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周而复始,一晃便是三年。这月,青城山有一场罗天大醮,各路弟子从四面八方,日夜兼程赶回来,为了参加这重大的庆典。留守在青城山上的弟子也很忙碌,负责接待各方能人异士,其他门派的道士们。
“小九,去把这张告示贴一下,还有各处香烛纸马,你也清点了。”四师兄李斐然安排道。
乔昙儿点点头,“四师兄,你放心吧。”
他如今已长到十八岁,稚气脱去,出落成花骨朵一般的人物,面若冠玉,眼若寒星,眉不点而黛,唇不描而朱,身材窈窕,真真个美貌无双,雌雄难辨。
自他通过门派试炼后,也经常自个下山去。每次下山,先不说除妖降魔,光是他这一张脸,便惹出了不少祸端。那山下有个些个好色的登徒子,竟是把他当成了那巷子里假扮道士的“兔儿爷”,死皮赖脸地纠缠,一口一个“小娘子”,口角流诞,恨不得一口吃了乔昙儿。
乔昙儿是个好性儿的,并不理会,只是使了个障眼法,悄悄溜走了。
然而,有人脾气却没那么好。
那好色的登徒子没揩到油,心中甚是窝火,找了家中小妾颠倒龙凤,戏耍了一夜,直闹到半夜三更,才精疲力尽睡去,谁知不到五更,家中下人大吵大闹起来,乱哄哄的,把他也都吵醒了。
这登徒子正要发怒,却被下人告知,他家中所有的公的,雄的,竟是一夜之间,全都被骟了。公狗,公猪,公羊,公猫,就连门洞里的老鼠,也是公的死了,一窝只剩下母的。
谁干的?!是人,还是妖怪!那登徒子惊恐万分,发现墙上只留下一句话:“放尊重些,否则,下一个就是你。”
那登徒子两腿一夹,只觉□□凉飕飕的,风吹蛋蛋凉。
这事是谁干的,已经查不出来了。只知道以后乔昙儿下山,所有的男人,都躲得远远的,饶是碰见了,也毕恭毕敬地唱个大喏,尊称一声“乔道爷”。
如此这般,乔昙儿横行霸道,痛痛快快地玩了个两三年。等他长到十八岁,收了心,不大往山下跑了。光他自己玩,没有人陪着,再好玩的,再好吃的,也没趣。
虽说如此,但乔昙儿于修炼一道,更是不上心。他生性散漫,本来就不勤奋,加之师尊溺爱,修炼起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唯有在师兄李清源归山之前,才肯刻苦用功几日,那情形,像极了临到上考场的前一夜才肯背书的傻秀才。
李清源远游归来,考核乔昙儿修行,无一例外,每回都把他气个半死。
“小九,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修炼?!怎么半年过去,你连个引雷诀用的都磕磕绊绊?!”
“师兄,那个……你别生气……嘿嘿……我这就练,这就练!”
后来李清源想明白了,与其鸡小九,不如鸡自己。小九那一招“狗仗人势”不是用的挺顺手吗?还不如把自己的名声打得更响亮一些,这样,小九撞他的幌子,也更有底气些。
嗯……自从李清源想通了,乔昙儿的日子是越过越舒坦了。
只是,师兄不在,他很寂寞。
……
乔昙儿清点着罗天大醮所有动使的清单,“咣啷咣啷”拨着算盘珠子,心里却打起了另外的算盘。
算起来,师兄这番此去皇塘国,缉拿那个名为“黑天魔王”大妖,已有两年之久,上一次托人传来音讯,已是大半年前。眼瞅着明日就是罗天大醮了,师兄能赶回来吗?
他心中胡乱想着,手中的算盘珠子也拨乱了。
“汪汪!”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细狗冲了进来,冲着乔昙儿叫,还欢快地摇着尾巴。
乔昙儿愣住了,哪里来的小狗?
