是陈墨看我马上要昏睡过去,再不说就晚了,于是动了动嘴皮子,“疼吗?”

这种温柔的提问,有点不符合她的人设。

我摇摇头,“就是点滴快没了,你去叫个医生吧。”

陈墨起身走到我床头看了一眼输液单,确认我今天的药水已经全部注入到体内。

她贴过来,主动抓起我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我如此近距离接触。

她手很冰很冰,冰的我毛细血管在收缩,导致血液回流,针孔处很疼。

但我被她那柔软的手震惊到了。

外壳像个机器,但手却像是棉花。

她还穿着今天的出任务时的大衣,身上还有一股子火药味,看起来脏兮兮的。

“我有医师资格证的。”陈墨眼睛没看我,一直盯在我手背的胶带上,“我手消过毒了。”

她不用说我也知道。

她也有很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家里的物品摆放和卫生清洁程度能感受的到,但和凌蕙的不一样。

凌蕙有刻板行为,她只是爱讲卫生。

一个是天生,一个是后生。

“医生说你内脏没有任何问题,肋骨也没事,如果还疼应该是震击后大脑留下记忆错觉,过几天就消失了。”

陈墨把我挨枪子说轻描淡写。

但至少她说话了。

今天和我说的话加起来,比过去四天都多。

我点点头。

“我让孙涛给你请过假了。”陈墨动作很轻柔,解开了我手背顶层的胶带,露出针柄。

她用指尖捏住针柄,速度很快地拔掉了针头。

她拔针技术很好,好到连血都没出。

“我也不想上班,可我还要写很多报告。”我把手抽了回来,用棉花压住针孔处。

112案子结束了,犯人刘峰冉畏罪自杀。

我不仅回去要写缉捕报告,还要写开枪认定分析,处理我的执法仪,以及做卷宗归底。

…..

想一下这些流程,我头就止不住的疼起来。

“我要给你做心理评估。”陈墨站在床头没有离开,眼睛看着我,却看不出冷暖之分。

“现在吗?”我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三点四十分。

这一天我站立接近12小时,大脑运转接近24小时,身心疲惫。

“明天也行,你睡吧。”她直勾勾地盯着我。

用她那双本来就很深邃的眼睛。

“你这样看我,我怎么睡?”我缩进被子里,弱弱地问。

陈墨沉默了一会,转身回到沙发上坐着。

“你不回家睡觉吗?”我见陈墨端坐在对面,眼神一刻也不曾从我身上挪开,令我心慌。

她的目光总是带有审视性。

陈墨不回答我,慢慢移开挪开了目光。

她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动作很轻地翻开,安静地坐着。

陈墨没走,我还挺开心的。

“这样对眼睛不好。”房间太微弱了,只有我头顶的一盏睡眠灯,我小声告诫她。

光源距离她很远,看物体都费劲,别说看文字了。

“你到这里来看吧。”我把手伸出被子外,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灯源下方有一个单人沙发,用来陪护使用的。

我甚至有点期待她能过来,离我近一点。

陈墨很配合,拿书起身走到我旁边坐下,开始翻书。

我和她隔了不到两米。

除了她身上的火药味,还能闻见她洗发水的味道。

爆裂火药夹杂着沐浴香氛。

今晚应该会做个噩梦。

第二天清晨,我睁开眼睛,转头看去,陈墨还坐在原处。

她转转头活动颈椎,手里的那本书已经看到结尾,可她迟迟没有翻动页面。

我看的出来她很疲惫。

“你在这里坐了一晚上?”我惊叹道,试图坐起身。

但肢体活动牵扯着腹部的淤青,疼的我呲牙咧嘴。

用手拉开病号服,那平坦的小腹上青了一大块,掩盖着快要消失不见腹肌。

我不是特意想给陈墨看我的腹肌。

我只是有些错愕,为什么子弹没有打进身体里,却如同打进身体里。

“肌肉损伤过几天就好了。”陈墨终于合上了她的书,她起身走到我身边。

把我的手从衣服上拿下去,强行给我整理着装。

她动作不是很温柔,像个脾气不好的母亲,在责怪乱掀衣服的小孩。

我看着她,“你没回答我。”

“你的局长让我来看着你。”陈墨伸手捏在眉头处揉搓着,眼神回避,有些不耐烦。

…….

