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的意思是,那些贪官还活着?!”滦霖夜揪着言亭的领子,愤懑道,“你的武功呢!枪法呢!剑术呢!为什么不杀了那些贪官!”
啊?
言亭登时莫名乖巧起来,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实,我后来,确实……动手了……”末了,他又补充了句,“不止贪官,我还杀了……好多好多人。”
“什么人?”
预料之中的辱骂厌恶并未传入他耳中,他竟觉讶异。
“阿姐初出茅庐,常受他们欺凌,我瞧不过眼,本意只是教训教训。哪知他们变本加厉,绑了阿泽要求阿姐……”他抿唇,自然跳过这个话题,“我忍受不了阿姐受辱,一下没控制住就……”
“多地商会与官府勾结是常事,他们如此大胆也是有足够的后台支撑。”滦霖夜瞧着十分冷静,回过头看见言亭也是如此,于是不知想到了什么,抽了抽嘴角,“所以,你把他们都……”
他做了个抹脖的手势,言亭则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真是个英雄啊……”
等等。
滦霖夜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说,这一路走来,你都在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出风头咯?”
“这绝对没有!”言亭急得跳起,“我从未这样想过!”
瞧瞧,把人逼得差点就要跳江自证清白了。
不知怎的,滦霖夜竟忍俊不禁,旋即见到言亭脸色一变,又恢复严肃的面容。
“去取两壶酒来,我就相信你。”
“我不饮酒。”
“不能为我破次例吗?”滦霖夜挑眉,“清默。”
“……下不为例。”
有一就有二。
他看着言亭远去的背影,如是想到。
不对,他何时说过要与他同饮了?
原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还是言亭啊。
太朝殿。
明黄帷幔遮掩住高位者岌岌可危的权势宝座。
“陛下,据暗卫传信,绵康郡主带回来的那位女子,确是人鱼无疑。”
听着下属来报,他连日烦闷的心情稍好些许。
“先前那群废物便自称寻到人鱼宝珠,可惜死在滦思那丫头的枪下,足见无能。”他支撑着起身,“如今可是她们自投罗网,便怨不得朕行些不当之举了。”
“陛下,前日里才收了兵权,赤衣军军心涣散,此刻再下手怕是……”
“多嘴。”宦者令好心的提醒被他残暴打断,“难道朕不知吗?若是得了人鱼之心,朕便可号令水族,届时莫说赤衣军,便是昌国也要俯首称臣。”
他大展双臂,似要将江山揽入怀中。
“朕,便能做万世之帝王。”
申时二刻,抄家的旨意下达。
问其原因,启渊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绵康郡主私吞军饷,更有叛国之嫌。”
适逢滦思去了清溪楼,独留宁浅在侯府。
启渊亲自监察,查封侯府的武官愣是搜遍了也是一穷二白,实在找不到所谓“私吞军饷”的证据。
“还以为是肥差,没想到这侯府也混得这么不尽人意。”他们边摇着头边将许多有的没的尽数上缴。
宁浅刚收了滦思晨练换下的衣物,忽的得了这一噩耗,一时冲动竟一猛子扎进后院的小池中。
她不畏水,自然能在底下待到他们离开。
可是听着那经久不息的乒乓声,她心中的不安也愈发被放大。
直至一切归于寂静,她才敢浮上水面查看。
于是,她与站在岸上等候的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
“水,水族!”
“真有水族!”
“给朕抓了她!”
