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巫的额头的毛发被薅尽,秃了大片。雪千秋就地坐下,把割下来的毛发搓成绳。双手发酸,也才搓出一根绳。
雪千秋:“还不快来帮我。”
巫巫的两只眼脱离眼眶,一只换成百道夫子的模样,一只幻成了然的模样。
幻成百道夫子的左眼哼笑:“你这会儿才想着救人,尸体凉得可以驱热了。”
“了然死了,没人知道你和我们的关系,还救他干什么。”幻成了然的右眼说,“我们走吧。”
雪千秋手上的速度加快,“不帮忙可以走。”
“刚刚人不见了,你就应该跳下去救人,现在影都没了,捞上来还要费力埋葬。”左眼捡起长毛,动手编绳,“说好了,捞上来你埋。”
右眼学着了然的姿态,绕到雪千秋背后,“道童除了吃饭,就是做饭,他分辨不出我们的真假,你若是怕其他人发现,我们俩可以配合你,假扮二人。”
“对对对,我们在道观多年,扮成二人天衣无缝,不会有人发现。”左眼丢下编了一半的绳子,“我们走吧,不捞他们了。”
雪千秋不理睬二人,继续编网。
“你们才认识一个多月,也没见你们感情有多深厚,到了这会儿倒表现出深情厚谊了。”右眼凑到雪千秋耳边说。
“就是就是。”左眼走到雪千秋左边,“了然还利用你给夫子渡道,太坏了,捞他做什么,让他在海里喂鱼……啃干,吸干。”
“做这么快有什么用,捞上来还不是尸体两具。”右眼踢了一脚编了一半的网,“丢下他们,没人会怪你。”
“夫子不都说了嘛,圣人心,挨揍命。”左眼跟着附和,“人说不定已经被鱼吃干殆尽,捞上来再丢下去,也不麻烦。”
“你说的对。”右眼幻成雪千秋,模仿他的声音,“我看见他们坠海,又想了办法救他们,捞上两具白骨,就算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我也不会留下坏名声,好一朵盛世白莲花。”
右眼凑到雪千秋耳边:“是圣人,又是莲花,不如你改名叫雪圣莲。”
网已经编好,雪千秋抓紧绳子,转身兜住右眼,丢进海里。一旁的左眼高抬双手,作投降状,“我自己走。”
左眼变回眼睛回到眼眶。雪千秋捞起网,网上挂着海水,网中人消失不见。
“你在找我吗?”右眼站在雪千秋背后。
现在最要紧是找人,雪千秋不作回应,丢下网。
右眼:“海域宽广,你捞到猴年马月也找不到他们的尸体……放弃吧。”
雪千秋捞起网,倒出网里的东西。网里装着渔船残骸,几只鱼。
“圣怜啊,都说了你捞不到他们的。”右眼幻成的雪千秋上前,“你悄悄离开,也没有人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雪千秋甩出一手冰,冰封右眼,再次丢下网。这次还和上次一样,除了残骸,没有捞到人。
雪千秋再次甩出网……再次无功而返。一次又一次的甩出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冰碎裂,右眼抖去身上的冰屑,“你忘记了,我们为一体,你会的,我也会,我会的,你不会。”
言毕,海中升起数米高的海柱,卷起海底的生物。偶然能看见熟悉的身影,雪千秋甩出网,兜住飘在空中的人,往回拉。
渔网掉在巫巫背上,百道夫子和残骸、鱼群混在一起,雪千秋扭头撞上右眼的目光,右眼笑得意味不明,变回原型,飞回眼眶。
它是了然。
海柱下落,海面反常,快速恢复平静,海水中间走出一人。百道夫子抓开身上的鱼,站起来,看着在水面行走的人,“师兄道法无边,果真不会有事。”
雪千秋一言不发,刚才的一切皆为试探。
百道夫子拿着渔网,“这网是从哪里来的?”
雪千秋抬手指向巫巫额头,百道夫子看着手里滴水的渔网,“你剃了它的毛!”
雪千秋:“我不会水,它的毛又长又多,编成网正合适。”
百道夫子嘴里一边念叨“所有精怪中,师兄最爱巫巫,你剃了它的毛,要是师兄知道了,肯定会剔了你的毛”,一边抖去渔网上的小鱼小虾,抓着渔网铺在巫巫额头上,把周围的头发捋过来绑在一起,遮盖秃了的额头,“你在哪里找到巫巫的?”
雪千秋望着天边:“它自己飞过来的。”
“巫巫只听师兄的。”百道夫子叨叨,“师兄道法无边,肯定是师兄在海底的时候唤的它。”
百道夫子冲着走在海面上的人大喊:“师兄,你让巫巫把我们带回去。”
隔这么远,能听得到吗……雪千秋右脚轻点,巫巫受令,掉头驶到岸边。二人跳下巫背,巫巫趴在沙滩上,望着海面上走近的人。
在海底走了一圈,了然浑身滴水不沾。
“师兄,喜被你收了吗?”百道夫子凑上去,扒开了然随身的布袋。
了然打开百道夫子的手,把手里的绣花鞋丢给他。
百道夫子:“师兄,这鞋不合我脚啊。”
“喜是鞋子的主人召来的。”了然说,“我潜入海底,看见一个背影,和喜一起,钻进海底消失不见,我追上去,只抓到这只鞋。”
百道夫子皱眉:“难道是她?”
