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这么问……”

杨烨行表情微顿，这其实是一个恋人之间的玩笑，他说的已经想好了下一句话。就算江引和别人有过，但那都是过去，现在的他只想好好珍惜对方。

但问完这句话，他能明显感受到抱着的人的慌张，捏着的那只手蜷缩成了拳头，他眉头微皱，突然想到了阙望说的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过了几秒，他笑了一声，把江引搂得更紧，“就觉得很舒服。”

“啊……”

“很舒服，你很会。”

江引有些不好意思，抿了一下嘴，“哦，那就好。”

第二天。

杨烨行送完江引，开车回了家。

家，是原来的家，杨烨行这几年，几乎没有踏回过这个地方，他只把自己住的房子的钥匙给他爸。

那天他妈来了，两个人还争吵了，他本来以为再去面对会是很久之后，结果还是来的这么早。

一阵电视的声响从门缝里传来，他爸在沙发上坐着咳嗽了一下，然后朝他走来。

“回来了啊？快进来。”

杨烨行看着他爸，时间仿佛过了好久，几年的时间他爸已经满头白发，后背微微的佝偻，手脚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利索。

但他记得明明去年去医院照顾他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大的变化。

离他记忆里，精干的教师父母天差地别。

他扶着他爸进门，把老爷子扶到了沙发上才开口。

两父子之间说话一向直来直往，但杨烨行却在将要说的话上转了一个弯，“看什么电视呢？妈呢？”

他爸一如往常，视线直直地贴在杨烨行的脸上，“出去买菜了，你说你今天要回来，我就给她说了，新房子，你还没有回来过吧。”

和老房子不一样，新房子是欧式两居室，杨烨行朝进门处的客房看了一眼。里面的床单被褥都是铺好的，上面搭了一层防尘罩，这是他妈的习惯。

“嗯，”他点了一下头，又问了一句，“您也没来过我住处看吧。”

老爷子笑了两声，电视换了一个台，电视现在在播新闻联播，“你们年轻人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们去了会打扰到你们。”

他爸用的“们”字，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有一些酸。

“爸，我和阙望已经分开了。”

“分开了？”他爸突然瞪大了双眼，杨烨行看着自己的人，在想，他妈知道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反应。

过了几秒之后他看见他爸才拍了一下大腿，像是松了一口气，“没关系，没关系。”

杨烨行看着他爸，心中突然有些感慨，几年前他向家人出柜的时候，他妈的反应特别大，表示强烈的反对，可那时候他爸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很多眼。

男人之间的话语不会太多，特别是父子。只记得他爸生病的时候，眼神总是往他身后看，那时候他就明白了，他爸只是想有个人陪着自己。

“那你现在是一个人吗？你们为什么分手？”

父母两个是截然不同的态度，这也是杨烨行把钥匙给他爸没有给他妈的原因。

杨烨行：“不合适吧，他家里不太同意。”

“为什么？”

“爸，过去了，不用问了，”杨烨行说：“我现在和江引在一起。”

“江引？”他爸眉头皱了一下，“是那个瘦瘦白白的，你的那个同学吗？”

杨烨行愣了一下，“是的，爸，你怎么知道。”

他爸笑了两声，“当然知道啊，是个很优秀的小孩儿，就是经历不太好。”

杨烨行心咯噔一下，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来了很多画面。

正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门“哐拉”一声打开了。

“回来啦？”他爸起了身，立马走到了他妈面前，接过了手中的菜。

杨烨行和他妈一瞬间的对视。

“哼，知道回来了？”

杨烨行没有说话，起身把菜接了过来。

“什么表情，是想吵架吗？”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赵云脚步一顿，表情有些警惕，“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杨烨行思索了片刻他妈的表情，刚准备开口，但看见了一旁使眼色的他爸。

算了，好好把饭吃完吧。

他爸他妈离退休还有一段时间，两个人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期间偶尔也有摩擦。

然而这个摩擦就是杨烨行自己。

他爸是不太管他喜欢男生还是女生的，虽然在知道他喜欢男生的时候表示很遗憾，但没有过多干预过他感情上的问题。

但他妈，赵云老师，一向强势惯了，自己的儿子一直到大学都走着他所规划的路，从转系开始，她的儿子就开始走偏路，直到喜欢男人，简直是误入歧途。

但杨烨行从来不避讳和他们谈这些。

一家人的联络只是偶尔的几句问候，或者到问候都没有，只是父母生病的时候会出现的杨烨行。

他曾经想过要和平相处，但他不想给家人造成困扰。

餐桌摆好的时候，江引正好发了信息过来：

江引：【图片】

江引：【图片】

江引：【图片】

江引：【比我想象中的结束得快，只是今天太紧张出了一些错。】

杨烨行挨着一条条看完信息，点开照片，在江引的笑脸上点了一下。

照片上的江引穿着学生时代的校服，露出大白牙笑着，让杨烨行突然有些怀念高中时候的日子。

那时候他的日子比现在过得麻木，成绩再好好像也不能快乐，他在不同的人际交往中寻找着一丝欢乐，但却遇上了看起来比他还孤独的江引。

“再看什么呢？”

