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林霁刚办好出院手续回来。
蓝沁姿看着窗外,声音依旧有气无力:“林医生,这段时间很感谢你的照顾,我还是从你那搬出去住吧。”她垂下眼睫,“我……也该找工作了。”
林霁已经帮了她太多太多,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心理咨询师对来访者的责任。而且,蓝沁姿觉得林霁最近的行为有些反常,她好像对自己太照顾了。
林霁慢慢走到她面前耐心地说:“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找工作,”她转念一想,“诊费等治疗结束再说。”
蓝沁姿站起身,双手交握在身前,“我打算迈过这道坎了,我这样爱豆肯定是做不成了,我得找份工作,得先活下去才行。”
林霁点点头,“你找工作我不干涉,但暂时还是继续住在我家吧,现在是关键时期,你一个小姑娘单独在外面,我担心秦醇会做点什么。”对于那个副总,她本能地讨厌,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被林霁这么一说,蓝沁姿也担心起来,她知道秦醇的手段。
主动离开TK,不会是潇洒的,多半都得脱层皮。
“你准备找什么工作?”林霁问。
蓝沁姿:“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除了唱歌跳舞我没什么擅长的,我连高中学历都没有。”她抬头看着林霁,语气玩笑,“大概……去当奶茶妹?”她确实不知道,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外面的大风大浪可能都抵不过这个圈子里的一点风雨。
“那你来一半吧,前台刚好辞职了,你负责在前台给病人登记信息,整理资料。”
一半是林霁心理咨询室的名字。
“不行,我不行的。”蓝沁姿想也没想就拒绝。
林霁笑着看她,“都还没试,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她又问:“你相信我吗?”
蓝沁姿毫不犹豫:“当然。”
“那就试一试。”
下午,林霁看着一地的纸箱,只觉得头疼。
要从哪里开始收拾起呢?
林霁脱下米白色的羊毛外套,随手捡起根笔将长发盘在脑后,就开始忙活了。
这感觉说来奇妙,她前阵子装箱的时候,发现原来好多东西都没有用到过,本来还觉得可惜。现在好了,她可以把那些物件统统摆到显眼的位置。
箱子里还有很多尘封的墙贴,林霁一一拿出,思索着干脆重新装饰一下咨询室。
叮咚。
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
林霁奇怪,咨询室已经宣布停业,怎么还有人来?
“你怎么知道这儿?”林霁不由得惊讶,竟然是李承竹。
好像每次见李承竹他都是这副装扮,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温度低了就再加件黑色大衣。
“网上一搜就找到了,”他的目光转向林霁的手,扬了扬眉梢,“能不能先把它收起来?”
林霁这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拿着撑开的剪刀,连忙合起请他进来。
一阵淡淡的寒气也飘进了屋内,林霁看了看窗外,惊讶道:“下雨了?”她看一眼手机,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收拾了一个小时。
李承竹:“嗯。”他看着满地的纸箱和七零八碎的物品问:“你忙什么呢?”
林霁挠挠头,“嗯……给咨询室换个风格。”
一阵静谧。
两人对话略显尴尬。
林霁觉得不自在极了,他们好像一会儿熟一会儿不熟的。
“昨天谢谢你。”林霁主动开口,虽然她不知道李承竹当时为什么会在楼梯间。
“不客气,举手之劳。”李承竹把大衣脱了搭在沙发靠背上,问:“那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林霁把几个空的纸箱摞在一起,“没事,已经出院了。”
李承竹觉得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又不能一走了之,干脆也上手帮忙整理。
说是两个人干活,实则是一个人指挥,一个人照做,李承竹以林霁动作太慢为由让她站一边了。
“书架的书按大小放。”
“那盆花死了,别摆了,改天我换盆新的。”
……
“偏了,往右边来点……再往右移点,多了,往左边挪点。”
贴好后,李承竹如释重负地从凳子上下来,抻了抻胳膊,“还是那么会使唤人。”
林霁噘嘴:“喂,什么叫使唤人,是你不让我干的。”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怔,好像回到好多年前斗嘴的时候。
李承竹唇边勾着笑:“行,那林大小姐,能开个灯吗?”
