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喜事一桩

高山遮挡太阳,云雾笼罩在长安上空,但是百姓还是在按部就班的生活,平静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

陆可好不容易得闲,立刻来到向明月想要听黄乐师的琵琶,却被告知人已经离开了此处。向明月众人保持沉默,不肯透露他的下落。自己安排的计划被打破,陆可心中有几分烦闷,正好听到附近的酒楼正在举办诗会,想着打发无聊的时光也不错。谁曾想赵承真和林范的频频被提起,全都是比较,更多的是说林范不如赵承真。这下陆可更郁闷了,连带着有些生气,就走了出来。

“陆娘子?”

陆可听到声音转身望去,看到是上次在辋川遇到的卖花女。

“你还记得我吗?上次你从我这里买了赵先生最喜欢的花去听讲学。那日我遇到不多,陆娘子正好是其中一位,还长得如此漂亮。”

“我也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卖花女。”

禾丽已经拿到了双铎矟,近日正准备在长安城带些特产回去,没想到又遇到了陆可。想起高山现在的境遇,她忽然心生一计。

“陆娘子是刚看完诗会?”

“进去之后发现没什么意思就出来了。”

“这样啊。”禾丽点点头:“赵先生最近很少外出,没了他的参与诗会应该很无聊吧。”

陆可在脸上挤出一个笑:“是嘛,我不太了解这些。不过方才听大家说,有一位从河东来的新郎君,还挺擅长诗词,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对手。”

禾丽环顾四周,凑近低声道:“陆娘子知不知道云雾的事情?听说这个赵先生在里面起了很大的作用。”

“云雾的事情?我略有耳闻。”

“这个人可真坏,竟然残害青苍无辜的百姓,亏他还是修道之人!若是我见了他,定要朝他扔几块石头!”

禾丽注意到陆可神色微动,准备见好就收。

“云雾惹了众怒。”陆可望着对方渐渐消失的背影,忽然笑了:“有意思。”

禾丽眼见目的达成,心情愉悦,朝着东市走去,却不想转身时见到了一位意料之中的人。

双方对视许久,又沉默了很久。

“好久不见了,阿弥。”禾丽非常自然的走到蒙元玖身旁。“找个地方坐下聊聊吧。街道上人多眼杂,榆宁郡主应该不想在这样的地方与我交谈吧。”

“你已经找到了双铎矟,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长安?”蒙元玖跟在禾丽身后,走向距离最近的一家酒楼。落座之后,她立马开口赶人。

禾丽听到之后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长安欢迎所有人,你应该不能替它赶我。至于何时离开,我心中有数。不过阿弥还真是无情,一开口竟然就是这样的话,令人伤心。”

蒙元玖冷笑了一声:“我们之间还能用到这个字吗?而且,你这样冷心冷血的人也会伤心?可笑!”

“那我自然不能和榆宁郡主相比。对于素不相识的三原县的百姓你都愿意出手相助,我可做不到这一点。”

“就算青苍不是鹤拓的盟友,看着无辜的百姓受难,我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蒙元玖深吸一口气:“禾丽,你应该珍惜现在心平气和的我,如果我生气了,你和越析都得不到好处。”

“这是威胁?”

蒙元玖摇摇头:“我从来不喜欢威胁人。这是我的一片好意,帮你点明未来的路。”

禾丽笑了笑,不置可否。

“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这个场面从我踏进长安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我脑海中浮现,但它真正到来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很……”禾丽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却没有饮。“我正要离开了。虽然在你心中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但是我这里认识的旧人只有你一位,所以走之前能见到你我还是很开心的。长安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新鲜的,所以一开始我们都不愿意离去。其实细细想来,这里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城,最好的归处还是在家乡。说起来,我记得你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久居,如今看来,你倒是乐在其中。”

“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禾丽对往事丝毫没有歉疚,好像她们还是朋友,好像一切的事情都没有发生。面对她这副样子,蒙元玖的气愤快要无法掩盖,但是因为酒楼里还有其他青苍人,她极力强迫自己冷静。“正如我从未了解真正的你一样,你也不会懂我。禾丽,有些话你自己说着不觉得可笑吗?”

