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钱办事,我墨刀门做得就是这门生意。”莫放扬了扬手里的银票,道:“越主顾慢走。”
而后高声喝道:“兄弟们,给越主顾掌灯。”
话音刚落,方才还黝黑沉长的巷子蓦地燃起无数根火把,犹如暗夜里腾空而起的火龙,蜿蜒远去。
照亮了越姝桐来时的一条路。
紧跟在越姝桐身后的赵九突地一哆嗦,惊出一身冷汗,原来他们一路都有人从旁监听,真是诡异极了。
越姝桐现在反而镇定一些,在火光的簇拥之下,马车缓缓的驶出巷子,上了大道。
彼时,那灯火一瞬间便熄掉了,无影无踪,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越姝桐从窗口里撩着帘子张望了一会儿,松了一口气道:“赵叔,回家。”
赵九哪里还敢多说什么,扬着手里的鞭子,快速地催马前行。
马车很快消失在街尾。
昏黄的街上,走出一个人影,望了越姝桐马车远去的方向良久,转身离去。
*
半个时辰后,皇宫,华清殿。
邵谨丞沉声问道:“她真的去了墨刀门?”
“是。”古剑腰配长剑,笔直的立在一边,“殿下,您知道墨刀门方圆一里之内皆有眼线,我无法靠近,不知越大人进去都做了什么?。”
“不用知道,去墨刀门能做什么?她大概是寻几个护院罢了。”邵谨丞手里摆弄着一枚白色棋子,“安排在越家的眼线怎么说?”
古剑道:“越家内院都是多年老仆,根本不会进新人,我们的人只能在外院做些洒扫采买的粗活儿。他们并未发现异常,只说越大人前些天感染风寒,卧床三日,喝了药便好了。”
“她家人的举动可有异常?”
“大的异样没有,阖府上下一切如旧,如果是小的异样,我们安排的人在外院怕也是察觉不到的。”
邵谨丞捏了捏眉心,叹道:“那日在马车里她说得话你听到了吧?怎么好像……她又与我生份起来了?”
古剑低垂下头,道:“属下从未涉及过情爱,无法为殿下分忧。”
邵谨丞意味深长的望了古剑一眼,道:“真是个木头。”
古剑尴尬的抽了抽嘴角,“殿下倒也不用怕越大人与您生份,毕竟您在越大人面前一向……”
“一向什么?”
停顿许久,古剑终于说出口了:“一向不要脸。”
“……”
邵谨丞恍然大悟一般:“说得也是。”
古剑松了口气,果然凡是涉及到越大人的事,三皇子殿下脾气都格外的好。
片刻后古剑又道:“属下今日下午遇到二皇子殿下了,他说您多日未到景和宫问安了,皇后娘娘想您想得紧。”
冷哼一声,邵谨丞手里的棋子被他啪地揉成两半:“这俩母子倒真会演戏,演了二十多年,也不嫌累。”
“殿下不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现在还不是与那母子俩撕破脸的时候,还要陪他们接着演母慈子孝呢?”
当今圣上有五子,长子乃一贵人所出,胸无大志,蠢钝不堪。皇上不喜,成年后封了亲王,发到外地去了。
四子幼年早夭,五子尚不满十二岁。
于是将来的东宫太子,便要从二皇子邵谨修与三皇子邵谨丞中选得。
坏就坏在,两人不光年龄相近,只相差一岁,还都属嫡子。
邵谨丞的生母是当今圣上的第一位皇后,生下他不足三年便染病去世了。
现在位的皇后乃是二皇子邵谨修的生母,先皇后故去之后从妃位被提拔上后位,邵谨丞从小便是在她膝下长大。
上一世,邵谨丞一直以为自己很幸运,皇后虽非生母,但待他极好,更胜亲生。
二哥邵谨修也非常疼爱他这个弟弟,不光不嫉妒他,还凡事为他着想,极其亲乐和善,两人也未曾因太子之位有过任何的争执与暗斗。
然而,一切都在邵谨丞知晓越姝桐是女儿身之后幡然改变,那一刻,邵谨丞明白了,看起来的一切和谐,不过他自以为的罢了。
第一眼见到越殊桐,邵谨丞就按奈不住心肝狂颤,怎么会有长得如此好看又迷人的人,他竟然还是一名男子,他怎么会是一名男子。
后来的接触中,他也如同晏林一般,忍不住的打趣他,逗弄他。看着他皱眉生气,愤怒喝斥,就十分愉悦开怀。
不久之后,邵谨丞意识到了,他不只是喜欢逗他,根本就是喜欢他才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邵谨丞有意躲着他,不再见他。偶尔遇上,也甚少与她说话,形同陌路。
可情感之事委实玄妙,邵谨丞对他的爱意没有因为他的性别减少,也没有因为有意疏离而淡去,反而昼夜难眠,思之如狂。
当看到他与晏林玩乐打闹,看到他与汪子昂浅笑低语,就发了疯一般的嫉妒,辗转反侧,抓心挠肝。
终于……他认输了。
就算他喜欢的是一名男子,他认了,气极之下拉着他在编纂处里一处无人进入的角落涨红着张脸一通胡言乱语,词不达意的表白。
邵谨丞没有等到他的愤怒,也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嫌弃与愕然,沉默了良久。
久到邵谨丞疑惑不解,久到邵谨丞暗然神伤。
在他面前,越殊桐亲手除去官帽,散下一头长发,脸上扬起微笑告诉他:“我不是男子,我……对三殿下……也亦如你对我。”
