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的钟声嘀嗒、嘀嗒地走着,像要绕过一个世纪的漫长,空旷的房子里苏雅手里端起乘装人血的杯子,杯子从她薄薄的嘴唇中倒入,一抹殷红的血汁从她的嘴角边流下。房子里灯是熄灭的,苏雅觉得在漆黑一团的世界里倾听江雯舒的歌会更有意境。
60寸电视里传出江雯舒的歌:
“ 世界在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熄灭,
我从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在夕阳下你的眼神如此妖娆,
与我一起将舞步迈开。
明明那么美丽,
却告诉我眼睛看到的不是。
我就这般任性,
踩在山河之上,
睥乜万物,
《魔笛》的乐章也不过如此,
月光今天死去,
没有哀悼者的挽词。
地府的使者清唱,
爆炸的裂音告诫闯入者善闯的祸端,
那又如何。
我不为任何人而生,
我是我,
谁也无法左右。
just give me a reason,
so funny~
so funny~
天空又怎为你而哭泣?
天空换上灰色的表情,
纷飞的眼泪浸湿我的脖间,
张望你毫无生气的脸庞,
叶儿不再歌唱。
萤火虫在墙根飞逝,
好似这遗忘的生命。”
苏雅未必在意歌唱了什么,只要它出自江雯舒口中,意义便有所不同,她把它想象成是江雯舒对他说的话。严格地说江雯舒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千年以前,苏雅的母亲纯种吸血鬼江樱雪爱上了人类苏荷禾,走上背叛江氏一门的道路。江雯舒完成任务后,独独留下了江樱雪和苏荷禾的孩子苏雅。不明原因,有人说那是江雯舒思慕江樱雪的缘故,深爱的女人死了,她的孩子也顺带被爱着。苏雅不觉得自己是母亲的替身,只要能留在江雯舒的身边无论怎样都无所谓。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苏雅便视江雯舒为偶像。在她的私心中,江雯舒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愿意为这个特殊的存在献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将自己作为祭祀品奉献出去。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苏雅的心情略显沉重,因为她爱着的那个人昨天拒绝了自己的感情,她原本想将它埋在心底,可是每见江雯舒一次私藏的秘密就要蹦出,不能允许她从理智上做出判断和裁决。
艳丽的血汁在酒杯轻柔地摇晃,无系统性、却优雅地翻滚。苏雅的眼眸中腾升起一抹暗红的血光,这片光即使在黑暗里也不能掩盖住,反而勾勒出苏雅若隐若现的华美风采。苏雅自斟自饮了数杯后,终于无法忍受寂静带来的刺激,她把将血液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她抓住窗框,身子紧紧地贴在玻璃上,冰冷的寒意传递周身却不感刺骨,银色的月光洒下,小心翼翼地为她披上一层月光的衣裳。她咬紧银牙,恶狠狠的表情也转换为淡淡的忧伤,手有意无意地挠了一遍又一遍:“为什么?为什么躲着我?”
“为什么我不可以?”
“你太年轻。”
“就为这个理由拒绝我?雯舒哥哥,我从小就仰慕你,喜欢你,你怎么可以抹杀我的感情呢?我并不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我明白自己的情感。”
昨天她是这样对他喊着,任凭泪水溢满眼眶,他没有厉言反驳,只是将她轻轻按在胸前轻柔地说:“说了一些孩子般任性的话呢!”
想到这些苏雅含住的眼泪滚圆地滑落:“真是名残忍至极的男人!”
她的脸庞渐渐躲进黑暗里,原先滴落的眼泪早已晞冷,回忆倘若能够像相册一样被翻阅,那么这本相册早已被翻看得破烂不堪,更何况是关于她和自己爱着的这个人的事迹。夜晚因心情的酝酿变得如此耐人寻味,也如同原先酒杯里的血液一样猩红,散发残忍的色泽。
“不要我为什么将我留在身边?因为我是江樱雪的女儿吗?”苏雅抱住头哈哈地大声笑起来,声音却像被抽离空气的残喘,支离破碎地游移在每个角落。
江樱雪原本是江氏血族的骄傲,她美丽、任性、高贵,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纯血种不计其数,可是她偏偏爱上了最卑贱的人类,任何吸血鬼都无法想到。连江雯舒都没料到。
那是场阴雨纷纷的时节,天空弥漫着血气,铁锈味般的血液与天空合二为一,无望地呐喊、尖叫,像一个被逼上绝途的疯妇。血色划开,及早地穿上守葬人的寿衣,将周身裹得紧紧,它将胸膛紧紧贴在地面,用发烫的嘴唇亲吻自己的爱人,天和地结合一起,令人无法看到缝隙。
在这栋被废弃的草屋子里似乎还能嗅到死亡的气息,苏荷禾油黑如缎子的长发凌乱地撒在肩上,他临窗而坐支起一条腿,一支胳膊搁在膝盖上,像是要寻求保证似得询问:“雪儿,跟我在一起逃亡 ,你就没有一丝后悔吗?”他头顶上的月亮像吸足了血,胀得通红、滚圆,仿佛是要撕碎所有的活物露出邪魅的笑容,强烈的不安折磨苏荷禾的心,半年前怀了他孩子的江樱雪跟随他躲避江氏血族,来到了荒山野岭隐姓埋名地生活,原以为一切都会过去,看来并非会一帆风顺下去。
江樱雪看着他只是恬静地笑了。
一天江樱雪的远方表哥江雯舒——号称江氏血族最强的男人登门拜访,这名男子亦如传说那样,姿态清雅。只是他的脸上永远没有多余的表情,不会大笑不会大哭。他的眼神冰冷地可以杀死所有靠近他的人,就算如此他的华贵气质和出众的外貌依然让仰慕他的人无法却步。面对他的不请自来,即使他不说。苏荷禾和江樱雪也知道他是为了清理门户。他没有对苏荷禾和樱雪下手,只是丢下了一些话:“作为纯血种的江氏绝不会容许劣等血族出现,与人类交欢生出的孩子更被视为禁忌,就算我不杀你们,你们认为还能逃出去吗?”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背叛全族又有什么关系?”樱雪淡淡地笑了,她的脸上闪烁着因爱情绽放出的明亮,她绰约的风采正如那席卷而起的一阵樱花野雪,身形都勾画出温柔的线条。
江雯舒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樱雪,那个不把同胞放在眼底,对待敌人像踩死蚂蚁一样残忍的女人原来可以这么平凡、可爱。他淡淡地笑了,却好像不属于自己的那般表情:“再有半个月他们就会来了,赶紧逃吧!”
