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虞府嫁女的日子
大家在烟雨楼大门口相送师徒二人,姜水贴心地准备好了糕点药品,李清河前对着沈难认真地唠叨了几句,“要注意分寸,此次送亲莫要逞凶斗恶,注意烟雨楼的体面....“
“还有不要多管闲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李清河才讲了两句,沈难暗自垂眸掂量了片刻自己手中的竹棍,这看着不太像趁手的利器,丐帮可能比较喜欢这种朴素的武器。
另一侧的叶婵意味索然地抬头望天,她约莫是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活在山外谷里,像锈迹斑斑的朽木。
晴空万里,苦蝉剑在明灭的光线下偶现寒芒。
真是好漂亮的一把剑,沈难心想。
“总之,不要动手,若是非要动手别说是烟雨楼的。”李清河生怕这师徒二人出行给他招来其他麻烦。
“说完了吗?”叶婵的声音很轻,犹如微风拂过树梢。
她今日换了月白的衣衫,青丝半挽用绸带系着,白日里似水洗一般的明净。
李清河满意地点了头,叶婵这副打扮看着温柔多了。
他挥了挥手,客套道:“早去早回。”
早早等在门口的车夫,看着叶婵上了车。他的任务就是将这二位送到虞府,随着送亲的队伍出发。
李清河望着马车消失在长街后,莫名松了一口气,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欠债的反而像大爷。
门口躲着相送的曲商和黎武,暗暗点了点头。
姜水回头望了一眼趴在墙头的两位大哥,又看了一眼怅然若失的楼主,少年不由觉得诸位长辈过甚。
而大人只是在恐惧,恐惧不能掌控的人和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这世道皆是这般,无一例外。
烟雨楼的马车简洁大方,车厢的空间很大足够两个人伸展。雕花的窗牖隐隐可见繁华的街道。车铎来来回回晃个不停,到了虞府的那条街便没了动静。
叶婵推窗一观,街上络绎不绝的人,个个都伸头探脑想瞧瞧虞家嫁女的风光,不觉便将整条街都堵住了。
沈难扬了扬手,招呼车夫,“停在此处便好,我们自己走过去。”
闻言,叶婵慢悠悠下了车。沈难替她在比肩接踵的人群里开路,手上的那根竹棍挥来舞去,“抱歉,麻烦让让”
“诶——”
“干嘛!干嘛!”
路人啐了一声晦气,“哪里来的小子,像是得了癔症。”
沈难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身后的叶婵于此也是袖手旁观,仿佛不认识沈难一般,对于百姓她还是习惯敬而远之。
她也没想到谷外成亲的场面如此盛大,或许是名门望族的排场比之普通小门小户,大了不止一些。叶婵和行人一样,不过见个世面凑个热闹。
虞府石阶铺着红锦毯,府邸内外的房屋廊角,桂树花枝纷纷挂起了红绸花,侍女小厮东奔西走,连两只看门的石狮子为了喜庆,都打扮得花团锦簇。
外人看着是繁华气派。
虞府乃临泉望族,听说虞家独独只这一位女儿,从小是捧在掌心里,金尊玉贵地养大的。他家今日的喜事,整座城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沈难艰难地挤出人群拿着烟雨楼的名帖前去拜会,叶婵见状跟上了他。虞府的管家捏着名帖,神色有些犹豫,“这...是,我们家娘子安排的吗?”