雪千秋:“你是说卖你茶的那人?”
了然瞧见一旁巫巫新颖的头发嘴角微挑。被打多年,百道夫子明白这个表情代表着什么,抓起雪千秋就跑。
巫巫哀怨地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了然出乎意料地夸奖,“不错。”
城中最高的楼上,杨无休放下望远镜,“有些本事。”
副将越子和问:“雪王午时到了百色,我们真的不去迎接吗?”
杨无休把望远镜递给越子和,“一个被抛弃的弃王,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越子和:“再怎么说,他也是当今皇上的弟弟。”
“若是皇上真拿他当弟弟,当年一战,京城也不会迟迟不发兵。”杨无休望着海边的方向,“雪域早就不是七年前的雪域。”
雪千秋挣开百道夫子夫子的束缚,“已经跑得够远了。”
“幸好跑得快。”百道夫子看向身后,“师兄腿脚利索,打人可疼了。”
雪千秋丢下百道夫子沿着大路走。百道夫子拿着绣鞋,“千秋,你说这鞋子是她的吗?”
雪千秋:“我不知道。”
临近傍晚,百道夫子、雪千秋踩着落日余晖走进渔村。渔民忙碌,完全不受之前的海啸影响。
雪银舞站在大街上,提高音量,“海里有精怪,你们留在这里不安全,赶快离开这儿。”
无人搭理,雪银舞又怒又恼,“都说了有精怪,你们非要留在这里等死,气死我了。”
“银舞。”
听见熟悉的声音,坐在门槛上的雪王抬头看了来人一眼,扭头看着地面发呆。雪千秋心中慌乱。
“夫子!”花花小跑几步,跳进百道夫子怀里,抱着他的脸,“你还没死啊。”
“………”百道夫子抓开花花,“我有正事要做,先放开。”
雪银舞快步走到雪千秋面前,“领主,我都跟他们说了,海里有精怪,他们都不听我的。”
“已经没事了。”雪千秋走到雪王跟前停下,张开手臂,“舅舅回来了。”
雪王盯着双脚,一言不发。雪千秋的手臂僵在空中,迟疑些许,放下双臂,双脚踌躇,往前移动,雪王忽然抬头,“你不是我的舅舅。”
百道夫子骤然停住脚步,迟疑片刻继续往前走。
喉咙哽咽,雪千秋哑着声音,“你在舅舅的气?”
雪王眼神笃定:“雪族不会控人思绪,你不是我的舅舅。”
雪千秋双脚像被钉在地上,喉咙里堵满石头,“我……”
雪银舞走过来:“领主在清风观学了新的本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真的吗?”雪王灰蒙蒙的双眼光芒闪烁,向雪千秋求解。
“……真的。”雪千秋苦笑,“这是舅舅新学的本领。”
“舅舅。”雪王扑进雪千秋的怀里,仰着头,“我错怪你了。”
雪千秋右掌扶着雪王的后脑勺,“天要黑了,我们进城。”
雪王:“那海里的精怪怎么办?”
雪千秋:“有人会处理,无须我们操心。”
“我们不认识她,滚滚滚滚滚———”尖锐的声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众人扭头,看见百道夫子被推出茶水铺。
“圆不隆咚的臭冬瓜,敢推夫子!!”花花四条腿抡成残影,跑上前去。
百道夫子一把抓住花花,捂住它的嘴,“我没事。”
“让我骂她。”花花口齿不清,舞动四肢。
“神经病。”茶水铺的主人丢下一句话,“当”的一声关上门。
“她骂我!”花花挣脱出来,指着门瞪着双眼。
百道夫子哄道:“进城我给你买苹果。”
花花伸出两根手指:“两袋。”
“没钱。”百道夫子说,“最多一袋。”
“跟着你没钱图。”花花跳出百道夫子的怀抱,跑到雪王身边,“小雪王,我和你做朋友,你给我买苹果。”
有奶就是娘……百道夫子捡起地上的绣花鞋,询问渔村其他人,渔民纷纷摇头,都说没见过绣花鞋,夫子打听“喜”的事,渔民悻悻地偷看关闭的茶铺,闭口不谈。晒渔网的老伯好意提醒,“喜身上带着厄运,切勿再提。”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却连提也不能提,百道夫子不解,再追问,老伯闭嘴不言。雪千秋递出两枚金贝,换来老伯的消息。
喜是海生海养的人,她出现那天,雷雨交加,一对出海捕鱼的夫妇在沙滩上捡到了她,夫妇只以为她是不幸的孤儿,把她带回家,取名为喜。喜经常跑到海边,望着海水发呆,夫妇以为是孩童的自言自语。年岁渐长,喜依旧对着海水发呆,夫妇才发觉不对,带着她求医问药,皆无果。夫妇为此花光了积蓄,去年出海捕鱼,偶遇大风,葬身海水,尸骨全无。夫妇的大哥来春说喜是厄运神,把她赶出家门,喜却说是来春害死了夫妇。喜有癔症,没人相信她的话,喜守着夫妇留下的茶铺,今日,来春刚把喜赶出家门。
老伯:“她生于海水,葬于海水,你们不要再问了。”
百道夫子看着手里的绣花鞋,喜还没死。
夜色将近,雪家人着急进城,这里有师兄,百道夫子留在渔村也没用,跟着一起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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