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溺爱了

“……”

“察觉什么?”

“无惨大人身体并不好。”

“……”

“不好?……姐姐是指无惨大人不能见阳光吗?”

禅院真昼摇摇头:“我是说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身体并不好。即便后来成了鬼,拥有近乎完美的力量,他脸色依旧是不正常的病态苍白,看上去就命不久矣的样子,足见当初困扰着他的疾病是如何令人绝望。如果你们觉得他对我很好,那其实不是对我好,而是对曾经的他自己好——无惨大人一定很爱自己。”

……爱自己爱到看到有跟自己相似经历的人都要爱,他真的好可爱呀,溺爱了!

珠世没有反驳。

美绪腮帮子一股一股的:“姐姐为什么这么肯定啊?无惨大人跟你讲过他的过去吗?”

“自然没有。”禅院真昼回忆着跟鬼舞辻无惨相处的一幕幕,继续解释,“但他仪态很好,平日里遣词造句也颇有韵味,很多都是平民百姓无法接触的古语雅言。想来在变成鬼之前,他的出身应该相当不错。”

“哦,然后呢?”

“出身高贵,还受过良好教育的男人,正常的追求应该是建功立业,成为殿上人,做摄关大家……而他呢,都是鬼王了,也不想着一统天下,成为所有人的王,然后光明正大驱使天下人为自己做事。反而隐在暗处,所思所想就只有一株花,徒有长生不老的最强实力,却连一个产屋敷家族都抹除不掉,可见他的政治素养几乎为0。他是如此不正常,只让我想到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在变成鬼之前,他身体应该非常不好,甚至,从始至终他都不曾作为一个正常人活过,一直都活在死亡阴影下,所以才会在变成鬼后,迫切想得到蓝色彼岸花,期待自己克服阳光,彻底摆脱死亡的阴影。”

“言谈举止可以耳濡目染,可政治素养这种玄妙深奥的东西,则需要日日复盘、时时揣摩——身体太弱的话,根本支撑不住那么劳神的思考。”

禅院真昼敛目思忖片刻,又道,“至于蓝色彼岸花,我觉得他应该是狠狠医闹过了……或许是生病太痛苦,又或是是濒临死亡太绝望,恐惧怨恨的情绪驱使他向无能的医师复仇——他是鬼族始祖,霸总中的霸总,霸总中的支配者,霸总界的张三,暗夜之主,魔王,始皇帝梦寐以求的男人,会有“治不好就让你陪葬”的心理太正常了。”

“……后面发现医师是正确的,但已为时已晚。纵然搜遍医师的所有手稿,也只知道缺了的那味药叫蓝色彼岸花,至于那花的模样、习性、生长地点全然不知,只能凭借医师留下的名字,含糊猜测它是蓝色的,开的花跟常见的彼岸花一样……”

“你很懂嘛。”

声音幽幽响起。

禅院真昼扭过头,鬼舞辻无惨就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可他耷拉着一张脸,梅红色竖瞳微微眯起,仿佛进入狩猎状态的猫,深渊般的黑色瞳仁缩成一线,冷戾的目光牢牢锁定她,那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提醒她,他绝不是刚刚才过来。

珠世伏首请罪。

美绪靠在禅院真昼身边,身体瑟瑟发抖。

唯独禅院真昼,即使被当场抓包了,也只愣了一下,仰头冲他笑:“不是我懂,而是我也是这样想的。给自己带来痛苦的东西,只有亲手毁灭了,才能彻底抚慰内心的伤痛。无惨大人,您医闹的时候想必也是这样想的吧?”

“我凭什么告诉你?”

鬼舞辻无惨沉着脸,冷冰冰的声音劈头盖脸砸来,“有空在这里揣测我的过去,嘴里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还不如赶紧思考如何快点找到蓝色彼岸花!这个时候还总是一脸傻笑,我已经开始想不通跟你立下的约定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禅院真昼无可奈何:“您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鬼舞辻无惨神情冷戾。

一把将美绪从她身边拎过来,乜斜着那双好像不会有情绪波动的翠色眸子,眉心不虞拧成结:“你最好再拼命点。再找不到蓝色彼岸花,我就会先杀了她,再杀了你。真昼,没有人能在戏弄了我之后活下去。”

“我从来没想过戏弄您……”禅院真昼解释。

鬼舞辻无惨根本不听。

拖着美绪离开,看都不看她一眼。

从那之后,美绪就不再被允许跟她同行,作为人质一般的存在,留在了现在的宅邸之中。

禅院真昼再次出行之前,特意找到珠世,斟酌了很久,才道:“我离开之后,还望你能稍稍照拂美绪一眼。她只是个小孩子,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很容易受到惊吓。如果再次发生被鬼杀队纠缠上的情况,还请不要嫌弃她累赘,更不要丢下她一个人。我会努力把她从无惨大人身边带回来的,在此之前,一切就都拜托你了!”

珠世望着她。

那双温柔的眸子定定注视了她,良久,很轻地点了点头。

“多谢你了,珠世!”