雨没有变大的趋势,反而愈来愈小,分不清是雨还是雾,室内光线渐渐变暗。
林霁打开全部的灯,暖黄的光线散向四周,屋内瞬间亮堂起来。
咨询室总体装修是米黄色,掺着亮蓝色和亮绿色,温馨舒适的同时又很敞亮,不会觉得闷。
一个大平层有很多房间,音乐放松室、情绪宣泄室、生物反馈室、心理沙盘室等。其中,除了情绪宣泄室,其余全部是大窗户,同时有遮光涂层的浅色窗帘,情绪宣泄室是面积最大的一间。
书架上塞满了各种读物;桌子、凳子形状都是圆形的;桌面上摆有很多小模型、手办;墙壁上贴着暖心的图案和文字。
李承竹看着一半的陈设,竟真的觉得心里平静不少。
林霁一边在茶水间翻箱倒柜一边说:“纸箱子不用管,明天我找人收走。”
“找到了。”林霁终于扒拉到两瓶矿泉水,把一瓶递给李承竹。
两人分别坐在两个沙发椅上,李承竹灌了好几口,问:“一半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他觉得这个名字挺新鲜的。
“你想听哪一个含义?”林霁故意问这么个问题,她怕两人谈话又变成一板一眼的你问我答。
李承竹来了兴趣,“哪一个?你一共有几个?”
林霁努努嘴,“好几个版本,那我告诉你最真实的那个吧。”
“一半的意思是,凡事能做到一半就好,一半的善良,一半的坦诚,当然,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也可以有一半的虚伪,一半的阴暗。”
李承竹看她一副不走心的模样,对这个答案略显怀疑。
突然,林霁噌的一下站起来。
李承竹被吓了一跳。
“你得赶紧走了。”
他不解,“为什么?”
“咱们不能私下见面。”林霁想到向宁叮嘱她,不要私自跟李承竹、秦醇见面。
李承竹当然知道他们不应该见面,他刚见完一个客户,开车时瞟见路牌,觉得有些熟悉。他记得她的咨询室也是在这条路上,于是顺着导航,就这么开了过来。
雨已经彻底停了,开门就袭来一阵凉风,李承竹站在门口,向她告别,“再见。”
“李承竹。”林霁喊住他。
他身体一僵,这还是两人重逢后林霁第一次正式地叫他的名字。
“非要给TK辩护吗?”林霁突然问。
法院已经立案了,李承竹是TK的律师。
他吞咽一下,给出肯定的答案,“嗯。”
“行吧。等案子结束了,我们再正式地叙一次旧,叫上汝雪、祁悦、南川。”林霁微笑着说。
“好。”
李承竹走了几步,回头发现林霁还站着门口,朝她挥了挥手,“进去吧,风凉。”
林霁听话进去了,隔着门缝喊:“好!你也早点休息,少熬夜。”他一来,她就注意到他眼下的乌青,大律师熬夜果然跟家常便饭一样。
一瞬间,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李承竹的步伐变得缓慢,蓦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无奈的笑,想起冀南川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熟悉林霁的人,很难不喜欢她。
是啊,她聪慧善良、热情有趣、知世故而不世故,更难得的是,她现在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
重逢那天,她上来就骂他有病,李承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病。
他不满秦醇对林霁不怀好意的调侃,于是像孩子般捉弄人,故意伸出脚,让秦醇出丑,顺便长长记性。
看到她的第一眼,跟做梦一样,她安静地坐在会议室里看着他。他觉得太不真实,好像眼前是梦里的场景,直到她喊了他的名字,还骂了他,才反应过来,他们真的遇见了。
他当时确实后悔接这个案子了,但如果没有这个案子,他们也可能不会再见面。
怎么说呢,造化弄人,天意难违。
再遇见她,是在权御楼下的咖啡店,他和向宁坐在一起,聊什么不言而喻。
李承竹坐到车里,想起那天晚上没拨出去的电话,看到号码源地是鹿江,一下就猜到是林霁。
他从没想过,十年后,他竟然能再次拥有朋友。
除了在鹿江读书的两年,李承竹人生里的其余时间,大都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他本以为自己会像个独行侠一样就这么过完一辈子,没想到又遇见林霁了。
也许他心里一直期待着与她重逢,不然他怎么会选择留在A市发展。十年的时间里,他完全可以联系上她,可他没这么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敢还是有愧,他知道原因但并不想细究。
林霁跟他想象的样子没太大差别,选了喜欢的专业,事业有成,在自己热爱的领域里,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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