一声令下,几乎半数人马为得功绩争先恐后地跃下小池。
她避无可避。
滦思前脚还在处理今日得到的各路情报,后脚就听刘谌来报说侯府被查封,宁浅被押走。
手中印鉴坠地,她缓了缓心神,又换上方才镇定的模样。
“启渊抓她做什么?”到底还是关心则乱,滦思有些懊恼自己的嘴快。
早在边疆启渊便透露过对人鱼的渴望,如今这般兴师动众,想必是拿定了主意要将宁浅据为己有。
她暗叹一声该死,刘谌来不及反应就见她行色匆匆地从暗门赶去马厩。
他自是了解上级的心思,自行揽过清溪楼重担,等候滦思归来。
不论她是去了皇宫要讨人还是去昌国寻言惊寒,他都不会有过多忧虑。
可世人从未料到,启渊竟颁旨要在十一月十五举行封后大典。
消息一出可谓是引起满城风雨,大街小巷无不在谈论未来皇后的模样事迹。
有说二人青梅竹马,可惜女方家道中落的。
有说二人是民间相识,相知相许的。
有说未来皇后是皇帝的救命恩人,挟恩图报要其立后的。
……
等等等等,众说纷纭,偏又无处证实。
于是此次封后大典将民众的刨根问底之心发挥到了极致,甚至于皇家风评都有所改善。
可明白一切真相的赤衣军,跻身皇族军帐中无言可辩,饱受欺压。
可怜幽居深宫的宁浅,被锁在寝殿内断水断食,苦不堪言。
“启渊,你不会如愿的。”
她托着沉重的刑具,脱力倒在沾了血污的被单上。
“如不如愿,岂是你能左右的。”启渊挑起帷幔,志在必得地坐在她身侧,“你若是听话,便安安心心准备做朕的皇后。若是不从,朕也有上百种方法,叫滦思死无其所。”
“无耻……”宁浅咬牙,脱水带来的极大痛楚已叫她失了所有反抗的气力和手段。
“朕宁愿做这无耻之徒,也绝不做君子。”启渊笑着,面露恐吓,“当然,若是梓潼能够顺从朕意,朕也不是不能做一个贤夫……”
他轻手抚上宁浅的面庞,却被她躲开。
“恶心。”
上位者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启渊更顾不得恼怒气愤,冷笑连连,连说了三个好字才找回自己的气势:“那你就等着去海里给赤衣军和滦思收尸吧。”
老套。
宁浅白了他一眼,再不做声。
宫里的日子暗无天日,她只得数着窗外的枝叶打发时间。
可若是长久下去,她迟早要被启渊逼疯。
滦思啊滦思,我们何时能再见呢?我希望是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一炷香,一刻钟,或者……一眨眼。
可惜,面前依旧空空如也。
从官道走,京城到小岗村是五日行程,若行山路,或可减去一日。
昔年奔赴前线,言惊寒出了不少力气才叫他们能够顺利避开险路上的阻碍。
滦思驾马于官道上疾驰,脑海中竟不知怎的就回想起先前的一件小事来。
滦霖夜私下练武被启渊近侍发觉异常,为保他无虞,她亲自打伤了滦霖夜的右手。
那时她流着剜心的泪,愣是为司奕侯府留下了一丝希冀。
滦霖夜与言亭新婚时,言惊寒也有问询过他的腿伤从何而来。
“武学世家的公子因驾马而伤,这样的理由还需要拿来搪塞盟友吗?”
“我也没办法,谁叫启渊盯得紧呢。”
她二人的对视只持续一息便错开,言惊寒复又将注意力放到手中的密信上。
“想来也是,启渊可是那条祖训的忠实继承者。”
“祖训?”
她见言惊寒提笔,在刚裁好的一张生宣上写下一个“狠”字。
“帝王之道,当以此一字贯穿始终。”
迎着小雨,她狠狠地甩下马鞭。
绵康郡主大闹封后大典的传闻不消片刻便传遍了京城。
就是远在昌国帝都的言惊寒都知晓了。
“这宁浅是何人?”司陌看着密信,略含不解,“我在宫中待了许久,也从未听过这号人,怎么忽的就成了皇后?还与绵康郡主……”
后续他再不好开口,滦霖夜与言亭坐在下首,见状也正好解释:“阿姐与我通过信,这位宁姑娘是滨海小岗村的一位渔女,曾在滨海水战时立过功的。”
言亭接过他的话头又道:“不止如此,启渊手下的暗哨曾因人鱼族圣物与滦阿姐大打出手,想来这莫名其妙的封后大典也有其中缘由所在。”
“相传人鱼族可授人长生,看来启渊或多或少是受了这些言论的干扰。”司陌得出结论,“那么,绵康郡主劫人一事,也不是毫无根据了。”
言惊寒撇去茶沫,淡然饮了一口:“还真是奇闻啊。不过启渊不曾得手,滦思的处境又雪上加霜,看来,是时候叫你们启程了。”
言亭最先领会她的意思,起身问道:“阿姐是预备让我们回雍国?”
“离雍时我将一条暗线交予了阿泽,是留给滦思重整赤衣军的。”她与司陌对视一眼,又悄然藏起眼中的算计,“而她手中,正好有一支宫中的暗线。”
堂下二人皆是一愣。
“两位阿姐……也太努力吧……”滦霖夜拭去额角冷汗,“军营和皇宫两条暗线,好吓人的说辞。”
三人目光聚集在她一人身上,言惊寒首次感受到辩解的苍白。
“固我无才,寻千里马这档子事还是有些天分的。”她搪塞道,“左右昌国国君待我与尘客还算不错,除却那位太子殿下颇具敌意外暂无忧虑,你们也抓紧时间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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