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梅是个急性子,听了孙木青的主意后有点迟疑:“这能行吗?”
恰好这会子文老五也回来了,凑过来听了一耳朵,文老五是个精明的,孙木青的法子很和他胃口,对付李桂花就要用这种软刀子,文老五多瞧了孙木青一眼,暗暗可惜这样一个聪明机灵的后生仔不能给他做女婿,但转念一想是外甥女秦小喜嫁了他,到底肥水不流外人田,一下就心安了,况且聪明有聪明的妙,笨人也有笨人的好。
他现在瞧上的也不差。
正这样想着,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听秦小喜清脆地喊了声。
“春丽表姐!”
孙木青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他还没见过文老五家的二闺女文春丽嘞。文春丽长得很匀称,大眼睛厚嘴巴,瞅着就和她娘冯玉梅一样是个爽利精干的人,但令孙木青惊讶的是跟在文春丽背后拖着一堆柴禾的许大河。
今儿文老五家算是热闹了,一下来了三位客人。
孙木青挠了挠头往灶台上扫了眼,难怪炒了肉又熬了汤,还有一盘白面煎饼,开始以为沾小喜的光,原来是托了这呆子的福。
许大河瞅了个空苦着脸对孙木青诉苦:“前天我赢了十文钱,今天来要,本来听了你的主意马上就要走的,文老五叫我帮着抬点东西,说晚上给我熬肉丸子汤喝,我一时心软就留下了,现在东西也抬了力气也卖了,这时候走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院角的蚂蚁正在搬东西,孙木青看得入神,听了许大河的话仿若未闻,直到许大河用拳杵他几下才转过脸,孙木青哼哼两声问:“你到底是心软还是馋人家的丸子汤?”
许大河皱眉想了想:“都有……吧。”
这时候文春丽喊道:“许大河,饭菜烧好了,帮我抬下饭桌。”今天家里有六口人吃饭,原来那张小方桌坐不下,要把角落的圆桌抬出来,文春丽一个人奈何不了,要人搭手。
“来了。”许大河一边应一边往堂屋方向去,孙木青看得清楚,前一秒还在诉苦的许大河这会子一点不乐意都没有,不仅没不情愿,还给他一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此刻文老五也笑呵呵走过来,拍拍孙木青的肩膀夸道:“许大河那后生仔真好,长的壮实力气大,人也老实,哪里都好,竟然一点缺点都没有。”
孙木青嘿嘿跟着笑,文老五那么精明的人,他家里的母鸡和肉丸可不是白吃的,他的好兄弟再吃下去搭上的恐怕不止是力气了,改明儿有空了他得把话给许大河说破,免得这憨子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做糊涂鬼。
……
夜里,王红英在屋里翻着衣柜,当年她出嫁时娘家给了两套料子好的被褥,放了二十多年没舍得用,她压在柜子里隔三差五拿出来晒晒日头除霉味儿,因为保管的好,现在拿出来还和新的一样,当初女儿出嫁时陪嫁了一套,剩下一套正好给儿子孙木青用。
“娘,我回来了。”
王红英正欣赏着被褥上的图案,孙木青晒着月光进了家门。王红英瞪儿子一眼:“不回来吃饭也不说声,上哪里去了”
孙木青老实交代:“去了小河村。”
“媳妇还没进门你就离不开人家,往后定是个怕老婆的耙耳朵。”王红英掸掸被褥上的灰,将其叠整齐重新往柜子里面塞,做着事儿也不忘说儿子。
孙木青只管笑不说话,走了几步帮王红英扶着柜子门,王红英觉得这样也不赖:“你媳妇能管住你最好,我就能少操心多活上几年。”
“娘一定能长命百岁。”孙木青道。
王红英被逗笑了:“嘴比抹了蜜还甜,饭还扣在砧板上放着,热了给你做宵夜吃?”
今夜孙木青吃得饱,油水十足一点都不饿,倒有些撑,他赶紧摇头说不吃且有话要商量,王红英点点头,预料到儿子要说的大概是婚事上的事情,但没想到是那么一码事,她只知道后娘会苛待继女,没料到李桂花那么过分,现在秦小喜已经算她家的人,李桂花欺负秦小喜就是欺负到她王红英的头上,王红英能独自把一双儿女拉扯大,绝对不是好欺负的人。
王红英道:“娘都明白了,明儿我喊上隔壁你巧云婶也去,她那嘴不是吃素的,对喽,再叫许大河她娘。”
后日早上,天光微亮,王红英起了个大早,换上了平时不穿的蓝布对襟坎肩,还有绣花厚底布鞋,发髻梳得整整齐齐还用水蘸过,刚穿戴好隔壁罗巧云就来敲门了:“红英,你准备好了没?”
