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商瑢心里被钝刀子割肉一般难受。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宋子晗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起这么早晨练啊。”

宋子晗端了杯美式笑眯眯的望着他。

商瑢又扫了一眼小助理，“我以为会遇见你。”

特地捯饬了发型，在健身房巴巴等了一早上。

方宁终于有所顿悟，磕磕巴巴道：“子晗哥，我先去忙了。”

宋子晗点点头：“去吧。”

望着小助理的背影，宋子晗感慨：“还得是刚毕业的年轻人，一眼看穿的稚嫩，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

他当年的心境亦是如此，没毕业就进了大企业，受宠若惊、摩拳擦掌誓要回报公司的知遇之恩，急切地想要创造劳动价值，结果被狗公司坑了一脸血。

不要和资本谈人性，这是永恒的真理。

商瑢沉默了半响，“为什么没去晨练。”

宋子晗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

这太奇怪了，如果不是小助理打岔，他真的会去健身房打卡，可这是他个人保持多年的习惯，商瑢怎么知道。

“裴郁告诉我的，他说你在非回归期雷打不动6:30起床晨练。”

“你们倒是什么都聊。”

宋子晗半信半疑，这二人聊了什么才会把话题歪在他身上。

“他说你一直很自律。”

“哈哈哈。”宋子晗干笑了三声，突如其来的夸奖总让他不知所措，“小裴夸张了，回头给他加鸡腿。”

没想到裴郁这小子在外头这么给他长面儿，不枉他殚精竭力一个弟弟半个儿的拉扯大。

商瑢愤愤地咀嚼着水煎包，他夸了半天，便宜的竟是兔崽子裴郁！

人渐渐多了起来。

为了保证拍戏效率，一个剧组往往会住同一家酒店。《轮回》剧组直接为主要艺人及其团队包下了酒店的两层，餐厅里坐着的也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哪怕宋子晗挑了个角落的位置，依旧时不时有艺人专程跑过来和商瑢打招呼。

“商老师，早上好。”

齐云战战兢兢跑过来问好，他是《轮回》一番男主，但比之商瑢在圈子里的地位可差远了，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大仙儿下凡给他做配的原因。

商瑢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趁着大佬低头干饭的功夫，齐云飞速对着宋子晗一阵挤眉弄眼，看得宋子晗忍俊不禁。

“你们认识？”

齐云正欲开溜，便听见大佬发话了。

二人对视一眼，宋子晗率先道：“之前合作过，合作非常愉快。”

齐云听了这话，扬手一个比心。

宋子晗皱皱鼻子，示意收到。

齐云是个名副其实的喜剧人，人送外号岁荣“废太子”，曾短暂地被岁荣力捧，但投入产出比过于拉胯，很快被公司抛弃，这两年基本躺平，偶然一次无心插柳的客串让他小爆了一把，加之这段时间“新太子”的表现也不甚理想，致使岁荣又重新将目光放回了齐云身上，给了他好几个资源，其中就包括这部《轮回》。

废太子虽然业务能力一般，但风趣诙谐，圈子里人缘不错，至少宋子晗就很喜欢和他打交道。

见了齐云，宋子晗恍然大悟。

他怎么忘了，齐云也是岁荣的艺人！

难怪商瑢纡尊降贵来《轮回》做配，报答李导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帮着公司捧一把新人吧！

果然，即使到了商瑢这个地位，也免不了给新人抬轿子。

二人公然在自己面前眉目传情，商瑢将矛头直指齐云：“台词背得怎么样了？小说原著读了吗？人物小传做了吗？”

齐云一愣，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了。

爹的！这什么情况！

面对公司活爹，齐云不敢不敬，笑容谄媚：“台词背得差不多了，小传正在写，原著......马上读！”

这套糊弄的话术连宋子晗都听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恨铁不成钢的暗暗磨牙，齐云啊齐云，不蒸馒头争口气啊！大佬都下凡给你做配了，这把要是收视率上不去，不得被对家粉嘲死啊！

果然，商瑢很不满意，气场全开，冷声道：“这部剧的质量关系到我的口碑，懂？”

齐云连连点头，“懂！懂！”

这两年摆烂摆狠了，刚从冷宫回来的废太子还没适应快节奏生活。

商瑢这一训话，连带宋子晗也愣了愣。

常听人说商瑢不好相处，如今一见竟果真如此，公然给同公司的男一号下脸子，宋子晗出道多年还是头一回见，更何况，齐云入圈更久、年纪稍长，商瑢确实是有些六亲不认了。

虽觉不妥，宋子晗又隐隐羡慕商瑢这种有话直说的性子，虽是得罪人，但丑话说在前面总能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至少今天之后，齐云定会知耻后勇，竭尽全力演好这部剧。剧本支棱、男一号支棱，这部剧的质量大体就有保障了。

“你们先聊，我回去收拾收拾。”

看着齐云天塌下来的表情，宋子晗表示爱莫能助。商瑢训话岁荣“废太子”，他一外人还是别掺和了。

“一会一起去剧组。”

宋子晗干脆地应了下来，“好啊。”