“自然。”沈难道:“烟雨楼那边连银子都收了。”
胡管家上下打量了一圈这两位年轻男女,这便是所谓的烟雨楼高手,外表看着不够高深莫测。即使如此,胡管家还是好言让大侠稍候片刻,立马遣人去问老爷夫人。
沈难回首低头窃窃私语,“合着,这虞娘子并未和父母说过此事。”
“许是婚事繁琐忙忘了。”叶婵眉心微动,“要是运气好,说不定我们今日便能回烟雨楼,不必去什么诸暨了。”
听着沈难却不乐意了,神采奕奕的脸上不由笼罩了阴霾,他耷拉着脸,“别呀师父,自我伤好起,还没出过烟雨楼呢。我可不想回去和李清河面面相觑,他不待见我们,我们还不待见他呢。”
“再说送亲多好呀,一路不费功夫,还能跟着看看山水。”他这喋喋不休的嘴,大概是和李清河学的。
叶婵架不住沈难的啰嗦,正巧胡管家的人回来了,两人在不远处说话。不一会儿,胡管家便拱手大笑道,“我家夫人说了,再加五百两,劳烦二位安全护送我家娘子到雷门。”
五百两?沈难不禁比划了一下手掌,这世道钱是这么好赚的吗?
他原以为一万两很艰难,毕竟寻常百姓一年家中开销不过几两银子,如今看来还是大有可为呀。
叶婵悄摸用剑鞘捅了一下沈难的腰,他赶紧收敛神色,“多谢夫人。”
“二位先进去吧,等时辰到了便可出发了。”
府外喧嚷,送礼道贺的宾客纷至沓来。叶婵先一步进去了,沈难也没见过这世面,紧跟在叶婵身后。她转手将苦蝉剑递到沈难手里,忽而拦住了前面一个清秀的侍女,轻言道:“虞娘子在何处?
烟雨楼要她护送新娘出嫁,她自然得知道虞栎长什么模样。
“娘子在....后院。”侍女愣了一下,抬手指了后院的方向。
侍女不太眼熟叶婵的脸,但见她生的眉清目秀,一看就不像什么坏人。兴许是虞府的某位表亲,想找夫人娘子叙叙旧。
这个时辰,新娘还未出门。
叶婵饶有兴趣地想,也许还能赶在盖盖头前,悄摸看一眼新娘子的长相。沈难见她走的飞快,想跟上去。
“诶!”那个侍女顾不得手里的东西,眼疾手快地地拦住了沈难,“公子那是后院,外男不能擅入,有什么事在前厅等着也是一样的。”
“那是....”沈难朝着叶婵消失的方向指了指,我师父这三个堵在了嗓子眼。
这万事离不开师父的模样,与七岁孩童无异,沈难也只能任由侍女引沈难到前厅观礼。
前厅宾客满座,临泉都觉得雷门和虞府这门亲事是天作之合,
虞家娘子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儿,旁人没怎么见过。但这雷门少主,品行相貌可是好得没得挑,据说这门亲事还是雷吟几年前亲自上门求来的,
可谓是得之不易。
当然众人也想知晓虞家娘子的模样,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美人。
沈难混在看客中,高堂上坐着虞家夫妇。他时不时地往外望,仿佛和所有人一样都在等待虞娘子的出场。
*
后院一间陈设干净清新的屋子,软菱纱帐,山水字画一应俱全。黄梨木妆台边的白瓷细颈花瓶,里面插了一株新折的柳枝。
他人翘首以盼的新娘,正坐在铜镜前打量着陌生的自己。
镜中女子黛眉青染,朱唇微点。
虞栎身上的红绸嫁衣绣工精美,袖口锦纹攀附,金线张扬。凤冠上的金流苏垂在瘦削的肩头,她痴痴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里流露出了些许期待与艳羡。
新娘抬手想要触摸自己的脸,旁边的人连忙出言阻止,“娘子不可,仔细毁了妆面。”
满屋子伺候的人谨小慎微,今日这门亲事可不能出半分差错,老爷夫人吩咐过定要送娘子风风光光出嫁。
虞栎笑了笑,很快就收回了手,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她愿意将自己摆弄成精致好看的木偶,只要能嫁给雷吟。
她明白自己自私卑怯,纵使这门亲是是个火坑,前方路是不归路。
可她愿意,她喜欢,终归一日的夫妻也是夫妻。
想到这,虞栎的心又定了下来。
叶婵在虞府里兜兜转转,无奈这虞府实在是太大了,她寻了半响都没有找到虞栎的房间。她只好在走廊上又拦住了一个送药的侍女,“你可知道虞娘子在哪?”