禾丽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最好的归处在家乡,这一直是你的想法啊。当年你在越析受到冷落,阿耶看你可怜,所以把你带回鹤拓,你才能留下一命。我们一起长大,我以为鹤拓是你的家乡。谁知道后来,你把剑刺向了我们,刺向了阿耶,刺向了鹤拓。你亲手把我们之间的感情踩碎了,甚至连我的家乡都快要毁于你手了。”蒙元玖似乎又回想起了往事,眼带泪光。“我不怨你选择越析,因为那是你的来处,你对它有所眷恋,这很正常。可让我们真正寒心的是,你没有一丝犹豫就抛弃了鹤拓。这片土地上度过的时光难道在你眼中竟然不值一提吗?但凡你在接到命令后向我们透露一点消息,鹤拓也不会伤亡那么惨重。”她说完之后,又自嘲道:“不知道我在胡言什么,叛徒的心从来都是冰冷的,又怎么会记着那微末的情感呢。”

“……那场战争我的确无法为自己开拓。阿弥,对于鹤拓百姓的死,我心中怎么会不愧疚?我曾经和她们朝夕相处,难道我真的会无动于衷吗?”从见到蒙元玖的那一刻起,禾丽就知道长和之战一定会被提起,因此她早就做足了准备。“可是无论现在的我如何表达歉意,她们都已经回不来了。阿弥,有很多事情从开始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我当然不想与你们为敌,可是鹤拓从来都不是我的家。当年我还太年轻,不知道偷走城防图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我以为越析只是能占据上风而已。”

蒙元玖不悦道:“这些话不应该和我说,日后留着在她们面前慢慢说吧。反正就像你说的那样,一切都回不来了,所以挺没意思的。禾丽,如果我们在榆泽地区遇见,我一定会选择杀了你。”

“用那柄短刀吗?”禾丽望向蒙元玖腰间,缓缓道:“景陇国的银刀赫赫有名,尤其是三王子亲手制作。真是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死。”

“所以你现在应该庆幸,我们是在长安见面。”蒙元玖道:“禾丽,你在长安畅行无阻,一定有人在背后帮你,可你绝对不会告诉我。但是,最近西弥联合榆泽地区其他部落屡屡挑衅青苍,越析虽然明面上保持中立,可你们并不是完全清白。我想,越析王女出现在长安城的消息,青苍帝一定会很乐意听到。我想无论是你,还是越析,处境都会变得很艰难吧?”

**裸的威胁。

“我还要借他之力离开青苍。”

“你平安离开之后,我该如何确定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呢?”

“……我不知道。或许是凭我在你那里剩下的,微不足道的信任吧?”禾丽抬头望向蒙元玖,声音变得弱了起来。“我还有吗?”

这下蒙元玖真的笑了。“刚才和你谈话的时候,总有试探之意,现在竟然让我听出了几分恳求,真是难得。果然,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她没忍住又嘲讽了几句,还是伸手把桌上的纸拿了起来。“这里的百姓同样眷恋这片土地,好不容易获得了安宁,没有谁想看到兵戈再起。另外,我对你的帮手很感兴趣,所以,我愿意接受这个赌注。”

“你还是这么喜欢冒险,难道就不怕我真的给你一个错误的答案?”

“事关越析,还有你自己的生命,你会吗?”蒙元玖胸有成竹道:“禾丽,你之所以决定和我见面,其实还有别的想法吧。越析想要鹤拓的建议,是不是很荒谬?”

禾丽没有挣扎,无奈道:“从前我们以为成为榆泽的王就可以高枕无忧,可现实却是那么残忍。这话听起来荒谬,但鹤拓一定会给越析指出正确的路。”

“青苍和西弥相比,最大的劣势在于距离。但是你们别忘了,榆泽的东边就是剑南道。青苍地大物博,是一个极佳的盟友。还有,谁说小国只能小国呢?”

“多谢,我会把这番话以及我在长安的所见所闻带回越析。”禾丽一口气饮完茶,开口道:“阿弥,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我依旧是我。不管是城防图,还是云同,我心中怀有歉意,却不后悔。哪怕是重来一次,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过可能结果不会同样惨烈。我对于杀人一事没有兴趣,一切不过是遵循本心罢了,虽然事情发展起来,脱离了控制,所以因此而产生的后果我欣然接受,比如你拿刀指向我。但我不会放弃抗争,谁又能确定活下来的人是谁。阿弥,如果你是我……”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蒙元玖打断了她的话:“人总有后悔的时候,然后就会用如果来弥补过错,我不喜欢。因为在我看来,如果只能是未来发生之事的前缀,而不是过去的假设。没有药材可以让你后悔,没有法术可以让时光回溯,我们只能向前走。”她倒扣茶盏,随后起身:“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禾丽,我希望越析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街道旁店肆林立,薄暮的余晖洒在飞檐之上,给长安城的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筹备了许久,太子的昏礼终于举行。太子李玙受命后,骑着马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执烛侍者和鼓吹之人,来到了薛府门外。此时的薛永悫着褕翟、花钗,在东房等候。

