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花鸡

我惊讶地看着惠王,他竟然知道我给吓到了。只有他知道,我给刘橡吓到了。我心中感动,只点了点头,嘴里还贪婪地吮吸着糖果的甜蜜,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以后没糖吃了,不要闹不要生那么大的气,来找我就好。”他低下头对上我激动兴奋,向他确定真假的明眸,勾唇微笑,食指在我小鼻子上轻轻一刮,“真的,没骗你,想吃糖随时来找我,平安不会知道的。”

我欣喜地呲着牙点点头,嗯了嗯。

月色正好,我的视线从他好看的凤眸上,一路下滑,经过他高挺的鼻梁,扫过微启上扬的薄唇,略过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整齐干净的胡青,最后停在他美丽动人的喉结上。我呼吸一滞,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有些窘迫,脸红到耳根直至脖子,轻咳着慌忙钻进他的怀里。

惠王呵呵笑着,下巴抵在我的头上,抚着我的后背,极尽温柔:“慢慢吃,还有。”

而我双手捂着那颗胡乱跳动的心,再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原来心提到嗓子眼儿是这种感觉,我怕极了——会被发现吗?被发现,一定会被嫌弃恶心吧!因为那一刻我对他,竟然“心怀鬼胎”。

好伤心啊,好难过啊,明明是正常的情绪,对我来说却像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就我不能长大呢?要是我能长大,该多好啊……

我吃完糖,送惠王回紫竹苑,又去偏院看了看七皇子刘橡和齐王刘樟,回到丛芳园,刷牙洗漱完,摸进寝殿。

平安正跟花铁铁道歉,说她也是最后经历了没反应来过顺口就问的窘迫,闹了笑话,才知道一开始花铁铁真不是故意的。

花铁铁大气地说着没关系,还挺开心的挺兴奋的样子。她怕是还觉得挺机缘巧合的,要是没有这一出阴差阳错,她和太子也没那一出金玉良缘,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刚好。花铁铁到底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趴在床榻上,托着脸看着轩窗外的月光,哼哼着不成曲调的歌儿,悠闲地上下扑腾着雪白的小腿。

任谁看了,都觉得芳华正茂青春正好的姑娘,最美!

平安看了看花铁铁,笑着轻声问:“哎,你真看上太子殿下了?”

花铁铁瞬间收了笑容,“看上有什么用,我这种江湖女子,哪能攀上那种高枝啊,放心里喜欢喜欢,跟你们这些知心人儿说道说道,痛快痛快嘴,也就罢了。”她倒是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爬上床躺下,像一只小猫儿似的缩在角落,花铁铁抬起玉足踢了踢我道:“练功去啊,我等你好一会儿啦,不然早睡了。”

我说没兴致。

“长安,还生铁铁的气吗?到底为什么啊,就因为一盒糖吗?今天你们在亭子里吵架,你生那么大气,我其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我觉得不至于,但当时怕说了这一句,火上浇油,就没敢多嘴。好啦,别生气啦,啊。”平安翻身过来揽我入怀,她身子香香的软软的。

哼哼,你幸亏没多嘴,不然连你这妹妹都得跟着花铁铁那个大虎叉一起滚。唉,还是惠王懂我啊。我没吱声,从平安怀里往外拱了拱,表示不快,平安呵呵笑着将我重新拉回去。

花铁铁趴在平安的肩头,看了看闭着双眼认真睡觉的我,伸手在我鼻头点了点,我丝毫不做反应,平安推了推我,我依然铁心了不理她们。

花铁铁“啧”了一声,对平安低喃道:“不理人呢,连你都不理呢,小ha ma气性都很大,怕是得等我做出麦芽酥脆糖来,她才肯消气。”

平安盈盈浅笑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温柔道:“我们长安才不是气鼓鼓的小ha ma,我们长安最乖啦,睡吧,我给你唱支摇篮曲,咱们小时候经常听的那首。”

摇篮曲轻柔似梦,我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时候,夏夜静谧安然,月光如水,母后一边哼着歌儿一边轻拍着哄我入睡,那样舒服踏实美好惬意。

慢慢的,平安的歌儿渐渐停了,呼吸也均匀清浅。恍惚间好像听花铁铁嘤咛了一句,说是什么南唐的老歌谣……

翌日,是学宫每半月一次的公休日,堂邑夫难得清闲。早膳后,我们打算去汤泉宫正殿后面的莲池采荷花,做我心心念念的荷花酥。才出大宫门却见刘景身边的老黄门带着人抱着采好的荷叶迎面而来,说陛下也想尝尝花姑娘的荷叶鸡,叫多做点。

看看荷叶的数量如此庞大,也知道不单单只有刘景要尝尝,既然等着吃的人不少,那就赶紧做吧。能把入口的东西放心交给我们做,是给我们极大的信任和体面,也是花铁铁在上位者心中树立良好形象的契机,我得助她一臂之力。