杨烨行回了江引条信息，就放下了手机。

他爸在一旁打探着他的表情，然后小心地看了一眼厨房里的他妈，小声提醒，“一会儿先别说江引的事情，吃饭不谈事情。”

“嗯，放心吧，爸。”

他不提可能不代表他妈不提。

赵云是个事事完美的女人，精英教师，完美的家庭主妇，一手好菜虽然不常做，但是非常拿得出手。

十五岁的杨烨行每天都期盼着这顿饭，但二十六岁的杨烨行吃到这顿饭，心里却很平静。

一顿饭吃下来一桌子人都比较沉默，电视新闻一直放着，他爸偶尔对现在的社会环境谈论两句。

杨烨行和他妈偶尔回应两句，但是和对方都没有什么交流。

“我去洗碗吧。”

吃完饭杨烨行主动站了起来，把碗筷叠在一起。

赵云看了他一眼，“嗯。”

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所以对这个地方感到陌生，不太熟悉的厨房操作起来也没有那么方便，洗完碗之后他思考碗筷放在哪里。

刚找到位置，滑动门一下被推开。

紧接着他看到他妈气冲冲的脸。

“你和江引在一起了！？”

估计是他爸又想到和事佬，想先他一步把这个事情和他妈谈妥，但是失败了。

“嗯，”杨烨行没有否认，也肯定了他心中的答案，赵云果然认识江引。

“你是搞男人上瘾了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原来他妈以为他改邪归正了，杨烨行擦了擦手，先把碗筷放进了柜子里。

“我知道，妈，今天我来确实是想和你说这个事情的。”

“说！？”赵云打断他，“你是专门来气死我的？”

杨烨行没有打算和他妈大闹一顿，但他此刻有些后悔，应该在他妈进门的时候就把这个事情给解决了。

“不是，”他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口，“妈，你知道江引，并且在很早之前就认识？对吧。”

“你想说什么？我是老师认识一个学生很难吗？”

杨烨行从他妈的眼里看到一瞬间的慌乱，那一丝慌乱让它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紧，喘不过气。

脑海中的猜想冲撞着他的大脑，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是真正面对这些的时候，他还是对未知充满了恐惧。

“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生病。”

“那之后呢？你们有没有见过。”

“怎么？”赵云突然走到了杨烨行的面前，“他跟你说了什么？”

杨烨行看着赵云，没有接对方的话，他朝自己的母亲走近了一步，“妈，你知道江引有病吧。”

“他曾经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而你，做了什么？”

这么单刀直入的质问，让赵云受到了冲击，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根线，那根线一直绷着，像是一根平衡线。

杨烨行的话语冲击着那根线，那不曾被窥探的地方因为那根线断了，而暴露了出来。

“他肯定和你说什么！”

“他就是想挑拨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

“到底发生了什么？”杨烨行的眼睛已经红了，因为他心中的线已经断了。

这几年，备受折磨的不止是江引，还有他，他害怕陷入未知的控制，对自己渴望的东西看不到也摸不到的感觉。

“我管不了！我只是个老师，不是什么圣人！”

一直坐着的他爸冲了进来，赵云看了他一眼，然后彻底瘫倒在了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后来我去找他了，没有找到，他被人带走的时候只是看了我一眼，但是并没有向我求救，我想他们应该认识，就没有事情。”

高三上期，开学一个月的周考，胡为来一中找了江引。

江引很害怕他，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然而，胡为一把拽住了刚出考场的江引，从林荫大道一路拖出了后校门。

而那天，正好遇到了从员工宿舍走出来的赵云。

赵云因为一己私欲，因为讨厌江引，即使看到了江引，也还是放走了拖走江引的人。

“我后来出去找了，后来他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我还去你们教室看了。”

杨烨行看着自己的母亲，他生气，愤怒，然后彷徨，他紧紧地咬着牙齿，冷冰冰地看向自己的母亲，“你是老师。”

“你知道他有病，看见有人恶意地带着他，你知道他喜欢我，对吗？”

此刻的赵云已经泪流满面，旁边的人也说不出话。

“对！我知道他喜欢你。”

“所以你讨厌他，不想管他的所有事情，你觉得我不想去B大是因为他，你想让他从我的世界消失，但后来你良心发现，又害怕，你曾经去找过他，在他回来之后。”

厨房瞬间陷入安静，他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过了很久，赵云终于开口。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