禅院真昼放下心来。

背上装满衣物用品的旅行包,离开了宅邸,重新踏上寻找蓝色彼岸花的路程。

她并不是无的放矢。

无论蓝色彼岸花在如何稀有,只要它确定存在,那它就属于植物范畴。只要还是个植物,那它就不可能在冬季生长开花。

根据她从有经验老人嘴里打听到的消息可知,彼岸花这种石蒜科植物花期最长也就在8月到10月之间,所以,她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只需要再忙碌一个月。之后,再到处乱跑就属于无用功了。

是以,为了尽快做出成绩,禅院真昼连续十多天都不曾回去一趟,一直在外风餐露宿,四处漂泊。

被强留在宅邸的美绪很担心。

白天的时候就跑到门口站着,眺望着泥土夯实的土路,日日期盼着禅院真昼早点回来;晚上则缩在被子里,偷偷摸摸掉眼泪。

后来实在等急了,明明很害怕鬼舞辻无惨,却也还是鼓起勇气伏跪在他跟前,向他询问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鬼舞辻无惨不耐烦:“我怎么知道?”

美绪唰得一下就流出泪来:“姐姐不会出事了吧?外面那么危险,处处都有会杀人夺财的强盗土匪。姐姐她再厉害,终究也只有一个人。而且,她身体还那么不好,时时刻刻都可能低血糖昏迷……一旦遇到危险,她要怎么逃离啊?谁能帮助她?谁会救救她啊?”

鬼舞辻无惨皱眉。

他不喜欢弱者充沛的眼泪,更不喜欢别人对他摇尾乞怜。

而现在,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全占着了……想把人杀了……珠世怎么还不过来把人拖走?

而她一无所觉。

膝行上前,额头紧贴在地面,单薄的脊背因为啜泣不停发抖:“无惨大人,姐姐是真的喜欢您,我从没见过她对哪个男人像对您一样温柔又体贴,请您相信,她是真心的,她真的不会背叛您,求您怜悯怜悯她……至少、至少让我陪她一起……”

鬼舞辻无惨很烦躁。

是真的又如何?

她或许的确没什么恶意,但那些柔软爱怜的话就是让人很不舒服,越是妄图解释,一层层被子下藏着那颗豌豆就越让他如鲠在喉。

他喜欢的只有永恒的不变,这种奇怪的、让他如坐针毡的浓烈感情,只会令他不爽。

鬼舞辻无惨什么都懂。

他知道美绪是鼓足勇气才敢来到自己跟前说这个,明明自己都要吓死了,却还是喋喋不休陈述她们的真心,但这依然不能让他动容分毫。

乱七八糟的感情绝对无法触动他比昆虫还冷硬的心!

鬼舞辻无惨阴沉着脸。

梅红色竖瞳俯视着狼狈哭泣的少女,原本就刻薄的鬼,此刻嘴里说出的话更刻薄了。

“陪?你拿什么陪?她身体再不好,也不是现在的你能比的。她病得快要死了,依然有暴起杀人的能力。你能做什么?遇到危险,就像现在跪在敌人面前,祈求敌人放了你们吗?”

美绪泣声一滞。

然后,埋头哭得更大声了。

鬼舞辻无惨不耐烦唤来珠世,让她赶紧把人带走。

与此同时。

禅院真昼正行走在潮湿阴凉的山谷里。

入秋后,天气愈发凉了,即使披着那件最厚的风衣,潮湿的水汽依然能轻易越过单薄阻碍,轻易浸到骨子里。

她打了个寒噤。

一边思考着要不要去山下的镇子上买件厚实的衣物,一边顺着淙淙的水流,缓慢而稳健向上。

当她行差踏错来到这里的时候,背包里除了必备的正当防卫武器,就只带了几身应季衣物、一些简单生活用品,以及大笔现金——原本还带着手机的,但在她一气之下直接被摔了个粉碎。

“我那个时候为什么生气来着?”

禅院真昼到达谷中湿地,望着脚下生长成片,如海波摇曳的彼岸花丛,刺目的猩红让她神情恍惚起来。

她记忆力很好的。

虽然不太认路,方向感也不够敏锐,但她记性格外很好,只要时走过的地方,再次经过的时候就一定会认出来,比高德地图都灵敏,没道理记不清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所以,她只迷惘了刹那,过去的记忆就瞬间涌入脑海,那些被刻意遗忘压抑的怒火顷刻间遍袭全身!

……

……

“你是谁?”

阳光下。

你心心念念的人微笑说出来了这世上最可怕的话。

“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我们见过吗?”

“抱歉,这个不能送你,这是要给哥哥的,今天他生日。想要的话,前面那家花店里就有卖,不贵,这么一大捧,也才1000日元而已……没有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松手吧,我该回去了,家人们都在等我……”

……

……

禅院真昼再次醒过来的时,天都黑了。

她缓缓从地上爬坐起来,单薄的衣物被潮湿的地面浸透,四肢早已冰冷不停使唤,素来苍白的脸也因为失温而显出几分青色,泪水和泥土黏在身上,让她看起来格外狼狈。

她抿了抿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心底却依旧残留着先前愤怒的情绪,身体止不住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不停从翠色眸中滚落,针尖般的恨意在心头尖叫翻涌。

杀了他们!

所有让她感到痛苦的人,一个不留,统统都杀了!!

然而!

然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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