“小八,别乱跑!”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乔昙儿听到这个声音,心跳似乎突然停止了,随即“噗通噗通”地狂跳了起来,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往外走去,不期却是和门外那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的胸膛很结实,他撞得有些生疼,不自觉地向后跌去,纤细的手腕却被那人拉住,往前拉了一拉,在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阳光下,那人背光站着,高大的身影就像被笼罩住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他看不真切。
那人的手掌很大,温暖干燥,因常年握着刀剑,磨出来一层薄茧,有力粗砥地拉着他纤细柔嫩的手腕,带来异样的感觉,让他浑身发出一阵细细微微的颤抖。
那人虽然身上还带着日夜兼程的风霜,却依旧掩盖不住那超尘脱俗的傲然,还有藐视一切的霸气。
这样的一个人,唯独在他面前,才会偶尔流露出一丝温柔。乔昙儿仰起头,痴痴地望着那人,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顶上,摩挲着,温柔地笑。
乔昙儿心中有无限欢喜,却蓦然涌过一阵酸楚,不知为何,忽然落下一滴眼泪,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流泪,暗自纳罕,却有所悟。
前个日子,他偶尔下山,路过牡丹棚,却听了一场戏。那戏中唱的一对青梅竹马已定了亲,待成亲那日,却因战乱失散了,又历经千辛万苦,再相逢。他抬头仰望着那戏台子上的新郎,却是将他认作了师兄,痴痴望着,仿佛自己化身成了那每日在柳下翘首以盼着的新妇。
终究只是一场戏罢了,他却用情至深,呆呆地站着,直到曲终人散了,他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脸上,竟是冰凉的两行清泪。
直至今日,他方才明白,为何那日自己会落泪。
久别重逢,是喜。他暗自拭去了那滴泪,强打精神,抬起头,冲着那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师兄,你回来拉。”
“嗯,小九,我回来了。”
……
李清源去皇塘国捉拿黑天魔王,无功而返。
这皇塘国是地处西北的一个偏僻小国,虽然穷苦闭塞,但远离战乱,与世无争,百姓倒也安居乐业。
谁料,有朝一日,这皇塘国来了一个游方道士,觐见皇帝,说如果仿效他的治国之法,国家定能富强,一扫被周边大国欺辱的局面。那皇帝老儿贪心不足,不走那勤勉爱民的正道,偏偏要走那歪门邪道,将这个游方道士奉为国师,偏听偏信,大兴土木,将太学拆了,全都改为道馆。
那游方道士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却是个贪心不足的,待了三年,摸清了这国家的底下,便将那老国王弄死了,他却摇身一变成了国王,窃取了皇位。这个游方道人,正是那恶贯满盈的大魔头黑天魔王。自他登上了皇位,要求每家每户奉上襁褓中的婴儿,以修炼妖法,更是将那国的少男少女,都□□个遍,又派他手底下的小妖们搜刮民脂民膏,这皇塘国的百姓苦不堪言,如置身十八层地狱之中。
此事传到了中土大陆,人神共愤,惹了众怒。各大门派,纷纷派遣高手,前去降服这黑天魔王。可这魔王神通广大,竟是将前去捉拿的一二十个道士,都斩杀干净了。
此事掀起了轩然大波。青城山于各大门派之首,为做表率,立刻派了门派中最得意的弟子、一千年才出一个的天才道士李清源下山,前去斩杀黑天魔王。
李清源在那皇塘国潜伏了一年之间,终于摸清了这魔王的底细,知他有一样极为厉害的法宝,是一个铃铛,名为“惑心铃”。若中了“惑心铃”的魔音,不仅可以迷惑人的心智,更可引出潜伏在内心最深处的**,若是道心不坚定,便会丧失心智,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前数赶来的道士,皆是败在了这样法宝的手下,甚至有人,还被认贼作父,成了那魔王的“伥鬼”。
有此等逆天法宝傍身,难怪那黑天魔王无所畏惧。李清源心中算计,此番极为凶险,只可智取,不可蛮力相拼。他伏将近一年,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原来“惑心铃”时逢每年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之际,便要封存三日,汲取那孤魂野鬼的怨念,以提升法力。于是他便趁此时机,偷袭了黑天魔王,痛打一顿,甚至将它打出了原形,竟是一只成了精的黑毛猪!
