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妖的毒不是轻易解的。”谢星晚旋身坐回房梁，熟练当上“梁上君子”，轻搔动玄猫下颌里软绵绒毛。
“你的口味一如既往的清奇。”谢星晚轻声放柔又无奈的口吻，玄猫不在挣扎，红眼黑瞳直勾勾地盯着下方背影。
显而易见，谢星晚是对玄猫所说的，不是她，看向她更多的是审视和观察。
幻境是谢星晚一早就布置好的试探，测试她的深浅和能力。
四周是森然悬刺并未消失，月凌搞不清楚谢星晚心底作何想法。
“你可知如何解开山妖的毒?”月凌掐了掐大娘人中解释道，“我差一点冻死在外，幸好大娘救了我，她也救了你的身体，她对我有恩，我得救她。”
“你求人的语气真是不错，你真是求我?”谢星晚折扇抵着下巴，轻轻抬起，睥睨的神情居高临下，无形的压力顶在月凌头顶。
月凌垂首，放轻声音，“对。”
谢星晚神色微动，转眸看向她意味深长地扯唇，似笑非笑地弧度似在无声叹息无奈，“头一次见人送死说得大义凛然，你杀山妖即可解毒。但是，你现在杀不了它。”
月凌攥紧拳头，“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试试。”她做不到眼睁睁看大娘如剥茧抽丝般成了一薄人皮，免不得心底升寒。
月凌托着大娘的头稳靠木柱上，扶正后随手在脚边抄起一柄长剑，起身后眼神瞥向谢星晚比划比划，整装待发，示意谢星晚带路。
“……”谢星晚摸玄猫的手放缓，肩头趴着的三花顺着她的目光一模一样地凝眸，一种“要送死别带上身体”的眼神看透她。
不似危险，胜似危险。
“你赤手空拳?”
“我有剑。”给谢星晚亮出新捡的剑，月凌抿唇沉吟，嗓音带笑，“我还有你，星晚。”
谢星晚扯唇移目一旁，懒得搭理她。双手放开玄猫，玄猫疑惑重回自由，转瞬灵活跳回月凌怀中。
指尖弹射不易觉察的玄色暗芒没入月凌体内。
月凌额头一热，灵台瞬时清明，谢星晚指尖拨动悬空荆棘刺，“也罢……”
月凌搓了搓小指节，寻思谢星晚真的不打算帮她?
“妖我该往何处寻?”
谢星晚摇手一指。
“身后。”
伴随着谢星晚最后尾音落下，左肩玄猫浑身炸毛，凉意丝丝漫漫地爬上月凌肩稍，周围空气掠夺一空，狂飞灵丝如雪。
微动偏斜目光，枯槁灰白的“手”极不正常，灰白蠕动的灵活丝线组合而成的手搭落在肩，混着凉意拍了拍。
玄猫喵呜一声，猫爪带风拍上那只手，月凌无暇顾及，猛一前扑提剑快跑，右手胳膊传来撕心裂肺的刺痛，疼得她摔倒在地。
漫屋悬浮的荆棘动了！
擦破空气的响动在身后，月凌拧眉回头，荆棘一击必中，没入血肉骨头声噗呲响起。
寒意从脚漫到头顶。
命中禁锢的山妖，荆棘根根分明没入她的四肢五骸，所落之处不辨人形。
月凌爬起来跑到谢星晚坐着那根横梁下，发丝如浓墨飞扬，回神顿足扭头，脑海里天人相交。
“大娘不会是妖……”
“她不是你要寻的‘人’，她可是半妖。”
谢星晚不知何时，不动声色地立在自己一侧，淡雅冷香贴近，拈诀扶住她的胳膊，真气力度之大，效果卓越，疼痛刹那消散。
顺着金瞳视线，山妖浑身雪白触手炸毛似地扭曲不堪，眨眼变作青烟一缕慢慢渗落入地缝消失。
她在书上看过，半妖乃是人、妖结合，身负双脉，极为罕见。他们千百年或万年才出一个。
人与妖在一起有违天理，人寿、妖寿不平等，孕育出后代极为难得。
“你早知道?”
“不多，比你现在早上一日。”谢星晚神色淡淡，月凌心惊地差点稳不住面色。
一天?
