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几乎肉眼可见的抗拒她的靠近，背影散发着浓郁的冷意，可几秒钟后，他还是一步未动，将她牢牢挡在身后。

虞灵昭唇角翘起一抹微小的弧度，声音轻得仿佛充满喜悦：“谢谢你，离渊。”

但与之相反的，是她格外冷静的眼眸。

“做什么？一点吃的而已，你们弄伤了我的手，赔点东西还不乐意了？”老妇人不依不饶，骂骂咧咧的伸手想把虞灵昭从离渊背后扯出来。

但她的手还没碰到虞灵昭，后背就感觉到了一股骤然而起的寒气。

她打了个寒颤，终于注意到不对劲。

她看到男人冷如深潭的眼睛。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会有的眼睛。

她活了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他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无论是虞轻竹还是店小二，都是她撒泼打滚就对她束手无策的人，但他不一样。

只是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老妇人就有种陷入沼泽深处的错觉，她双脚像是被什么东西黏在地上动弹不得，明明男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连嘴唇都没动过，可她耳边却像刮过一阵阵的阴风，吹来森森低语。

“别碰她。”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无视警告碰到了他身后的姑娘，一定会死在他手里。

老妇人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僵硬的收回手，禁锢在身上的冷气终于散开，她立刻后退好几步，勉强喘了口气，再顾不上别的，拉着丈夫逃命一般跑出三条街。

太可怕了。

她一边后怕，一边想。

那个穿着绿裙子的小姑娘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一个多么可怕的男人，竟然敢把他当做靠山。

……

李家客栈内，因为老妇人“一视同仁”的撒泼，原本气他们护着老妇人的小二又热情的接他们进了客栈，还附送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小二其实不是真的店小二，他是这家客栈老板的小儿子，名叫李勇，因为这半个月里宋家老两口天天来店里闹，被赶出去后又在门口蹲着，只要他们出去接待客人，就会被借机抓住，严重影响了店里的生意，伙计们都叫苦不迭，他便主动代替小二做些出去帮客人牵马招待的活，没想到还是被宋母缠上了。

“几位客官今天招惹了她，怕是她不会善罢甘休，但好在她不敢进我们店里闹，你们几位就放心住在这里，房价我给你们打折。”

李勇说着，眼神瞄向虞灵昭，黑脸浮现一层几不可查的红晕，补充道：“只要半价。”

虞灵昭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她正忙着把手里的吃食往离渊面前堆，又顺便吐槽了一下人傻钱多的林云舟。

“恕我直言，林公子你就不该给她钱，她明显是在碰瓷，你这次心软让她尝到甜头，下次她一定会得寸进尺继续试探你的底线。”

至于她自己，她半点都不担心。

虽然不知道离渊做了什么，但从老妇人落荒而逃时的惊惧神色来看，对方一定不敢再来招惹自己。

她强迫自己笑得更灿烂，夹了一只虾饺放到离渊面前的碗里，语气期待：“你闻一闻，这个虾饺可香了。”

“虞灵昭。”离渊视线凉飕飕的落在她脖子上：“别得寸进尺。”

他在提醒她，别像那老妇人一样，因为他昨天一时心软没杀了她，就得寸进尺试探他的底线。

虞灵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没杀她是因为心软吗？要不是她机智，光昨天就死了三次了。

她垂下眼，语气落寞地说：“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对不起，是我自以为是，给你带来困扰了。”

“怎么会呢！”说话的是李勇，他拿着碗去接虞灵昭手里的鱼丸，涨红了脸说：“离公子可能只是不爱吃东西，灵昭姑娘你给我，我爱吃！”

但他的碗才递到虞灵昭面前，就突然“啪”的一声碎开。

李勇表情呆滞：“怎么回事？”

虞灵昭看了眼身边表情冷淡的离渊，眼眸闪了闪，轻声道：“大概是这碗质量太差吧。”

李勇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踩在死亡边缘，挠了挠头疑惑道：“好像突然变冷了……灵昭姑娘，你冷不冷？我给你盛碗热汤吧，我们家的鲫鱼汤是整个神佑镇最鲜的，你尝尝。”

虞灵昭就坐在离渊旁边，半边身子几乎都要被男鬼身上发出的冷冽煞气冻麻了，但她却依然能挤出一个甜笑：“好，谢谢李公子。”