她下意识的动作出卖了她。

当然陈局肯定嘱咐过她,但不是这个原因才让她选择留下来陪我。

我咧着嘴角,有些想笑。

“吃完早饭去做心理评估。”陈墨撂下一句话转头走出病房。

真是傲娇。

想留着陪我就直说,搞得我好像不会侧写她一样。

陈墨帮我办理好出院手续,开车带着我。

她开车技术很好,刚认识的第一天我就品尝过这辆奔驰车激情与速度的滋味。

但她今天开的很慢,像是故意拉长时间和我相处,用三十码的速度在主路上磨磨蹭蹭,搞得后车直按喇叭。

她像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但又说不出口。

陈墨别扭半天,把车拐进一个胡同里。

胡同深巷有个铁门,车辆过杆有双重识别,看起来安保性很强。

车子进入之后别有一番天地。

顺着车窗看出去,白色的竖牌匾刻着几个金字:国家安全局分局。

……

不是要做心理评估吗?带我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呃……”我噎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陈墨按下按钮,车子熄火,推门朝着大楼里走去。

我紧跟她的脚步,快速上了楼。

整栋大楼阴森森的,有股说不出来的霉味,可能夹在胡同里晒不到太阳才会如此。

局里人比较少,每个人走过我们身边会礼貌性地跟陈墨打招呼。

他们叫陈墨,陈博。

陈墨没有表情,甚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那些人也不会介意,像是已经习惯,急匆匆地离去。

陈墨的办公室在最顶层拐角处,门口还有几盆绿植,应该不是陈墨自己选的,太丑。

推开门,阳光能正好洒到她的办公桌前。

桌子前有几个大沙发,这个办公室的布局和我们陈局办公室一摸一样。

“你坐。”她脱下大衣,走进里面的房间。

过了两分钟后走出来,身上换了一套新的衣服。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做心理评估,我们不是应该回局里吗?”我疑惑地看着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像个提问的小孩,等待老师答复。

“你不要总是问一些我无法回答问题。”她情绪有些不好,两个手伸在空中比划着,这些动作代表着她心烦意乱。

她似乎也觉得自己不应该把火撒在我身上,有些歉意地放低了自己的声音,“你可以问问今早我们能吃什么,我安排人去给你买。OK?”

她坐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眼睛扫过我的脸,随后将目光收回。

我现在肯定,她带我来这个地方,绝对不是心理评估这么简单。

难不成让我去当卧底?

我在心底盘算着,肚子开始咕咕叫,“吃个菜煎饼可以吧。”

陈墨头也不抬,手按在内部座机上,“501室一份煎饼,两个肉包,冰豆浆,谢谢。”

她除了我的要求以外,还买了其他我平常爱吃的早饭。

好吧,我原谅她了。

女人就是如此善变。

吃完早饭陈墨也没理我,全程我就坐在沙发上等待着,连叹气都不敢。

直到有人敲门送进几份文件,她翻开看了看几页,起身坐到了我的对面。

“我们开始。”她将文件握在手里,指尖快要戳进纸里。

很显然,那份文件是针对我的。

“这是一份康奈尔CMI你需要填写。”她先拿出一份文件摆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一份警察能力测评预估表,你也需要填写。”她把另一份文件放在旁边。

“这是一份埃克森人格测试….”

“这是一份森坦斯公共测试…….。”

“这是一份哈佛脑力测试…..”

我看着面前眼花缭乱的测试题,和心理评估一点都不搭噶。

甚至怎么还有一份智商测试?

“这些是….”

陈墨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将最后一份文件摆在我的面前,“这一份犯罪心理行为分析测试,需要你填写。2个小时够吗?”

…..

我不知不觉竟点了点头,“够。”

就这样我坐在沙发上稀里糊涂填了一堆表格,做了各种测试。

尤其是那份哈佛脑力测试,中间大量的数据让我头疼炸裂,尤其是昨晚我还昏厥过。

当我把表格填好放在她办公桌上时,陈墨抬头看我,“这么快?”