“我从不擅下决定,如果决定我绝不后悔。”江樱雪的话把苏荷禾从回忆中拉回。
她的怀里抱着猫儿大小的女婴:“我的身体没有恢复,我担心的是她,江氏一族的实力你也见过,如今我带着孩子……江雯舒我并不是他的对手,换成其他人恐怕只能勉强能打成平手……”
“不许说这样的话!我会保护好你和小雅。我也是个男人啊,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独自承担呢?”苏荷禾皱起漂亮的双眸略有责备地说,他的眼神却是温柔的。
“荷禾,你真温柔,从你怀抱里传来的温暖是如此令人舒坦,让我的心也变得宁静。”江樱雪将头埋在了苏荷禾的胸前温柔地说。
一阵扑飞的声音从上空由远至近地传来,时而还有“吱吱”尖锐地鸣叫声。
“是长老们派来的蝙蝠!”江樱雪惊呼道。
和夜晚融为一体的云层看得不大真切,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一条燃烧着的边缘线。大片飞来的蝙蝠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块巨大的奋力移动的乌云。
“关窗户,他们要来了!”江樱雪的声音几乎抵在喉咙管里,她并不是有多惧怕蝙蝠,实际是上蝙蝠连纯血种的奴仆都不是,让她恐惧的是长老们在震怒之中给予的惩罚,江雯舒、 蝙蝠都是最好的答案。过去长老们没有少给他们这样的“礼物”,可自从有了孩子之后,江樱雪害怕起打打杀杀的事情。
“你躲起来,你的身子虚,如果有个万一怎么办?”苏荷禾从腰间拔出剑站在窗户边,他一只手对准要撞向剑锋上的蝙蝠,他手腕灵活地滑过一道,飞撞而来的蝙蝠划成两半,血沾湿了苏荷禾的剑,从剑刃上滴落。第二只蝙蝠见第一只蝙蝠死的惨状,并不畏惧,反而进攻得更加猛烈,前进的速度也更快了,随后紧跟的一只只蝙蝠像发射的箭,强有力地撞到苏荷禾的剑上,鲜血飞溅到草墙上,残忍到令人寒毛竖起。苏荷禾被蝙蝠赴死的样子给惊住,他没想到江氏为了除掉他和江樱雪如此大费周章。在他晃神的一会儿工夫,一只蝙蝠狠命地飞上他的肩膀,朝他的脖子上咬去……
他感到脖子间一阵生痛,用力打了过去去,咬人的蝙蝠被打落在地,他的脖子被咬去了一块肉。蝙蝠太多了,好似砍杀了一只又飞过来另一只,永远砍杀不完的样子。
“只有离开这里了。”他说,他说话的同时禁不住瞧了眼江樱雪,过去那么凶残的吸血鬼,自从当了母亲后,性格变得温顺了。
江樱雪顺从地答应了,心里却明白江氏派出的这批蝙蝠不过是打前锋,“为何要赶尽杀绝?难道我就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马?就凭我是纯种吸血鬼,而他是人类?是谁规定爱一个人必须遵守自然法则,若是踏出常规,便只有死吗?”
她放下怀里的孩子,走近苏荷禾,爱怜地伸出手靠近他的脖子,指着他的脖子问:“疼吗?”
“不是很疼。”
“撒谎!你的额头上满是汗……”苏樱雪的手指间辉映出一团犹如蒲公英形状的微光,光拂过的地方,不见了伤口,连被蝙蝠咬掉一块肉的伤处也愈合了,“为了我,让你受这么大的苦,对不起……”
被苏荷禾砍杀了不少的蝙蝠密集得又从远方飞来:“荷禾,在生死关头偶尔放下骄傲吧,如果不灭掉它们,会没完没了得教人厌烦呢!”她方才给人治愈的手,此刻却充满嗜血的恶感,光辉好像对翅欲飞的蝴蝶在她手指间绕绕停停,她的右手臂贴在脸颊处,麻利得抛出光圈,蝙蝠瞬时被全部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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