啧,我这命啊,牙掉了,没糖吃,我还得给她打下手,还心甘情愿!啧,待会儿不多吃她两只鸡,我心理会很难平衡。我可不做亏本买卖,啊哈哈哈……荷叶鸡,我来啦。

汤泉宫的大厨房,还要准备正膳,我们不能借用,于是丛芳园的小厨房热闹起来……

堂邑夫一脸心事地看了看花铁铁,说毕竟是给上位尊者做的,谨慎起见,提议先做一只尝尝味道。

我们觉得很对,于是分工合作,平安将荷叶清洗干净,我烧开水,堂邑夫杀鸡拔毛,花铁铁去挖来黄泥和好。

所有工序准备妥当,终于到了花铁铁一展身手的时刻,只见她动作麻利,取了一只鸡,直接放进荷叶里包好,用黄泥封住,唰一下,扔进燃烧着的灶膛底下。看着她信心满满一气呵成的动作,我认可地点点头。

堂邑夫蹙了蹙眉头,却没说话。只平安“嗯?”了一声,说:“这不就是叫花鸡吗?”

和我一起蹲在灶前的花铁铁一脸茫然地抬头问道:“什么花鸡?”堂邑夫也看着平安一脸好奇。

平安小声嘟囔了一句是不是叫花鸡啊,在那个世界我也没吃过啊。然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样子,有些不确定的道:“叫……花鸡!”

花铁铁举着满是黄泥的双手,没法叉腰,只扬了扬下巴,得意道:“我花铁铁做的,当然就叫花鸡!”

灶上的锅是不能空烧的,里面满满一锅水,平安嫌蒸得慌,就到外面擦拭荷叶。堂邑夫去井边汲水,一会儿要做很多只荷叶鸡,用水的地方多着呢。

我一心都在荷叶鸡上,双手托着脸蹲在灶膛前等我的荷叶鸡新鲜出炉,看着火光里潮湿的黄泥滋滋地冒着热气,回想当年吃荷叶鸡的场景,那味道仿佛还在唇齿之间,我不经吞咽着口水。

花铁铁看了看我,眼睛一转,不知道哪跟筋又搭错了,很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似的,非要用内力加持催熟,好让我早点吃上。

我摇着头道:“不用,好饭不怕晚,慢慢……我勒个擦啊……”

“轰……”

当时我阻拦她的手还在半空,都没来得及搭在花铁铁已经运功蓄力的胳膊上,只听“呼”的一声,灶膛下的火随着她的内力蓦地爆燃起来,紧接着灶上一整锅水瞬间烧沸,化成水汽顶飞锅盖散成白雾,仙气飘飘似的充满整个小厨房,空空的铁锅顷刻间肉眼可见的变成红色,黄色,最后发着亮光化成铁水,随即一股黑烟携着热浪袭面而来……

我和花铁铁本能地一个鹞子翻身跃出窗外,紧随着我的五字粗口,听得那“轰”的一声,落地再回头小厨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众人连连咳嗽,宫人们大叫着走水了,纷纷奔走救火。

而我和花铁铁彼时就像那些常年在煤窑矿里做工的苦力,那点锅底灶灰全特么喷我俩身上了。

被堂邑夫护在身下的平安,本来十分急切地寻找我们,关切我们情况如何,等定睛看清我们,根据身形确定那就是我们的下一刻,一向端庄持重的她,竟然笑得捂着肚子前仰后合,久久不能自已。

堂邑夫是绝对不敢笑的,就算脸都抽筋了,眼里满是热泪,肚子都痉挛了,他也是不会笑我们的。

小厨房炸完了,其实也没什么火,都给废墟扬尘压灭了。我们在小厨房外的甬道上,等候发落——动静弄得太大了,惊动了最高上位者们亲自莅临现场。

当时他们一众人看到我和花铁铁的时候,表现并不比平安优秀,简直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一群冒昧的家伙,就知道哈哈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果然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从来都不会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儿。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丢人这么狼狈过!

就这么说吧,当时我和花铁铁已经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孩子和姑娘了,一头随着高温变得异常蓬松的头发,散发着烤麻雀毛的焦味儿,身上根本不能用破衫褴褛来形容,衣服焦硬得像纸片木板,我们还一人被炸丢了一只鞋子,却根本没人发现,因为我们从头到脚漆黑一片……

远远看去我们几乎就是红色宫墙上的两道黢黑的影子,就剩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嘟噜的转着,证明确实是两个活人儿。

花铁铁跟着众人嘿嘿笑了几声,我“黑着脸”翻眼看了看她,没有任何情绪:“你是不要脸不要腚了吗,还笑得出来!?”

没有情绪比情绪爆发,更让人不安,花铁铁收了笑容,低头看了看我,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咬着嘴唇,拉了拉我的袖角,想要说些什么来表达歉意,话还没出口,却见我那烤焦的袖子,竟被她整只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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