李勇黝黑的肤色又深了几度，结巴道：“不，不客气。”

虞灵昭接过鱼汤，再次朝李勇道谢，细白的手指捧着碗送到唇边，像是正黏在上面的阴冷视线并不存在似的。

她抿了口鱼汤，入口鲜香，确实是难得的美味。

湿冷视线缓缓游移，定格在她被鱼汤浸润的唇瓣上，虞灵昭有种下一秒就会被强势撬开牙关的错觉。

当然，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觉，而是某只恶鬼无声的警告。

他似乎很是反感她接受李勇的殷勤，无波无澜的眸底凝结了一层冷意，明显到虞轻竹都发现了不对劲。她的手抚上束魂铃，紧张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摇铃束缚这只突然显出几分暴躁的恶鬼。

虞灵昭后颈汗毛都被盯得竖起，一想到自己要做什么，心脏就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现在的心情很像站在蹦极台上的感觉，能一览无遗看清脚下的一切，远离地面的高空距离正在刺激她的感官，肾上腺素的飙升清楚的让她明白，她跳下去的那一刻会得到什么。

虞灵昭唇边翘起一抹细小的弧度。

下一秒，她在那道窥视的目光下，用舌尖将唇角的鱼汤舔去。

“轰”的一声，外面惊雷诈响，暴雨倾盆。

窗户里灌进来大量水汽，伴随着呼啸狂风，在客栈内弥漫成遮掩视线的水雾。

虞灵昭听到碗碟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还有李勇着急忙慌的招呼伙计关门关窗时离去的脚步声，林云舟似乎在问虞轻竹有没有事，再往后的她就听不清了。

暴怒中的男鬼粗暴的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她感觉口腔里的每一寸都在被湿黏的水汽冲刷着，甚至往喉咙深处钻进去，直到确定鱼汤被完全清理干净，那些水汽才离开她的身体。

虞灵昭喉咙发麻，止不住的咳着，红润的唇染着水光，眼睛也泛红，委屈的瞪着罪魁祸首：“你做什么？”

离渊像是在克制什么，鸦羽般的长睫垂落几息才抬眸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冷得快要结出霜来：“虞灵昭，我是不是说过，不要得寸进尺？”

虞灵昭胸口急促起伏几下，才语气别扭地解释：“我知道，所以我没有给你夹菜了啊……你为什么还要生气？”

“这话该我问你吧？”离渊垂眸看着被风吹落撒了满地的鱼汤，并不否认自己的怒气：“为什么要故意激怒我？”

虞灵昭眼眸随着他这句话轻轻颤了颤，像是没想到自己的伎俩会被发现。

“对不起。”

离渊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很不对劲。

她为什么在笑？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为了我生气。”

虞灵昭唇边的笑意愈发灿烂，语气带着小女儿家的娇羞和激动：“我承认，我确实是故意接受李勇的殷勤想让你生气，谁让你这一路上都对我爱答不理，连我给你夹菜你都要威胁我几句，我毕竟是个女孩子啊，一直讨好你还得不到回应，我也会泄气的，所以我就想利用李勇，看看你会不会为了我吃醋，没想到……”

她说到这，顿了几秒，眼神忽闪忽闪的看着离渊，唇边抿着笑意：“离渊，原来你心中是有我的。”

这就是她的目的。

她不可能一直热脸贴冷屁股讨好离渊，既然是攻略他，就必须让他意识到，不只是她‘单相思’他，他也对她产生了好感。

刚好李勇不知道为什么对她献殷勤，但这种白送来的推动感情的工具人，她不利用不是白瞎了？

性格偏执缺爱的反派往往都会伴随着极强的占有欲，她要做的就是利用李勇，唤醒离渊对她的占有欲。

而且与其让不懂爱的男鬼在愤怒中思考“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浪费时间，她更倾向于直接将结论摆在他面前。

“如果不是喜欢我，你怎么会因为我对别的男人笑这么生气呢？”虞灵昭整个人都快贴在浑身冰冷的男鬼身上，语气带着梦幻般的甜蜜：“你连他为我盛的鱼汤都不想让我喝，离渊，你好爱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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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鸳鸯祭（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