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雾霭山(一)

二一三七年,平江市。

一辆银白色的轿车急速驶过威尔大桥,又往西开了几公里,堵在了南江大路上。

车上的电台实时播报着“南江大路与西亭街交汇向东一百米处发生一起连环车祸,请过往车辆绕行......”

江澈一打方向盘,驱车驶进一条小道。

西区商业街内,一家招牌不太明显的咖啡店,门外是面积不小的私人院落,门脸的设计几乎与院墙融为一体,店里的服务生刚忙着送走一批客人,正等着夜班同事交班,这时店门被人推开了,裹挟着呼啸的老北风,坐在门口的客人正欲发作,却转身看到那人后息了声音。

服务生以为是交接的同事来了,下意识转身进库房,看到是客人的时候不免有些失落,却也只好保持微笑的招待道“你好!欢迎光临!”

“一杯意式拿铁,谢谢。”

客人是位身量很高的青年男子,一头黑色短发,站人面前有很强的压迫感,模样极为出挑,只是眼尾略微向上,予人不好相处的感觉。

他拿出手机扫码时,服务生偷偷瞟一眼,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关节处被冻得微微发红,很是好看的一双手。

“先生,您的饮品好了,小心烫!”

“谢谢。”

客人伸手接过,娴熟的绕到吧台侧方上了二楼的客区。

服务生收完台面,焦急的等着,只剩下两桌客人,多等会倒没什么,只是担心晚上营业人多自己忙不过来,她是店里新招的兼职,白天这里经营着咖啡店,晚上牌匾的灯一开摇身一变成为酒馆,但是她只有白天过来,对这里的酒馆工作并不熟。

距离交班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她给夜班同事去了两通电话,不是繁忙就是一直响到挂断,估计被什么事绊住了...

在她又送走一桌客人后,终于有人来了。

她招呼道“练哥!今天晚班估计家里有事,我留下看会?”

“辛苦了!我在这就行,你换衣服下班吧!”

练哥是酒馆的老板,全名叫律练,年纪大不了她几岁,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骨子里向往诗与远方,经常与三五好友一起做些他们普通打工人不太理解的事,比如开一家租金远高于营收的店,这里地处市中心最繁华的西区商业街,寸土寸金的地段唯独他们家周围是大片的绿化,经营着买卖却丝毫不在意营收情况,就连员工也没有几个。

“楼上还有位客人!”

“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个小时了。”

“好!知道了,路上小心!”

服务生出门没等坐上车就收到了红包,备注上写着加班费,“老板威武!”

——

律练从酒柜上方挑了一瓶干红,又顺手拿两个杯子,走到楼上的客区,见那人歪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羽绒服,一扬手扔到了江澈身上,随后干脆坐在一边自顾自的倒酒喝。

“...你丫故意的!”

“醒了吗不是!”律练倒酒,把杯子移向对面。

江澈:“不喝,开车了。”

“德行!”律练把手机递给他,屏幕上是一组山林秀丽的风景照,有溪流瀑布,还有几张酒店的照片,是无人机俯拍的视角“有没有兴趣?去转转?”

江澈:“...不去。”

律练:“这回不一样,不玩过家家,野外旅行和极限运动!”

江澈挑眉:“你哪回不这么说?”

律练:“真的!车扔酒店,咱们徒步,我保证比之前有意思!”

江澈抓起车钥匙身:“拖后腿的别带!”

律练:“这就走啊?我才刚来!...哎!”

江澈摆手“困了!回去睡觉。”

江澈是他发小,也是酒馆的合伙人,两人臭味相投从小到大没怎么分开过,也没少一起干些招人打的事,只是江澈性格内敛,干起坏事来悄无声息的,而律练就吃了性子张扬的亏,干完坏事自己先嚷嚷,没少被父母混合双打,时间一久学聪明了,两人互相兜底免了不少麻烦。

——

北山别墅,伫立在三面环海的半山腰上,是江澈买来隐居的,别墅内一共有三层,一楼是日常活动区,二楼是卧室和书房,三楼则被他打造成一间巨大的画室,他在这里的主要活动范围就是三楼。

江澈进门先洗了澡,换身衣服上了三楼。

画室许久未通风,有一股刺鼻的油漆味,墙壁上到处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画作,并非大众主流审美,甚至有点怪诞。

江澈打开排风,坐在画室中间的沙发上,抬头看着那副占据小半面墙壁还未完成的画作,只有水墨勾勒出的模糊背影...

灵感来源于他连续做了三个月的梦,未完成的原因是他始终没能想起梦里的背影和周围的场景,他记得自己是看清了的,睡醒之后却连带着记忆都模糊了。

江澈这几天一直呆在别墅内,期间去过一趟超市,补充一些物资,北方的冬天并不适合在室外行动,尤其是他这种怕冷的人。

律练的野游计划他并没太在意,以至于三天后的七点躺在床上接到律练电话时,他才想起这回事,打着哈欠赶到了机场。

野游分队算他有五个人,曲宁和陈谦言,是律练组局里的常驻嘉宾,还有一个脸生的姑娘。

律练简单介绍完,和他们说落地后有当地的地陪和他们一起进山,是户外探险的资深爱好者,对丛林环境的突发事件处理很有经验,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江澈带着降噪耳机一路睡到目的地,地陪老周在到达口附近等他们,见面打过招呼后一直热情的向他们介绍要去的地方和进山必需品。

律练坐在副驾和老周一搭接一搭的聊着“咱们今天先在酒店休整一晚,明天一早出发!周哥和我们一起吧!房间都订好了,正好晚上一起吃个饭!”