得知自己爱上的并非男子,几个月积在心头的阴郁散开了,何止是心喜若狂。
狂喜的同时,也担忧她的安危,女扮男装参加科考中了探花,还上朝为官,这是何等欺君大罪。
茶不思饭不想,思虑对策以助越姝桐能从官场全身而退。
他的心绪不宁未能瞒得过二哥邵谨修,几次三番地追问,邵谨丞信他,将越姝桐是女子的事和盘托出,并表达了自己对她的心意。
时至今日邵谨丞依然记得邵谨修的神情,震惊,诡异,阴鸷还有一丝暗自窃喜。
第二日,华清殿内来了四位皇上宫里身手奇高的侍卫,将他牵牵锁在殿中三日。
邵谨丞猜测不妙,可就算他不惜以自残相逼,也没能走出华清殿一步。
金銮殿上越姝桐被拆穿女儿身,圣上震怒,越家被抄,斩首于午门,他都是三日之后才知晓的。
一切尘埃落定,邵谨丞才恢复了自由之身。
他一路冲到景和宫,要找二哥邵谨修问个明白。
却在景和宫偏殿外听到那母子二人的对话。
那位疼爱他的母亲说道:“杀人不是高招,诛心方是正道,谨丞对越家丫头那么喜爱痴心,怕是从此要一蹶不振了。”
关心他的二哥也说:“还是母亲手段高超。”
邵谨丞一朝醒悟,原本那母子二人,一直都惦记着至尊之位,时刻想将自己踩在脚下,扫平他迈向至尊之位的路。
而他递给了邵谨修一把刀,亲手把心上人一家送入阴曹地府。
他能想得到越殊桐孤注一掷将真相告之自己,是对自己多大的信任,而她一家被斩杀之时,她又是何等的愤恨。
万念俱灰之下,邵谨丞心死。
七日之后,邵谨丞在华清殿设宴邀请了邵谨修,淡定无畏之中,一壶毒酒与他同归于尽。
就是要拉着他一起下无间地狱,俯身叩首向越氏一家陪罪。
邵谨丞重生回三个月之前,他第一时间向越姝桐表达了心意,而后筹划让她退出官场,再全力对付邵谨修母子。
哪知越姝桐一场风寒过后,竟将这三个月以来发生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
第二日,越姝桐出门时,留意了越府周边,果然多了几位行踪鬼魅的人影在四下里探望。他们做得及其隐避,如若不是他们主动递上的眼神,越姝桐怕也发现不了。
有了些底气,越姝桐现在应该考虑寻什么借口到去救汪太傅了。
正想着合适的理由,便有正经借口送上了门。
汪子昂今日带了一个锦盒前来,忙完了手头上的事,便献宝一般拿给越姝桐看。
“越兄家中有玉石生意,快帮我看看这块玉壁的成色如何?”
越姝桐自小除上学堂便是跟着越鸿光出入各种铺子,她见过的玉石珠宝数之不尽,无需触碰,一眼便可辨别真伪。
小心地接到手里,莹白冰心,细腻光滑,几丝青绿的烟色游弋在玉壁之上,浑然天成。
果然是一块尚好的玉壁。
片刻后,越姝桐道:“白璧无瑕,如琢如磨,自是上上品。”
“那越兄觉得作为送于祖父的寿礼,如何?”
越姝桐心底一喜,“当然再合适不过了。”
经她一鉴定,汪子昂更倍加珍惜这块玉壁,轻轻地将它放置在锦盒之中,收到了桌下。
这一天越姝桐过得有些心不在焉,思绪七上八下,总是怕来不及救汪太傅或是自己到时操作不到位。
为了保险起见,越姝桐做了第二手准备。
到了寿宴那一日,越姝桐上完早朝回了编纂处,就掐着时间等。
直到宫外有人传话过来,越府差人前来说家中母亲染疾,让他速速回去。越姝桐佯装焦急地去了御药房,将昨晚刚刚值夜的李太医叫上一起。
李太医也是医者仁心,听闻越姝桐说家中有人生病,不疑有它。越姝桐马车并未直奔越府,而是绕路去了汪府上。
到了汪府门口,越姝桐跳下车,叮嘱道:“李太医且等我一等,我有东西要给汪大人送去。”
李太医虽疑惑,终究未问,只道:“越大人尽快。”
越姝桐寻了一个理由,很快便被家中小斯带去了宴厅。
七十高寿,汪府摆了十几桌酒席,朝野上下不少显贵都到了,觥筹交错,交杯换盏,热闹不已。
越姝桐一早也差管家将寿礼一并送了过来。
远远的望见汪伦白捋着花白的胡须,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一丛笑意,气色红润,正与上前敬洒的客人说着什么。
越姝桐松了一口气,好歹是赶上了。
汪子昂瞧见了她,从汪伦白旁边的座位起了身,走上前来。笑道:“越兄怎么突然跑过来了?越府的贺礼已然收到,未及达谢。”
越姝桐的目光跳过汪子昂,注意着汪伦白的状况,而后眼神游移,心不在焉地道:“汪兄真是糊涂了,竟将送于太傅的玉壁忘在了编纂处。”
说着从袖中取出那块玉壁,递给汪子昂。
这自然不是汪子昂忘记了,昨日越姝桐趁其不察用一块砚台偷龙转凤了而已。
汪子昂明显一怔,眉头微微蹙起。
上一世,邵谨丞是一个有心机不用的小白莲。
这一世,黑化走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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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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