“这就来了。”王红英在屋里拉长音道。
院门口罗巧云打了个呵欠,对站在身边的许大河他娘马淑慧说:“做婆婆的第一回亮相,红英要打扮一番呢。”
马淑慧临出门前揣了一把南瓜子在口袋,一边磕一边笑:“可不是,红英要把阵仗拿捏住。”
说着院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王红英露出脸来,啧啧两声:“别笑话我了,咱出发吧。”
马淑慧叹一口气:“哪里是笑话你,是羡慕你好福气啊,媳妇秋天就过门,我家大河一点着落都没有,真不知道该咋办。”
“别急,越急越慌……”
三人说着往文家村走去,路上捎带媒婆林三娘、文老五一家一块渡河去了小河村秦庄家里。
长辈去女方家里定亲,孙木青是不能跟着去的,但是他实在闲不住,照料好庄稼后喊上许大河也一块去了小河村,只是没进秦庄家院门,躺在河边树荫下青石上聊天说话等信儿。
秦庄李桂花没料到会来那么多人,罗巧云和马淑芬是亲家母带来的,不好说什么,罗巧云拖了张长凳和马淑芬一起坐在堂屋门口走廊下,笑盈盈又毫不客套的说:“我俩来沾沾喜气,你们快聊正事吧,我们在外头坐会儿待会就走啦。”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桂花啥也没说,不好说,至于文老五冯玉梅两口子,她就没给好脸了:“要来也不提前说,今天中午没备那么多菜。”
冯玉梅当即就要发作,她早就想痛骂李桂花一通,此刻有些忍耐不住,还是文老五摁住了她,文老五笑笑说:“有口酸菜吃就行,我们又不挑剔。”
见秦庄走了过来,冯玉梅拉高嗓门:“外甥女大喜,按理舅舅要来的,可惜舅舅住得远不方便来,我们做姨妈姨父的就和舅舅一样,要为外甥女撑场子。”
秦庄点头:“说的对。”
文老五对秦庄也是笑呵呵的:“小喜要嫁人了,我提前讨杯喜酒不过分吧?咱好多年没喝过了,你的酒量还行不行?”
从始至终秦庄和文老五关系并不好,小喜亲娘在时就一般,一起喝酒更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但是秦庄好面子,听罢立刻说当然,回头就给了钱叫儿子去买酒买肉,气得李桂花直跺脚。
在媒婆的张罗下两家人开始商议,男方家过多少彩礼银、聘礼有什么,女方家里陪嫁有什么,以及啥时候过门等等,之前彩礼银和聘礼已经商议好,陪嫁没有提过,秦庄和李桂花的打算是给一身新衣服加一个樟木箱,别的什么也不给。
但是商量着商量着,情况就不对味儿了。
媒婆、秦庄、李桂花、王红英坐在堂屋正中央说话,文老五冯玉梅坐在堂屋靠近门口的位置听,时不时的文老五就插话,给秦庄盖高帽子。
“秦庄兄弟能干,院里那两间屋是新盖的吧?瞧瞧,一定赚了不少钱,小喜丫头有福喽,爹有钱了还能亏待女儿”
话音未落冯玉梅的冷言冷追上来:“哼,你不懂,钱就是亏待女儿亏出来的,当年我们家穷得要死,我和妹妹出嫁还一人陪嫁了一对银耳环一对樟木箱,我倒要看看他给什么。”
再往外,堂屋走廊下是罗巧云和马淑慧,她俩嗓门贼大:“哎呦,新媳妇她姨别这么说,哪里有当爹的不心疼孩子?虎毒不食子呢,人家一定为闺女置办了嫁妆的,不过谁家日子都过得不容易,旁的不说,人亲娘的耳环啊箱子啊,是一定要给女儿的。”
马淑慧接话:“那是自然,是个人都会这样做,除非不要脸皮了。”
这几个人击鼓传花似的,把话传来传去将小院搅得热热闹闹,竟招了好些个村邻在院门口瞧热闹,秦庄和李桂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坐立难安,屁股下面和长了刺一般浑身都难受。
樟木箱子就在屋里摆着,赖是赖不掉了,秦庄脸上笑心里苦:“那对箱子一定是给小喜带过去的。”
李桂花听了恨不得踩自己男人一脚,抢话道:“那副银耳环之前家里日子难已经卖了,就没法给小喜做添妆了,请亲家母多体谅。”
王红英坐得板正,闻言连连点头:“体谅的体谅的,银耳环没了就没了。”
李桂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王红英下句话就赶了上来:“我认识个手艺不错的银匠,你们再给小喜打一副补上就行了。”
“啊……?”李桂花一口气没上来,噎得难受。
而堂屋外面,罗巧云马淑慧等人已经把小喜亲娘留了银耳环樟木箱给她的事传了出去,一时沸沸扬扬,议论纷纷,秦庄家那对樟木箱半个村的人都见过,好木料好款式,做工也好,起码还能用百年。
李桂花:“……”
早瞧出来这个王红英不是省油的灯,带那两个大喇叭来原来是为要东西呢,她不给,宁肯叫人指指点点也不给,但是秦庄好面子,已经答应下来:“亲家母你放心,我们会补的。”
接着秦庄说:“我还准备给小喜一对木盆,一对木桶,加一床被褥。”
李桂花听了白眼一番,险些晕过去,这下亏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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