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追出医院，杨烨行后几分钟出来，江引已经蹲在了路边。

杨烨行走到江引的身后，从上到下影子覆盖住他。

一直以来，他们的相处方式都比较平淡，他认为自己是个枯燥的人，从读大学开始，他好像就变成了一个生活完全单一的人，从理科到工科，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读书里面，每一个科目对他来说，枯燥又平凡。

那时候他没什么念想，如果没有和江引重逢，或许他对生活都没有什么期待。

可江引呢？他习惯着他的平凡，会不会有一天就厌烦了？

他其实很惶恐，也变得彷徨。

身后的烈日被完全遮住的时候，江引又蹲了一下，他知道杨烨行站在他身后，也会等他。

等面前的公交车开走了，江引站了起来，但他没有抬头。

杨烨行在他准备说话的时候一把牵过他的手，“走吧。”

“我搞砸了吗？”江引埋着头不敢看杨烨行。

“没有，”杨烨行回答他，“是我搞砸了。”

江引突然抬头看他的眼睛。

第一次见面在书店，他们面对面，两个人不不知道心里想什么，都想通过对方的眼睛看明白。几年后的相遇，江引没敢看对方。

江引突然有些明白了，咬着下唇转过了头，“开车吧。”

杨烨行心里“咯噔”一下，很快恢复平静，“嗯。”

两个人一路缄默到家。

一进门却突然吻到了一起。

他们好像习惯性地通过吻来开头，杨烨行把江引按到了沙发上，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对不起，我的宝贝。”

江引仰头看他，他的嘴唇微张，唇角泛着光。

杨烨行的心都要化了，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过了一阵，江引的衣领被浸湿，杨烨行声音有些颤抖，“作为赵云的儿子，对不起。”

“作为杨烨行，对不起。”

他在道歉，

时间被拉长，江引表情由懵转为悲伤，一直被压在湖底，不曾被人看到的东西，像是洪水一样，倾斜了出来。

这是一场爆发，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试图推开杨烨行，杨烨行却没有放开他，眼神一瞬间的慌乱让他不知所措。

“你知道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杨烨行。

杨烨行接受他所有的反应，只是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你别离开我。”

江引看着他，顿了一下，眼神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悲伤。

杨烨行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唇角，进门的时候他想，要是江引无法原谅过去的一切，他也甘愿被记恨，可现在，他接受不了江引的离开。

江引刚一张嘴，杨烨行猛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含着泪，带着咸涩。

江引喘不过气，但心甘情愿地闭上了眼睛。

“你会离开我吗？”江引问。

杨烨行惊讶地看着他。

江引十分坦白：“我害怕，如果你知道胡为的事情之后会离开我。”

江引的声音有些颤抖，杨烨行呼吸一窒，“你们，发生过什么？”

他一直看着杨烨行，瞳孔微微放大，像头找不着方向的小羊，“怎么办？”手掌捂着双眼，眼泪从手指缝隙流出。

等他松开，杨烨行擦掉他眼角的泪水，把他抱进了卧室，“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初中的时候，江引很受欢迎。

他热爱运动，喜欢读书，对很多东西充满了好奇，喜欢了就会去做。外形清秀开朗，人缘也还不错。

可一切都因为那一场篮球赛。

起初，胡为只是去拦他放学，两个人打过几场架，分开的时候都看不爽对方。

后来，胡为可能因为觉得好玩，每次来找江引的时候，身边的人越来也少。

那一天他被按在厕所，脏污的水浸透了他的全身，他跪着，头被按在球鞋前，但他死死闭着嘴，直到昏迷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猝不及防怼上的脸让他被吓得几乎一秒又要晕过去。但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拽着跪到了床上。

仿佛噩梦，江引闭着眼回想，在那个画面之中，胡为掐住了江引的下巴，用莫名的地方抵着他的唇。

“会摸吗？”胡为说：“是男的都会的，会用嘴吗？”

杨烨行的双拳紧握，指节咔咔作响。

江引强撑着回忆：“高三下学期，他来找了我两次。谁知道那天，我看见你和张勤接吻。那时候的我很难过，所以没有注意，教学楼树林下藏着的胡为。”

“他把你带去了哪儿？”杨烨行的声音有些模糊了。

江引说：“车……车里。”

“他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

“他那时候成年了，开着车把我带进了车库。然后……”