反正不会的选项我都选了c,这还是有什么难的。

我点点头。

陈墨打了通电话让人把表格收走,随后带我到沙发上坐好。

“我们聊聊你的昏厥问题。”陈墨不怎么喜欢敲二郎腿,她的坐姿很优雅,双腿并拢倾斜。

“你要干预我的ptsd?”我也是学心理的,所以根本用不着她来解释我的问题所在。

陈墨见我情绪抵触向我解释:“我只是想找办法帮你摆脱,不能每次行动都要晕厥吧,你….”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立马停下改口,“晕厥不是件好事。”

“你不是也不吃碎肉。”我反呛一句,“不吃碎肉也不是件好事。”

陈墨冷着脸停顿片刻,“我不吃碎肉不会影响我的工作,但你会。”

….

她说的有道理。

“我很少这样。”我有些心虚。

“你爸爸出事的时候你几岁?”陈墨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圆珠笔上摩擦着,眼皮眨动很快,逃避和我对视。

我认为她这是一种不自然的行为。

代表她不愿意开口问我这个问题,但又不得不开口。

“六岁…我也记不得了。”我要快点配合她完成工作,不然这件事情会没完没了。

“他….”陈墨抿了嘴唇,停顿了几秒随后继续问:“他在你面前被爆头时,你…..”

这句话她还没问完,突然愤然起身。

我被陈墨剧烈的动作吓了一跳,看着她直径走到办公桌前用力戳座机按钮,随后对着电话不满地说道:“我不想问这问题,你们换个人来。”

说完陈墨把手里文件奋力扔在桌上,扭头离开了办公室。

她没看我。

也没留下任何一句话。

刚刚每一个动作都表达出她的愤怒。

作为一个心理学专家,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来面对这些提问,有几点可能。

第一她犯病了。

第二她和我共情了。

显然第一应该是不可能的,她没有精神类疾病。

所以她和我共情就显得尤为重要。

陈墨走后两分钟,凌蕙走进了这间办公室。

她换上工装,显得更加老干部,这是我们今天第二次见面,她比昨晚稍微热情了一些,“嗨,又见面了。”

我点点头,看她手里拿了很多文件,“是我刚刚的测试报告吗?”

“是。”她扔在桌子上,坐在了我的对面,摊开了摆在我面前,“符合要求。”

“什么要求。”我有些疑惑。

“加入安全信息技术行动09小组,cit9。”她又掏了一份我的档案资料,放在桌上。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突入其来的岗位调动,打的我措手不及,快速拿起自己的档案一页页翻着。

我在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警员职位,根本就没有出现在档案里。

我的档案是从特警训练营直接调到cit的。

“一年前你参加特警训练营时,我们就选中了你,尽管你的射击成绩很差,但你其他方面都很优秀。”凌蕙耸耸肩,看我露出错愕的表情她觉得很有趣。

我把档案扔在桌子上,咬着嘴唇,“你们挑选组员这么任性的吗?”

“我们观察你一年了,觉得你很符合我们的需求。”凌蕙和我对视,眼神不可捉摸。

我沉默不言。

“判断精准、情绪冷静、具有较强的逻辑分析、侧写准度较高、格斗能力较高、反侦查反俘虏你很在行,对我们这行来说你很优秀了。”

我现在脑子很乱:“那刑警队那边…..”

凌蕙:“你们还在刑警队工作,陈墨会调过去。”

我疑惑:“我们?”

凌蕙:“主要参与过刘峰冉案子的刑警都会在09小组,避免信息泄漏。”

我脑子更乱了,摆摆手示意她暂停一下。

我指着自己,“那我属于刑警队还是属于cit。”

“Cit。”凌蕙回答的很快。

“但小组成员是刑警队的?”我皱着眉头试图理解她的意思。

凌蕙点头,“一会你就能和组员见到了。”

她还是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有些烦了。

凌蕙继续说:“我们继续刚刚陈墨没做完的评估。”

我伸手示意她说下去。

凌蕙起身从陈墨办公桌上拿回那摞资料,“你父亲卧底时被毒枭发现,毒枭在你放学的时候当面枪杀了你的父亲,但你面无表情的走过他的尸体旁躲过一劫,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

沉默许久。

“没怎么想,我被吓到了想快点逃跑。”我无奈笑笑,“况且我当时也认不出他是谁。”

一个小孩对父母的印象是建立在2岁以后。

他在我一岁左右就走了,我能有什么记忆?

