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成绩那天,苏晓棠是被窗外的麻雀叫醒的。七点刚过,天就亮得晃眼,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书桌上,把那只小猫橡皮照得透亮。她盯着手机屏幕上“查分通道今日9:00开启”的通知,手心的汗把床单洇出了一小片深色。
“小棠,起来吃早饭了。”母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刻意放轻的小心翼翼。这些天,母亲总在她面前绕着弯子说“考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却在夜里偷偷翻出南城师范大学的招生简章,铅笔在“学前教育专业”那栏画了好几个圈。
苏晓棠慢吞吞地爬起来,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把陆星辞给她补数学时写的笔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在“函数图像平移规律”那页看到他画的小漫画:一个小人推着坐标轴往左边跑,旁边写着“左加右减,别记反啦,笨蛋”。
餐桌上摆着豆浆和煎蛋,母亲把剥好的鸡蛋往她碗里推:“多吃点,等会儿才有精神。” 苏晓棠咬着鸡蛋,忽然说:“妈,要是……要是我没考上师范呢?”
母亲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了:“没考上就没考上,咱们再想别的辙。其实……那天我去菜市场,听张阿姨说,南城美院的毕业生也能当美术老师,挺好的。”
苏晓棠猛地抬头,看见母亲眼里的红血丝——她一定是查了很久,才找到这个既能让她继续画画,又能“稳定”的出路。眼泪忽然涌上来,她赶紧低下头喝豆浆,把哽咽咽进肚子里。
八点五十九分,手机开始震动,是陈阳发来的消息:“兄弟们,准备冲锋了!” 紧接着是陆星辞的:“别紧张,我在你家楼下。”
苏晓棠跑到窗边,果然看见陆星辞站在老梧桐树下,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拿着本单词书,却没看,只是仰头望着她的窗户。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对着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阳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笑容照得格外清晰。
九点整,查分页面准时刷新。苏晓棠深吸一口气,输入准考证号和姓名,指尖抖得几乎按不准键盘。母亲站在她身后,手紧紧攥着围裙,指节泛白。
页面跳转的瞬间,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文化课总分:486分。”
“美术统考成绩:268分。”
“录取院校:南城美术学院绘画专业(合格)。”
苏晓棠盯着那行字,足足看了半分钟,才敢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尖叫着抱住母亲,眼泪糊了满脸:“妈!我考上了!我考上南城美院了!”
母亲拍着她的背,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重复:“好,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擦了擦眼泪,笑着说:“我就知道,我女儿最棒了。”
苏晓棠这才想起陆星辞,抓起手机给他发消息:“我考上了!南城美院!” 消息发出去不到十秒,楼下就传来他的喊声:“苏晓棠!”
她跑到窗边,看见他举着手机,屏幕对着她,上面是南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也考上了!”他对着楼上喊,声音里的激动藏不住,“南城大学,计算机系!”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层金边。苏晓棠看着他,忽然想起高三那个暴雨天,他冒雨给她送伞,在便利店说“等高考结束,我有话对你说”。原来从那时起,他就把“南城”两个字,悄悄刻进了自己的未来里。
“下来!”陆星辞对着她挥手,“阿姨在家吗?我想请你们吃饭。”
苏晓棠刚跑下楼,就被他拉住了手。他的手心全是汗,却握得很紧,像要把这个夏天的喜悦,都攥进彼此的掌心里。“我爸……他同意了。”他喘着气说,眼睛亮晶晶的,“昨天我跟他摊牌了,我说要是不让我去南城,我就复读一年,再考一次。”
“你傻啊!”苏晓棠捶了他一下,心里却甜得发腻。她知道陆星辞的父亲有多固执,为了能和她在同一座城市,他一定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为了你,不傻。”他看着她,眼神认真得像在解一道必须满分的题。
两人刚走到楼道口,就撞见买菜回来的母亲。母亲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笑着打趣:“这是……成了?”
苏晓棠的脸唰地红了,赶紧想把手抽回来,却被陆星辞握得更紧。“阿姨好,”他礼貌地打招呼,“我考上了南城大学,想……想请您和晓棠吃顿饭,谢谢您一直照顾她。”
“谢什么,都是应该的。”母亲笑着往家走,“别出去吃了,阿姨给你们做糖醋排骨,小棠最爱吃的。”
陆星辞眼睛一亮:“那我帮您打下手。”
厨房里瞬间热闹起来。母亲在灶台前忙着炖排骨,陆星辞站在旁边,笨拙地摘着青菜,时不时被油星溅到,却笑得一脸开心。苏晓棠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像很久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也是这样,在厨房里说说笑笑,阳光透过窗户,把饭菜的香气,都酿成了甜。
“对了,”母亲忽然开口,“上次晓棠卖画,是不是你帮忙多打了钱?那孩子回来跟我说,有个‘神秘买家’出了高价,我就猜是你。”
陆星辞的脸红了:“阿姨,晓棠画得好,值那个价。”
“你这孩子,”母亲笑着摇头,“跟你叔叔年轻时一个样,嘴笨,心却细。” 她顿了顿,看着陆星辞,眼神温和,“以后到了南城,你们要互相照顾,知道吗?”
“嗯!”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完又对视一眼,都笑了。
糖醋排骨端上桌时,香气瞬间填满了整个屋子。陆星辞夹了块最大的给苏晓棠,又给母亲夹了块,自己才拿起筷子。苏晓棠咬着排骨,酸甜的汁水流进嘴里,忽然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比巷口的螺蛳粉香,比天台的烤红薯甜,因为里面藏着母亲的妥协,藏着少年的心意,藏着一个关于接纳与成全的夏天。
吃完饭,陆星辞帮着收拾碗筷,洗碗时,苏晓棠凑过去:“喂,你不是说,高考结束有话对我说吗?”
他的动作顿了顿,水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池子里,发出“滴答”的轻响。“等荷花节,”他转过身,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我带你去个地方,到时候再说。”
“又来?”苏晓棠挑眉,却忍不住笑了,“好吧,我等着。”
他看着她的样子,忽然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那天……记得穿条漂亮裙子。”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苏晓棠的心跳漏了一拍,感觉脸颊像被糖醋汁浇过,又烫又甜。她知道,那个藏在蝉鸣里的秘密,那个写在纸飞机上的约定,很快就要在荷花盛开的地方,找到最温柔的答案。
窗外的老梧桐树上,蝉鸣还在继续,却不再是催促的号角,而是变成了祝福的歌谣,唱着即将到来的荷花节,唱着两座大学之间的三条街,唱着两个少年终于可以并肩走向的,同一座城市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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