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坐落在县城偏东,是一个三进的古朴院子。
亭阁楼台,檐牙青瓦。与县衙后院不同,虽然没有那般规整华贵,但胜在雅致清新,看得出,府邸的主家品味不错。
庭院花圃,藤萝翠竹,微风轻轻拂过,顺着半开的菱花格窗子,进了厢房,漾起屋内曳地的帷帐。
罗帐内,云枝蜷在软和的被子里,一双杏眼扑闪,很是清亮,看不出丝毫的睡意,显然是已经醒了很久。
天刚亮的时候,她就醒来了。之所以这会儿还没起,是因为她的小脑瓜子里有些事情还没有理清,还在绕啊绕。
很奇怪,再次遇到那个匪,她以为昨晚肯定会做噩梦。她这段时间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梦的内容千奇百怪,但兜兜转转离不开那晚的事,混乱漆黑,醒来额角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但昨晚没有,甚至睡得还挺好。
小手抓了抓乌发,平日里精心养护的青丝因为她的抓扯,显得有些乱,衬得小脸越发的白净。
莫非是因为,那匪居然胆大包天冒充起了知县,按照大周律例,假冒朝廷命官是死罪,抄家灭族的。
哼,恶人自有天收拾,迟早有人会收拾他!
云枝胆儿小,发生了那种事,她不敢告诉其他人,甚至连娘亲都不敢告诉,她说不出口。要怎么说啊,说自己那天回来晚了,不是因为在舅家贪玩,而是因为回来的时候为了抄近路然后撞见了土匪杀人,再然后被那土匪头子侮辱......
她不敢说。
也怕说了之后娘亲担忧,身体遭不住。
她也没有能力去报仇。她不聪明,脑子笨笨的。湘湘就经常捧着她的头感叹,这脑瓜子哦。她时常想,要是自己聪明一点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报仇,让那匪头付出代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吃哑巴亏。
可能因为心有不甘也占一方面,所以她才会夜夜梦魇。
但现在,若是那匪因为假冒知县的事被人识破的话,到时候他铁定下大狱!
这样是不是也算间接报了仇?
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昨晚睡得不错。
因为睡得不错,云枝这会儿脑瓜子清晰着,然后她就好像知道,昨天感觉的不对劲在哪里了。
“春兰,我问你一个问题。”云枝撑着被褥稍微起来一点。
她的寝衣一向都是这种宽松的单衣,因为斜着身子,这会儿小肩微露,倒也不觉得多冷,毕竟这会儿注意力全在刚刚想到的大事上。
她不是很确定,所以打算问问春兰。
“怎么了姑娘?”
春兰刚进屋子便听见姑娘唤她,于是将手里的青铜洗漱面盆放在一边的架子上,“姑娘要问什么?”
春兰走了过来,自家姑娘衣衫微敞,露在外面的肌肤雪白莹嫩,杏眼含着水雾眼巴巴的瞅着,看得她都有些脸红。
这要是以后姑爷看见,哪里能忍得住?
云枝没注意这些,她在组织语言,
“若是有人发现一个穷凶极恶的贼子,就是特别坏的那种,”她想形容一下如何坏,但是发现形容不来,索性放弃,继续道,“发现了他一个很大的秘密,会掉脑袋的那种大秘密,那这样的话,你说那个贼子接下来会做什么?”
春兰听得云里雾里,觉得奇怪,“姑娘问这个做什么呢?”
她还以为姑娘会问今早小厨房煨着什么粥呢。
云枝含糊,“昨儿听湘湘在讲她新得的画本子,只讲了开头......你说,那个贼子接下来会做什么?”
春兰觉得这个问题不需要细想,脱口而出,“当然是直接杀掉那个发现秘密的人啊。”
云枝后背一凉,“杀,杀掉吗?”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可那个人已经说了,会保守秘密的,不会将秘密说出去。”
“但是画本子都是那样写的啊,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姑娘你也说了,那人穷凶极恶,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所以肯定会那么做的......唉哟姑娘你怎么了?”
春兰这才觉察到姑娘身子微抖,“冷吗?还是被吓到了?姑娘那只是画本子,都是编的,现实里哪会有那么凶残的人?”
“……说,说的也是,现实里才没有那么凶残的人。”
云枝边说,边慢慢缩回到被子里,甚至扯着锦被一角给自己裹严实了些,小心脏砰砰直跳。
被吓坏的。
对的,这样才对。
昨天她脑子不清晰,一直以为是那匪耍无赖想要再次纠缠她。
可是逻辑不对。
那种情景下,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为了纠缠自己才专门堵她。
一个匪摇身一变成了官,最怕的应该就是有人揭穿他。所以那匪当时肯定是没心情想其他的,而是谨防她将他是土匪的秘密说出去。
那昨天他将她堵在巷口,不就是为了杀她灭口吗?
啊啊啊,救命!!!
她是怎么在那种情况下还在想着摆脱纠缠而不是保命啊啊啊!
云枝窘得涨红了脸,她的脑子啊!
可也不对啊,那匪昨日没动手啊,她这会儿还好好的。
是打算放过她?
还是因为时机不对,打算重新找机会下手?
不行,这样不行。
她得先下手为强才行。有备无患,万一人家真的是在再找合适的时机下手呢,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云枝思来想去,然后下了决定:为了保险起见,她得将那人是土匪的事情揭发出来,然后让他下大狱,这样自己才能安全。
想到这里,云枝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胡乱套了件家常衣裳,又用小手顺了顺长发,而后汲着绣花鞋就往外跑。
春兰见状,也跟着跑出屋子,“姑娘,你这是急着去哪里啊?”
云枝提着裙摆,脚下没停。她要去正院,去找爹爹告发那个人!
爹爹是县丞,大小是个官,可以管这件事。
她知道,自己空口白牙的说新来的知县是山匪,没凭没据谁都不会信的。但爹爹会信。若是爹爹不信,她就将那天自己的遭遇说出来。
事到如今,云枝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紧,若是不告发那匪的话,难道等着那匪杀她嘛?
爹爹明事理,这件事她是受害者,就算知道了自己的遭遇,也不会说她。
她也相信爹爹不会传出去。
这般想着,云枝脚下又快了些。
却在游廊转弯处,与一个迎面而来的小丫鬟差点碰上。
小丫鬟是从外院跑来的,跑得气息都有些不稳,一脸慌张,“姑娘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出事了!”
“什么?”云枝猛的停了下来,她愣了愣,而后看向丫鬟,“你说爹爹怎么了?”
“出事了姑娘。刚刚县衙里的李大人来了,他与夫人说的,说老爷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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