山桃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叶婵随口攀谈。“你这药要送去何处?”
“送给...府中的...表姑娘。”山桃支支吾吾的,一丝若有似无的特别味道萦绕在鼻尖。叶婵莫名勾了勾唇角,有意思...加大剂量的安魂药。
叶婵很快让路方便山桃离开,突如其来的好奇心促使她尾随人家,跟着山桃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屋子的横榻上睡着一个人,面容恬静,像一株温养在室内的君子兰。
山桃掩好门,伏在床边仔细地给女子喂药,生笨手笨脚弄脏了姑娘的衣裳。她一勺一勺的喂,眼泪不觉蓄满了眼眶,很快滚落了下来。山桃呜咽道:“娘子,我知道你不愿意,但他配不上你,像你这样的女子不会肯一辈子待在后院的,娘子以后大可以喜欢个更好的...”
“今天这药喝下去,这门亲事就无力回天了。”山桃劝着劝着,自己哭得更凶了,衣襟都哭湿了,“老爷夫人...也是...为了你好....”
安魂药喂不进去,一勺药有半勺能从嘴边漏了出来。山桃也是个没用的,只晓得一个劲地哭,哭声没完没了的。要不是那女子之前用过迷药了,此刻估计都能被她吵起来。
叶婵扶额轻叹,她好像撞破了什么宅院的秘事。这表姑娘和虞栎,还有那个雷吟,三人之间有什么前尘纠葛,这门亲事.....
屋里一副悲凄的场景,虞府外面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一声唢呐惊天响!街上已经在放炮仗了,叶婵惊觉不妙,队伍启程了。
眼下他人的境况,她也是有心无力,就当知晓了什么痴男怨女的故事吧。
叶婵想起了李清河的交代,不要多管闲事。
虞府安排的马车里,沈难撩开帘子探着头在找叶婵。送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虞娘子的十里红妆占满了半条街。叶婵匆匆闯进了送亲的队伍,车夫被后面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沈难立即打了个招呼,伸出手一把将叶婵拉了上了马车,“师父,你去哪了?”
“没去哪。”叶婵才坐定神色如常,“你方才在前厅观礼,可有见到虞娘子?”
“见到了,这虞娘子不愧是虞家捧在掌心里的千金,听说虞夫人只她一个女儿,堂上那么多客人,夫人硬是拉着她的手流泪。”沈难衣袖一挥,往后指了指那阔气的排场,“师父,这些可都是虞娘子的嫁妆呀。”
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羡慕,要是他是个女子,父母送他出嫁能有这么多的嫁妆该有多好。
叶婵微微动容,这门亲事看着没什么问题,谁家能舍得如此多的金银给他人。那个女子....虞府自有虞府的打算,她一外人也不好对人家指指点点,且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繁贵富丽的婚车套了两匹健壮的骏马,车厢四周挂着丝绸帷帐,却扇遮住了虞栎的脸,没有人能看见她身上的绫罗绸缎,自然也看不见那精致的妆面。
等马车摇摇晃晃出了临泉,送亲之路才算真正开始。
沈难却问道:“话说...雷门为何不来迎亲。”
这偌大的队伍,只有虞府的家丁和他们。一路上青山连绵,如此声势浩大的排面,难免会有草寇惦记钱财剑走偏锋,可见危险。
“雷少主是不喜欢这门亲事吗?”沈难又道:“不应该吧...”
叶婵靠在车厢边上,一丝古怪浮上心头,这三人到底谁喜欢谁呀。她怠惰地卧倒在车厢里,不情愿动脑子,心里又像有什么在撩拨着。
沈难忙着拿东西给她掂脑袋,打量着叶婵恹恹的模样,像是有些晕车。
叶婵心不在焉地躺着,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在虞府乱转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