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凉州军虽未整顿齐全,但如今军中将士已然不少,凉州今年,还是按惯例出军饷吗?”李英在赵杭交接完凉州城内事务时,突然问道。

赵杭微微挑眉。

李英作为凉州州府,只负责凉州城内诸事,并不能将手伸到军中。但按凉州的惯例,凉州军的军饷一部分需要凉州自行负担。李英问这句,倒也不算越权。

她笑了笑,“今年凉州军中人数不比从前,出一半即可。”

她将元戎劫走凉州军晌一事瞒得死死,自行补上了那批军饷,为的就是让朝中的幕后之人坐不住。

这不,果然有人动了。

李英是第一个。他是谢氏二房,谢文允的门生。赵杭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脸色,想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可惜不知是李英掩饰得过好,还是真的坦坦荡荡,他面上是一派的爱民如子:“也是,凉州如今元气大伤,若是还需缴从前那般数量的税,百姓怕是过不好这个年了。”

赵杭勾唇笑道:“李大人体恤百姓,如此我也能安心去鄯州了。”

——

赵杭离开后,张元先从隔间中走出来,面色阴沉:“赵杭先是弄死了那个元戎人,又将凉州军围得跟铁桶一般,我查了几次毫无破绽,再这样下去,哪还有你我立足之地?”

李英眼底闪过不耐,继而又笑道:“苏言抱病,你便是监军使中的一把手,赵杭能跟你硬着来,是仗着她节度使的身份和赵家在边疆多年的根基。但她明日便要去鄯州了,凉州军中能主事的只剩个颜墨申,你还怕玩不过一个粗人?”

张元先冷嘲道:“你真信赵杭是去鄯州处理劳什子军务?”

李英挑挑眉:“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左右她要离开凉州,那便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张元先对上李英的眼神,两人眼底都是毫不遮掩的算计,他轻笑一声:“也是。”

——

说是明日出城,但深夜赵杭便与萧鸣珏避开凉州的巡查士兵,悄悄离开凉州。

雪风和一匹黑马拴在城外的林子中。

萧鸣珏问道:“不去与顾嫣道个别吗?”

赵杭已上前解了绳子,将黑马的马栓递给萧鸣珏,淡淡道:“不必了,人多眼杂的。”

萧鸣珏一挑眉,发觉赵杭似心情不好。

但若他主动开口,怕也只能得到赵杭面无表情的关你何事四字。

他最终决定不自讨没趣,翻身上马,往西南方向去了。

凉州往西南处便出了大魏边疆,是无人管辖之地——密林,望不见边际,终年繁密,荒无人烟。听闻不少人进去都是有去无回。

正值深夜,今夜无月,几乎没什么亮光,周遭静得可怕。赵杭骑着雪风与萧鸣珏并肩,万籁俱寂之下,她连萧鸣珏轻微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进了密林。

林中的树枝桠交缠,低低地垂落在他们头顶。前方说是路,也只是一条穿梭在树缝间的小径,窄得很。

萧鸣珏翻身下马:“再往前,便不可骑马了。”

赵杭沉默几瞬,道:“雪风和黑旗都识得去鄯州的路,让它们回鄯州吧。”

萧鸣珏有些不赞同:“若是被人瞧见,很容易便能发现你不在鄯州。”

赵杭拍拍雪风的头低声道:“带着黑旗去找薛修元。”说着,她蹲下将一块玉牌系在雪风身上。

雪风长嘶一声,用鼻子对着赵杭喷了口气,转身离开。黑旗跟在它身后。两马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赵杭拍拍手道:“薛修元会知道如何处理的。”

萧鸣珏知道薛修元这个名字——陇长边军的右都督。此人名声不显,却稳坐右都督之位。看来,其中也有赵杭的手笔。

“接下来如何走?”赵杭问。

萧鸣珏回神,翻出身上的盒子,迟疑几秒,最终当着赵杭的面推开盒盖,一只黑色蛊虫正躺在里面,一动不动。

他咬破指尖,几滴血滴在蛊虫身上。蛊虫瞬间活了过来,几息指尖,血珠消失,而盒子里的蛊虫正往盒子的西边爬动。

萧鸣珏合上盖子,“往西走。”

赵杭看着萧鸣珏堂而皇之地拿出蛊虫,却没多问,只是沉默着拨开树枝往前走。

越往西,赵杭只觉得越发得冷,不是陇长冬日惯常的干冷,而是一种无孔不入的阴寒之感,黏黏糊糊地钻进身体的每一处。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萧鸣珏环顾四周,指了指较为开阔的一片草地说:“今夜先在此处歇息。这林中夜晚有瘴气。苗疆人来了之后更是添了不少毒物,深夜赶路危险。”

赵杭仰头看看密密麻麻的枝干,几乎将天穹全部遮住。她笑了一声:“不必了。这密林,夜晚与白天有何区别?”