老周:“成!那酒店环境不错!旁边就是舌亭湖,景色很好,还能野钓呢!”

几人兴奋的带着对探险未知的好奇心,到达了今天的落脚点。

酒店依山而建,背靠雾霭山,站在观景台上能看到湖中央的小洲和远处的山脊线,他们单独包下一栋楼,上下共两层,楼上三间卧室都是大床房,楼下是起居室和两个双人间。

两个女生曲宁和张书桐住在一间,其他几人各睡一间。

分好房间后,江澈拿着律练扔给他的背包检查里边的装备:帐篷、睡袋、照明工具、指南针、绳索、手套、匕首、折叠弩、水壶,打火棒、一些药品、压缩干粮和肉条、咖啡、一小包调料、还有简易的铝制炊具。

绳索和折叠弩代表有攀岩和打猎的项目,他又往里加几件换洗衣物,便转身去洗澡了。

——

第二天几人在酒店打发了早餐便出发了。

他们站在丛林的外围,最后检查一遍装备。

江澈仰头看去,半边天晴空万里,半边天被密密匝匝的丛林树梢挡的遮天蔽日,平视而去,还和一条几乎与藤蔓融为一体的竹叶青来了个脸对脸。

老周指着地图的一处标志说:“这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大概四天三夜的行程,尽量赶在太阳下山前到水流附近扎营,装备最好贴身背着,这里猴子可不少!”

江澈:“蛇也不少。”

老周:“嗯?”

江澈抬手指向一处树杈。

老周:“对!我们绕一下!如果被咬了,千万别乱动,原地卧下等待救援。”

律练:“不是原地埋了就行!走吧!出发!”

江澈抽出匕首,在地上捡一截断落的树枝,砍掉多余的枝杈,一边躲着四处乱飞的藤蔓,一边扫掉时不时就拦路的蛛网。

走了三个多小时的路,丛林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压抑,稀疏不少,正午的阳光从头顶洒下,一半铺在地面,一半打在树叶上晕成一片片光斑,掺着午后树木和泥土的清香味。

石台上有个横亘在地面的树干,几人坐下闲聊着。

江澈摘下丛林帽,甩甩汗透的头发,盖在脸上闭目养神一会。

律练拿着阔叶扇风,抬头向树顶的老周喊道“周哥!河道还远吗?”

“不远了!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

老周从树上摘几颗果子递给他们“这是大榕果,在林子里找不到水源就吃这个补充水份!”

休整后再出发身体轻快很多,有一半的路程都是在爬各种石阶,队伍里虽然有两个女生却也没拖后腿,一路叽叽喳喳的聊着,气氛很是融洽。

江澈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他们聊,偶尔被律练提起,就顺势接几句话茬。

翻过山后头,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声。

顺着坡道往下,地势逐渐平缓。

老周:“今天就到这吧!大家都累了!咱们休息一会!原地扎营!”

律练点头,他们几个大男人饶是经常健身,在这样的山道走大半天也不免有些疲惫,别提两个姑娘家了。

这一块地植被还算稀疏,空出大片的黄土和石头渣滓,在中间生火不至于造成火灾。

江澈没摘背包,和他们说一声后朝着河边走去。

沿水流上游走几分钟的脚程,河道逐渐变宽,他看到水底有几条鱼,颜色几乎与石头融为一体,差点就错过了...

律练过来时岸边已经扔了几条成果,他噗通一跳炸起一片水花...

——

另一边老周他们在原地扎营,清理掉周围的杂草和易燃物,捡几块合适的石头堆成简易的壁垒用来生火。

两人从河边回来,律练大老远就抬手晃悠手里的鱼,冲他们喊道“晚上加餐!”那鱼听懂似的扑腾起来抗议!

暮色降临,灯火葳蕤,几人围坐一圈,炉子上架着咕嘟冒泡的菌汤,下边还有时不时滋滋冒响的烤火鸡。

老周:“今天强度怎么样?累不累?”

曲宁:“累!但挺有成就感!”

老周笑笑:“明天不赶早,大家多睡会,晚上我守夜。”

“我第二个!”陈谦言指着俩姑娘“你俩就不用了,不安全。”

张书桐:“好!我们明天给大家做早饭!”

律练:“成!那我和江澈后半夜!”

江澈点头,简单洗漱后就躺下了,昏暗的灯光随风摇摆,催眠一样进入梦乡。

不知道过多久,游离体外的意识逐渐回笼。

他点开手机,屏幕显示凌晨3:00。

天色还是昏暗的,泛着一点云肚白。

江澈拉开帐篷含糊道“律练。”

......

凌晨的夜晚透着淡淡凉意,吹散了他的瞌睡。

江澈收紧外套“......律练!”

......无人回应。

他俯身出来,霎那间,凉气直窜后心。

入目所及,周围一片空地。

哪有半点其他人的影子?

江澈环视四周,确定位置没变,曲宁洒在他们帐篷周围的驱虫粉、生过火的痕迹,这些是很难抹除的,却连带着人和物一起打包消失了...

只有他处在原地,还有不远处的潺潺溪流声......

他从后腰摸出匕首,在手心轻划一刀,瞬间血流不止,滴在地上汇成一团深红色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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