开机第一天，整个剧组必然是一起行动。

“坐我的车。”商瑢补充道。

“不了吧。昨天小方宁忙活了半天才找好了车，我总不好让他白费功夫。”电光火石间，宋子晗便找好了借口。

不等商瑢再度说话，宋子晗接着道：“我先去忙了，回见。”

一个晚上过去，他后知后觉感到不安。

他将商瑢当成普通朋友，商瑢却好似直接将他划入了挚友的圈子，甚至还想和他这一男团爱豆炒CP，简直匪夷所思。即便是商瑢年纪不大，但能做到三年登顶，肯定不是什么傻白甜，更别说背后还有一整个专业的经纪团队给他支招，宋子晗自认没什么值得影帝驻足的价值，对上这样的商瑢顿时升起无功不受禄的不配得感。

明明他们没见过几面。

裴郁的面子就这样大吗？

眼看着人越走越远，商瑢到底没追出去。

迫切太过，反把人吓到了，他一面调整心态，又忍不住在心里大骂木秀。

垃圾公司耽误自家哥哥的前程！他恨不得租一排卡车到木秀门口维权。木秀整个一草台班子！宋子晗被烂人捆绑拉踩这么长时间，公司跟死了一样，如今宋子晗拍戏，这狗公司连辆保姆车都派不出来，竟然还让助理临时租借，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公司？

默念两句“徐徐图之”，商瑢将视线转到齐云身上，看着此人眼珠子乱飘的样子顿时气不打，宋子晗本人真是完美诠释了“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句话，交际圈广到令人咂舌。

难以想象，子晗这么个爱岗敬业的五好爱豆怎么会和咸鱼做朋友？

“在这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回去看剧本。”

演不好拖累了宋子晗，看他不扒了这厮的皮！

齐云如蒙大赦，瞬间不见了身影。

几人再度见面，便是在开机仪式上。

宋子晗刚一下车，便被齐云死死黏住。二人凑在一处，宋子晗忍不住感慨道：“可以啊，最近出息了，连影帝都来给你做配了。”

这是废太子重回东宫的剧本！

齐云苦着脸：“说老实话，我才不想和他搭戏呢，你不知道这货有多恐怖，和他搭戏简直是一种折磨！”

宋子晗不赞同道：“人家是影帝，和影帝搭戏，咱们的演技都能提高几个档次！”

商瑢的台词感染力惊人，那日二人不带妆发，商瑢一出身，宋子晗瞬间就被带入了戏，演戏体验感满分。

与之相较，齐云的演技只能说是刚过及格线，表演浮于表面，演起偶像剧还能从矮子里拔高个，踩着非科班生吹吹演技，在正剧上就有些不够看了。

演技的差强人意也是废太子容颜姣好却被打入冷宫的原因之一。

当然，新太子的演技也是五十步笑百步的水准，这才给了齐云可乘之机。

齐云使劲摇头：“这人太变态了，以前和他搭戏的男男女女，好多都被他骂哭过，我和他同公司，他骂起来更不留情面了。”

宋子晗也听过这方面的传闻，但他并不觉得商瑢的做法有问题，如今内娱演员过于松弛，尤其是那些在二流偶像剧打转的演员们，演技比起前辈是大胯步的后退，武打上替身、文戏念数字的演员比比皆是，宋子晗就曾被荼毒过，入戏艰难，好险没和那人吵起来。

宋子晗道：“他是影帝嘛，咖位在那摆着，要求多些也正常，不说这个了，岁荣这次是真打算捧你了，一番大男主，影帝做配，这待遇，谁不羡慕？”

齐云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不会也以为公司为了捧我，才安排商瑢做配的吧！”

宋子晗措辞严谨，“我听说商瑢是为了报答李导的恩情。”

“狗屁！报答什么李导，当初李导就帮了他一个小忙，那点子恩情，商瑢早就还完了，还有，我要澄清一下哈，他也不是公司安排来给我搭台子的，人家连带着经纪人都有公司股份，我们老板根本指使不动他！”

宋子晗呐呐：“那他为什么......”

“谁知道啊！与你们想象的恰恰相反，公司甚至不希望他来《轮回》客串角色，毕竟是影帝，给我当配，咖位都被拉低了，但商瑢坚决要参演，拦都拦不住......如果说是为了剧本吧，这也不至于啊，他演的男四，剧本再好，他也吃不到什么红利。”

宋子晗亦是冥思苦想，“莫非人家就是恰巧喜欢这个角色呢？”

齐云不相信，“呵呵，你太天真了，他那个层次的人怎么会单纯把喜欢排在第一位。”

“不管了，不管了，这把你是受益者，”宋子晗拍了拍齐云的肩，“借此机会，夺回岁荣太子位！”做回资源咖！

齐云点点头，有些迷茫的看着开机仪式上的屡屡香火。

换做两年前的自己，遇上这么宝贵的机会，早就欣喜若狂的将剧本翻烂了，如今摆烂久了，突然被大饼砸中，也没有多欣喜，他失了拼劲，仿佛真成了一滩烂泥，对万事提不起兴致，只想着躺在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