萧鸣珏依旧往那片草地走去,边道:“蛊虫大多都在深夜出没,瘴气和毒在夜晚毒性最强。你伤未愈,再强撑下去,苗疆还没到你自己先倒下了。”

草地边,赵杭刚靠在树干上,萧鸣珏不知从何处抱来一堆枯枝,迅速升起火。枯枝不多,火势很小,但能照亮两人靠坐在树下的身影,还能带来些许温度。

萧鸣珏看着赵杭抱膝坐在树下,盯着跳动的火苗发呆。火光照亮了她的侧脸,萧鸣珏忽然觉得她看上去很脆弱。

但赵杭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将领,是在朝廷之上硬刚皇帝的封疆大吏。脆弱二字,不应与她沾边才是。

“金蛊在苗疆也并非常人所知,顾嫣为何会中金蛊?”萧鸣珏用树枝拨动了火堆,突然开口问道。

赵杭神色淡淡:“当年,那蛊是下给我的,阿姊是替我受过。”

“下蛊之人呢?”

“只查到一个厨子,还没审,人先自尽了。”

两人之间又归于沉寂,只有枯枝燃烧时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可闻。

“当年与此事有牵连之人,若还在世,我或许能帮你查查。”萧鸣珏沉默了一会,又道。

赵杭转头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中流转着什么:“我只能给你军功,旁的给不了了。”

萧鸣珏眼底闪过暗色,既而又诚恳道:“就当是我两年前和张在做局害你的赔礼吧。”

赵杭一滞,手下意识地就摸上腰间武器。果然,她就知道,两年前陛下忽改心思,其中定有人做手脚。

萧鸣珏眼见她马上要拔剑的样子,举举双手道:“赵将军,我这回是真心实意地向你道歉。两年前你我都还是陌生人。你也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如今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自然不会再害你。”

赵杭终究还是没拔剑,轻嗤一声:“你倒是好算计,这种时候承认。”

萧鸣珏弯唇笑笑:”左右当年您也没损失什么不是?一笑泯恩仇了如何?”

赵杭转过头,没再理会他。果然是精于算计之人。

这密林之中似乎毫无威胁。直到后半夜,都毫无声响,仿佛整个林间只有他们二人。

夜风细微,月色暗淡,赵杭打了个哈欠,也有些昏沉。

陡然间,异变横生。

赵杭眼神一凝,瞬间拔剑,猛地向后方看去。

眼见一大群蛇吐着蛇信子缓缓游走过来,密密麻麻,绵延不断。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便看见四面八方全涌来蛇群——仿佛是凭空出现。

“苗疆人的手笔。”她身侧传来萧鸣珏的声音。他黑眸里闪过金光。

赵杭往后退几步,与萧鸣珏靠得极近。眼见蛇群不断靠近,她低声问道:“会用剑吗?”

萧鸣珏顿了片刻,才应道:“会。”

赵杭瞥了他一眼,抬手将腰上的剑扔过去:“给你了,别死了。”

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蛇群扑上来。

赵杭反手抽出腰间长鞭,一甩带起飞溅的蛇血。

萧鸣珏恰巧回头看了一眼,刚想问那你怎么办,目光却难以克制地落在了那条乌黑的长鞭上——

混乱间,长鞭还露出一抹他熟悉至极的金色刻纹!

【“我做的,送给你,就当作提前的年节礼物了。”】

与十年前他送给顾杭的一模一样!

他被牢牢钉在原地,巨大的欣喜和恐慌骤然间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赵杭,顾杭?莫不是……?

【“我叫——顾杭。”】

【“阿爹,阿娘,我带人回来啦!”】

不对,不对,萧鸣珏极力克制住发颤的指尖,意识终于清醒了几分,想起十年前,他是见过顾杭爹娘的。他们只是开糕点铺子的普通夫妇。

【“我叫顾杭,我救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罩着的人了,没人再敢欺负你!”

“你到底怎么了,身上天天都是伤?”

“别怕啊,我们,我们当然能活着回去。”

“我啊?我以后想当大将军,护一方安定。”】

顾杭想当大将军,赵杭就是大将军。萧鸣珏的指尖又克制不住地开始发颤,赵杭真的就是顾杭呢?

与此同时,赵杭在混乱间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萧鸣珏拿着剑一动不动。

蛇群环绕在他身侧,一只巨大的白蛇用力一拍蛇尾,猛然冲向萧鸣珏。

赵杭低骂一声,闪身躲过自己这边的蛇群,飞身间将鞭子塞进萧鸣珏手中,又抽出他手里的剑,利落的将那蛇一分为二。

“你发什么呆?”她面露不虞地厉喝。

萧鸣珏终于回神。

“当心!”

他的动作比意识还快一步,长鞭狠狠抽过赵杭身后的威胁。

只是他似体力不支,就这一动手额上便冒了些冷汗。

蛇群在他动作后有片刻的迟疑。他又抬眼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赵杭,眼底一点点变得幽深。

不会的。那个身边无一护卫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是当时手掌一方兵权的赵廉将军之女?

他想起来了,五年前赵杭收复陇长五城后,人手紧缺,募兵不拘男女,只看能力。顾杭,定然只是在赵杭麾下!

他用力握紧了手中长鞭,不断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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