张夫人本来站在东房之外,忽然看到屋里的女儿心生不舍走了进去。“行过奠雁礼后,你就要在傅姆的引导下走出去,别担心,阿娘会跟在你身旁。”

“阿娘。”薛永悫握着张夫人的手,紧张道:“我有些害怕。”

“太子殿下是一位君子,所以你完成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不要怕。”张夫人安慰她:“宫中的生活阿娘不了解,但是只要你依礼行事,就不会出现差错。日后我不能经常陪在你身边,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薛永悫用力的点点头,头上的花树钗也跟着一起晃动。

师姆在右,保姆在左,薛永悫按照她们的引导准备拜别父母。

薛侍郎站在西面,训诫道:“必有正焉。若衣花。”接着又道:“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张夫人施衿结帨,说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命。”薛侍郎的其他妻妾站在一旁,重复了一遍:“敬恭听宗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诸衿鞶。”

薛永悫微微一拜,走出内门。乘车之后,太子先是驾车驭轮三周,之后驭者代之。然后二人一同返回东宫。

蒙元玖来的早了一些,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想着出来透透气。

“郡主。好久不见了。”蒙元玖循声望去,是萧景安。“这是舍弟,萧景平。”

“见过榆宁郡主。”萧景平行礼问候。

“萧氏不愧是名门望族,两位皆是一表人才。”

“郡主谬赞了。”

蒙元玖初来乍到,不了解青苍的习俗,再者又是太子的昏礼,生怕有失礼之处,所以一早就过来了。却不知道为何萧家兄弟也来的这么早。

“陛下本来让紫薇令主持昏礼,可是姚公身体不适,此事便交由阿耶了,所以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原来如此。”

话音刚落,三人又听到了新昌公主的声音。

“阿弥,你怎么在此处啊?兄长的迎亲队伍马上就要到了。正好,芙阿姊也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新昌公主说个不停,蒙元玖只能一直点头。“诶,景安兄长,我们也好久不见了。”

被忽略的萧景平笑道:“公主,我真不是故意失约的,上巳节那日家中有急事。”

“急事?”新昌公主望向旁边的萧景安:“景安兄长,当日你也有事?”

“我和景平当日并没有在一起。”

蒙元玖站在原地看热闹,用眼神询问萧景安。可惜对方和她一样一无所知,只能回以无奈一笑。

萧景平从怀中拿出一枚铜镜,送到李萱面前。“公主,这是在下托一位朋友特意从扬州寻来的古镜,当作我的赔礼。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回吧。”

“四鸾衔绶纹金银平脱镜。”蒙元玖看了一眼,称赞道:“这镜子做工真是精美,萧二郎看起来很有诚意。”

“郡主,在下听闻你在外游历多年,正好有疑惑想要询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景安想要让新昌公主和萧景平二人自己说开,于是请蒙元玖移步,她自然答应了。

“虽然询问是借口,不过刚才看到郡主面带忧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萧郎君果然善于观察。”蒙元玖笑了笑:“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遇到了一位许久不见的朋友,想起了一些往事,觉得物是人非罢了。”

“原来如此。”萧景安宽慰道:“日月更替,斗转星移。这世上的一切一直都在前行,我们无法阻止,能做的或许只有把它记在心里。”

蒙元玖闻言,忽然道:“看来,瞿昙太史所讲,萧郎君都记在了心里。”

太史令如今正在国子监授课。

“云同比我更喜欢太史。”

“师兄行医,所以之前就对此事有所涉猎。”

看到新昌公主和萧景平结束了谈话,二人走了回去。

“迎亲队伍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各归各位吧!”

蒙元玖和李萱结伴走进屏障,里面人已经多了起来。

“阿弥,这是芙阿姊。”

“阿萱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早就想见一见你了。”

“我也早就听阿萱说她有一位极好的阿姊。”蒙元玖又提前祝贺了她即将到来的婚事。

永穆公主笑着道谢,并邀请她到时候前来观礼。“郡主远道而来,正好可以多了解一下青苍的习俗。”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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