空气似是还能听得大娘逃离时哀嚎环绕，联想到慈眉善目的大娘，气若游丝滚地模样，她于心不忍。
大娘收留她历历昨日光景，谢星晚难不成一直跟在她不远不近，时时刻刻掌握她的行踪。
不久前，些许沾沾自喜逃了出来。
［与你说过了，逃跑无用的。］沉在识海的系统冒出声音，凉水泼得她是又准又及时。
月凌一时哑口，沉默回应。
待末尾一瞬刺耳声消弭，谢星晚冷淡神情奔出屋外，“跟上。”
月凌透过窗棂目视匆匆靛青色背影，下意识脚步由慢渐快，跟上去正看见谢星晚脚下荆棘蔓延，封锁逃亡的山妖。
“放我走！”山妖怒吼。
月凌起手劈开面前阻挡的荆棘，一剑横在一妖一人当中。
谢星晚指腹摩挲扇骨，荆棘跨过的路径通通被月凌艰难斩断，随念而动未伤她分毫。
山妖震惊望着月凌背影，几欲张口只发出疼痛闷哼声。
“让开。”荆棘锁定猎物，谢星晚的杀意语气不作假。
大拇指拧进小拇指指节，月凌摇头，对视上震慑人的金瞳，声音哆嗦，“你让她走吧。”
“你要放一只半妖走?”谢星晚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她救过我。”月凌声颤，谢星晚神情晦涩不明，如同暗处的蛛网丝丝缕缕纠缠周身，比起杀意甚是微妙。
“你不怜惜所死的几人，怜惜只妖。”
月凌摊开左手掌心包扎后渗血的位置给她看，“他们刚刚要杀我，妖昨日收留了快冻死的我，平心而论谁好谁坏，我会选择妖。就算信错人，我且随心没有做错人。”
“哪来的大道理。”
“书上。”
听她煞有其事地解释，谢星晚扯过唇角。
月凌转头，视力扫过力所能及之处，捏紧了剑柄后撤，快捷扶起大娘。
大娘一边收好手脚的银白丝线割伤她，一边为难地垂头长吁短叹，“你不必救我……”
“啪嗒。”伴随熟悉的响指声，月凌抬头扫视一圈，漫天荆棘消失。
大娘拉住她半截袖口，语气为难，“府内尚存一道妖气，好孩子，你不该跟她来这危险的地方。”边说边盘腿坐下，眯着眼缝，晦暗不明盯着谢星晚本人。
谢星晚漾起唇角，大娘率先开口：“我半截身子入土，今日拼命为除了山妖，还望仙师你不要阻拦我。”话音而至，化为飞光落入层层叠叠的昏暗中。
月凌想跟上前，回望着被谢星晚捏紧的手腕，力度不小。
“想送死?”
耳朵灵敏听到呼啸的妖气波动在不远，月凌摇头，眼神频频望向远处，碍于谢星晚看着她正视道：“不是，我想看热闹。”
“你……”
剑拔弩张地气氛一下子变得外强中干，谢星晚捏着扇子敲了敲她的头，“什么都想看，只会害了你。”
月凌提起衣裙小跑，拐过回廊边见两团气团以身上缠缠绵绵的银丝去吞噬对方。
一妖双眼泛红，细密的红丝布满瞳孔，张牙舞爪地向她扑去。
“星晚，帮她。”她为大娘狠狠地捏了一把冷汗。指着确定好的白色妖气，焦急地伸出一节小指头勾了勾一节袖子。
一扇拍开不规矩的手，“看够了我们就走。”
“不行啊，我们走了她怎么办……”
“血溶于水的两人，事情该两人自己解决。”
“啊——另外一山妖是大娘的亲人?”
谢星晚不想回答这个她认为几乎无聊的问题，视线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两人打斗出胜负。
月凌悻悻然不再继续追问，靛青色人影懒洋洋地倚着红柱，“此地共死数百人，加上员外府几十人……”
寒风森森，月凌搓了搓胳膊，战况焦灼，她比划着瞄准方位，一剑抛掷出，堪堪打断红眼白影半步，一瞬，大娘泰山压顶似把它碾压在地。
“一只半妖，坏我好事。”怒声从四方诡异升起。
月凌首当退后半步，靛青色身影遮住严严实实，才敢探出脑袋看去。
白衣如云，容貌旖丽。立于傲月枝头，红唇似火。
月凌大吃一惊，小声道：“莫非是阿万孪生姐妹来寻我们仇呢？”
听到她细声，白衣姑娘傲气地微抬下巴，红唇微勾似有玩世不恭，恼怒睨来，纤纤素手一甩袖，轻蔑眼神扫过两人，“阿万?一只不知天高地厚逃跑的傀儡，岂能与我相提并论。”
月凌抬着头看着她一副漂亮模样，回忆起阿万模样，他外表与人无疑，怎么可能是傀儡身躯。
“傀儡不都是没有思想的吗?”月凌小声嘀咕着，正待再生心思是如何说辞，突被一只有劲的手往前一推。
肩膀默然一松，两只猫动作一致地行云流水，利索的化为两团流光钻入谢星晚袖口消失。
月凌脚下趔趄，半扑抱紧谢星晚腰身站稳，心脏咯噔一声。
哦豁，这是死亡的声音。
尴尬地一笑，月凌缓慢且轻地松开双臂，勉为其难地扬首看向一旁。
“唔……猫儿溜得挺快。”
“站好了。”白睛金瞳挟着微光。
白衣姑娘脚尖点叶，飞跃悬空掐诀，身侧幻化数道绷紧白绫，三下束缚山妖左右，绝对碾压姿态的威压毫不犹豫冲击两人。
月凌下意识挪步紧贴着谢星晚肩膀而后闭眼，反应没有一丝痛感，虚开眼皮见到地是谢星晚悠哉游哉地把玩折扇，叫人看不清此刻她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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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