“那你应激障碍是因为什么?”凌蕙有些不太理解地看着我。

……我又是一阵沉默。

“因为你们一遍遍的告诉我,那是我的父亲。”

我摊开手撑在膝盖上,希望用这种方式给自己一点依靠的力量。

“6岁小孩的记忆能有多深呢?”我眼睛看着凌蕙,“她只知道一声巨响过后,有人死了。”

就像发生在身边的一个普通的车祸。

就像路过身边一个花瓶从楼顶落下。

普通的磨难,发生在普通人的身上。

一个童话故事就能哄好的六岁小孩,原本可以在睡梦中遗忘掉那场灾难。

可那场巨大的追悼会之后,便彻底成了噩梦的来源。

“偏偏他们要告诉我,那个死掉的人是我的爸爸。”我苦笑。“就像你现在一样,问我为什么会面无表情的从他尸体旁走过去。”

他是国家的英雄,我敬仰。

可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我从没怪过他,也不敢怪他。

所以我只能怪我自己。

“我问过自己无数遍为什么认不出他?为什么我会这样走过去?为什么你们要一遍一遍的提醒我,那个死掉的人是我的父亲!那个被爆了头的人是我的父亲。”

我一边说着,备感委屈。

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席卷着我。

“我的噩梦真的是从那把枪开始的吗?”我摇着头,眼泪已经落入嘴角,“是从那场盛大的追悼会之后开始的。”

“是你们的提醒,让我不断确认那个画面,从那个血腥的画面中找寻他的影子,看清他的脸,看清他痛苦的表情。”

“我的ptsd的根源不是他的死,是你们强行给植入的回忆。”我深吸一口气。

警察审讯时,会一遍遍问犯人案发当时的画面,由此击溃对方的底线。

在心理学中,我们称它为:系列位置效应。

这个效应是个回忆题。

每当我们问询一遍问题,大脑会指派一组编码记忆输送给中枢神经。

在这组记忆编码中会有回声、有时间痕迹、图像、有抽象编码。

重复不断的问询,会让这组记忆越来越清晰,像是给老电影做4k修复。

而修复带来的副作用,就是前摄干扰。

前摄干扰的意思就是,我过去的记忆会变成我未来的记忆。

以后的每一次开枪,都会伴随着父亲死去画面在我脑海中不断的出现。

我会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认识他。

这也是为什么ptsd难以治疗的原因,因为那组记忆大脑无法硬性删除,除非失忆。

“不好意思,我不该这样失态。”我用手迅速将眼泪擦掉,难得情绪会失控一次,还当着我新的领导面。

这让我很难堪。

“理解。”凌蕙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我,“陈墨会帮你进行信息记忆疏导的,你放心这个情况会好转起来。”

“行了,你的评估留着以后再做吧,时间来不及了,十分钟后走廊右手边大会议室集合。”她收拾东西起身,忽然又看向桌子上的报告。

她指着报告,“看了你的报告,没想到智商也挺高的。”

我吸了吸鼻子,拿出那张哈佛智力测试报告单,上面一行分数:132。

“陈墨是多少?”我下意识问了陈墨。

“160多吧。”凌蕙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转回头对我认真地说:“她不是正常人。”

…..

刚刚燃起的胜负欲,一下子灭透了。

我又拿起公安系统的警察能力评估预测表。

满分120,我119。

这个陈墨肯定比不过我,毕竟她可不是警校毕业的。

我自信地扬了扬手里的纸,“陈墨警察能力评估是多少?”

凌蕙收拾好东西站在门口,回头看我:“这个评估是她出的。”

…….

正式进入主线了朋友们,cit9才是我们侧写师的主业!

多多留言,多多灌溉!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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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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