“别说了……”杨烨行一把捂住他的嘴。

温软的唇抵在手指，杨烨行像是快要炸了。

江引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他整个人被杨烨行的怀抱包裹，耳朵贴着杨烨行，第一次，他觉得他和杨烨行是真正的亲密无间。

他拿开杨烨行的手：“既然说了，我想一次性说完。”

杨烨行闭着嘴没有说话，但江引还是说了他一直以来害怕听到的话。

江引回来是一天后，课间操的时候，赵云找到了他。

他紧张第看着赵云，脑海里全是杨烨行生病时候的样子。

他其实有几分怕赵云，可能是学生对老师本能的恐惧，也有可能他自己心里有鬼。

赵云把他拉到一旁，趾高气昂地语气质问江引，“那天带你出去的人是谁？”

他不明白，赵云既然看到了，为什么当时没有救他，但他什么都不想再思考了。

他给赵云解释那只是一个同学，赵云说：“关系肯定不简单吧。”

他没打算解释胡为和他的关系，他洗了很多次手，还是觉得不干净。赵云直直地看着他，问他是不是喜欢杨烨行。

说：“你有病。”

江引崩溃了，一直以来，那时候的他，懦弱胆小。

“你恨吗？”杨烨行抓着他的手。

江引此刻的眼神很平静，“恨什么？”

“我妈，还有我。”

“现在不是很好了吗？”仿佛分开那几年都不存在，“我好了，知道你爱我的那一瞬间，我幸福地快要死掉了。”

“可我觉得难过，我觉得抱歉，我觉得恨，”杨烨行不肯松手，“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

江引安慰他：“知道你喜欢我的那一刻，我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对不起，”杨烨行亲吻江引的头顶，“我的宝贝。”

入眠，到了第二天，两个人手牵手，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妈。”

赵云向江引招手，“你过啦。”

杨烨行从下车就一直牵着江引的手，两个人通过眼神读懂对方。

赵云问：“你不出去吗？”

杨烨行摇头，“不，我要和他一起。”

赵云叹了口气，“我知道现在说让你们分开的话也不可能了。”

“从我刚进医院我就在想，要是杨烨行带你进门我就把你吼出去。”

江引听见赵云的话，突然瞪大了眼睛，杨烨行伸脚，抵住了他后退的步伐。

赵云看他，笑了一声，“别紧张，你看我在床上，能够赶你出去吗？胆儿小得跟什么似的。”

江引害怕赵云，可以说是出自学生的本能，有的学生出了社会很多年，看到老师还是会紧张，他就是，即使赵云没有教过他，有这个身份在这里，就多了几分威严。

江引低声叫了一声，“赵云老师。”

赵云眉头一皱，按捺着情绪，“你现在和杨烨行在一起吗？”

江引：“嗯。”

“哦，”赵云偏开头，扬起下巴，“之前的事情我说句对不起。这是我几年前就应该对你说的。”

江引：“不……”

“你先别急着说不用，作为一个老师，那是我的失责。”

“我从来没有记恨过老师。”

“别老师老师的，出了校门，都一样。”

“赵老师。”

“都说叫你别叫了！”

杨烨行拉了一下江引的胳膊，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因为愧疚。不管是看见江引被带走，还是对江引说的那些话。

那天在家里赵云的崩溃，他发现，这件事，其实在赵云的心里从来没有过去。

“你和杨烨行我必须明说，我现在不能接受。”

“但杨烨行现在这副德行我也管不住。”

“啊？”江引眨眼有些懵。

赵云气哼哼地指着他：“笨！”

多余的话赵云就没有说了，杨烨行把一切打点好，就出了医院。

出病房门的时候，江引步伐轻快。

赵云的意思他明白了，这是她对杨烨行的放手，也是对这段感情的不干预。

江引心情有些激动，抬头看向杨烨行，“谢谢你。”

杨烨行没有说话，从医院出来他就很沉默。

江引说：“无论如何我都很高兴，我觉得我一身轻了。”

杨烨行停下脚步，突然抱住了他。

“你千万别对我说谢谢，”江引笑着说：“我们之间太多谢谢，对不起，和没关系了。”

杨烨行松开他，“你知道我现在怎么想的吗？”

江引说：“知道。”

“不，你不知道。”

杨烨行说：“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清醒了，想起现在的事情，我该怎么办？”

江引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看你表现啊！”

“表现？”

江引轻轻地踮起脚尖，在他嘴边亲了一下，“嗯！看你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