眼见就要斩下那黑毛猪的猪头,谁料正值此时,天上突然卷来一朵乌云,将那黑毛猪裹挟而去。可惜,功亏一篑!李清源追了将近半年之久,却是牛入大海,渺无踪迹,只得放弃,正好在罗天大醮的前一天,回到了青城山。
说来也怪,那朵忽然其来的乌云实在蹊跷,到底是何人相助那黑天魔王,难不成,这头猪的背后,还有高人?
“可惜,没能斩下那黑天魔王的脑袋。”李清源面有恨色,这是唯一一个逃出他手中的妖怪,他发誓,有朝一日,必定要斩下那黑天魔王的猪头,一洗前耻。
“没有人能逃脱出师兄的手掌心的。”乔昙儿一脸认真地说,一旁的小八也“汪汪”叫着,狗脸很严肃,似乎是很认同。
李清源被这两个逗乐了,“你都把我说成了一个混世大魔王了。”
乔昙儿扑哧一笑,抱起了小八,亲昵地蹭了蹭,“对了,师兄,你是怎么突然养起狗来了?”他记得师兄有洁癖,从来就不喜养什么圆毛扁毛的畜生,怎么突然收养了这只小狗。
李清源“咳”了一声,似是有点不好意思,“路上捡的,瞧着喜欢,就养了。”
一日,李清源见路边母狗生了一窝小狗,那母狗却是被人打死了,别的小狗没奶吃,都饿死了,只剩下这么一只小白狗。他于心不忍,便买了些羊奶,给这只小白狗喂下。不知怎的,这小白狗竟是和他极为投缘,日同食,夜同寝,竟是将这个养大了。
况且这小白狗极通人性,鼻子极灵,跟在他身边,渐渐连城追寻妖怪的异能,愈发喜欢,干脆养了下了。
“哦……这样啊。”乔昙儿心中总觉得,这小白狗的命运,怎么和自己差不多啊,“那它为什么叫小八啊?”
一只后来的小狗,不仅能天天跟在师兄身边,而且排行比他还要高一个次序,真真是气死人了!
那小八抖擞着精神站着,似乎很得意。
“小八叫着顺口,就叫了。”李清源随口敷衍,他总不能说,他觉得这小白狗有点像乔昙儿,不能喊它小九,就喊小八。
“哦……”乔昙儿有些闷闷不乐。
李清源安慰道:“小八是我的狗,小九也是——”他的话忽然停住了。
“嗯?”
他揉了揉乔昙儿的脑袋,“小九是我的师弟,永远都是。”
“嗯!”乔昙儿露出了笑容,甜甜的。
被冷落在一旁的小八硬是挤到两人中间,哼哼唧唧,似乎在说:主人,我也要摸摸!
……
当晚,李清源做了一个很奇异的梦。
夜寐之际,恍恍惚惚,梦中小八竟然开口说话了,扒拉着他的裤腿哭道:“主人,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
“主人,朱子真大哥托我给你带句话。他说,真君,你的劫难即将期满,不久便可重归仙位。但你近日会有一场大劫难,切记要千万小心!”
“哦…!听说劫难是关于情劫的。”
“主人,我只敢悄悄附身在小白狗身上,每次不能久待,否则被天庭那帮老东西知道,我可就罪过大了,还会连累主人。”
“主人,我先走一步,你可要把持道心,千万不要被女色迷惑啊,切记,切记!”
李清源醒来,望着蜷缩在地上,呼噜呼噜大睡的小八,一脸疑惑,这狗难道真能通灵?为何它梦中一会叫自己主人,一会叫真君?还有,那个朱子真大哥是谁?
他心中疑惑,踢了踢呼呼大睡的小八,却是踢不醒。
“小八,吃肉骨头了。”
那小八立刻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张开狗眼,眼巴巴地望着李清源,狗鼻子翕动着,东闻西闻,左拱右拱,似是在找哪里有肉骨头。
“呵,蠢狗。”李清源笑了,只当是个荒唐梦,依旧睡下。
情劫?呵,他从来都不会对女人动心。
我家少年初长成,小九情窦初开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少年游(5)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