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时节，长安城的晨雾浓重如纱。
宋之意站在贡院外的集合处，晨光微熹，城墙上还挂着未散的星光。这处由古代祭坛改建的贡院占地极广，青砖黛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高耸的院墙上雕刻着古老的纹路，那些深深浅浅的刻痕在晨曦中泛着奇异的光泽，就像是某种神秘符文在流转。
四周已经聚集了形形色色的考生。宋之意站在一处略高的台阶上，正好可以俯瞰整个集合场地。这里原本是祭坛的外围，地面仍保留着同心圆的石纹，每一道圆环上都刻满了古老的图案。晨露在石纹的凹陷处积聚，反射着微弱的光芒，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符阵。
集合场分作九区，每区都有道士把守。那些道士的装扮很是特别：除了常见的道袍外，他们腰间都系着银色绳索，绳索上缀满了古怪的玉佩。更奇特的是，这些道士的站位也颇有讲究，若是从高处俯瞰，他们的位置正好组成了一个玄奥的图案。
考生们三三两两聚在各处。有人倚着院墙翻检着带来的书册，有人蹲在地上默念着武艺要诀，还有人正在打听考官的偏好。虽然诏令说不分男女，但女子的数量仍然不多，大约每十人中才有一个。她们多数身着劲装，显然是冲着武举来的。
"诗词歌赋是雕虫小技，习武练将才是正道。"一个豪迈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宋之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壮硕的年轻人正慷慨陈词。他一身锦缎箭袖，腰间配着精致的短刀，举手投足间带着世家子弟的傲气。
"我王进自幼在军中长大，深知边关安危。先父王将军守边十载，教我的不只是武艺，更是保家卫国的志向。这次定要考个武状元，继承父志！"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附和，也有人暗自摇头。宋之意注意到，这个王进确实一身武将气度，盔甲擦得锃亮，站姿笔挺，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只是那眉宇间的倨傲，却难免让人心生疑虑。这样的人，在军中大概是个骁勇善战的猛将，却未必适合这场特殊的考验。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一个略带调侃的声音："这位王兄怕是还不知道，这次的考试恐怕另有深意。"
宋之意转身，看见一个身着翠绿长衫的少女正依在一根古朴的石柱上。这人虽是女子装扮，但衣着颇为讲究：长衫是上好的蜀锦所制，腰间系着镂空的白玉佩，发髻间还簪着一支碧玉钗。举手投足间带着富贵人家的雍容，却又透着几分不羁。
"在下赵默。"宋之意拱手一礼，压低了声线。她穿着一袭深青色武士服，腰间系着软剑，乍看与其他武举考生并无二致。
"林钰。"少女笑吟吟地还礼，"江南林家的末女，专程来赶这场热闹的。"她的目光在宋之意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随即意味深长地道："有趣，阁下身上似有异象，倒是与寻常武举不同。"
宋之意心头一动，没有应答。林钰这番话虽是随意，但用词特别，尤其是"异象"二字，让她想起了父亲札记中的记载。
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瘦弱的书生被人群推搡着，险些跌倒。"让让，让让！"人群中有人喊道，"孙秀才，这可是要考武举的地方，你一个穷酸书生来凑什么热闹？"
那书生一身褪色青衫，手中紧握着一卷书册，正是城中有名的苦读寒生孙书文。他勉强站稳，苦笑道："圣上说了，此次考试文武不分，老夫希望能借此机会改变门庭..."
"就你？"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就在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插了进来："怎么，考场还没进，就开始分高下了？"
说话的是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腰间挂着一把厚重的长刀。他面色粗犷，蓄着虬髯，一看就是关外来的武人。但奇怪的是，当他说话时，周围的空气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
"杨虎。"那人自报家门，"北境来的粗人，倒想看看是谁这么会耍威风。"
方才起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杨虎的气势太过凛冽，一看就知道是个真正的狠角色。但宋之意注意到，这个粗豪的汉子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迷惘，就像是在困惑什么。
林钰站在不远处，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那杨虎倒是个有趣的人物，举手投足间总有些异常之象。"她说这话时若有所指地瞥了宋之意一眼，似乎在试探对方是否能理解她话中深意。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几位何必争执？科举场上，自有公论。"
说话的是个身着素白长衫的年轻女子，束发简单，腰间挂着一个青瓷药葫，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淡然的气质。
"在下谢芷兰，江南谢氏。"她浅浅一笑，"杨壮士，您右臂经脉有些紊乱，若是动怒，反而不美。这里有一颗活络化瘀丸，您不妨一试。"
杨虎愣住了："你......你怎么知道我右臂不适？"
"医者观人，自有章法。"谢芷兰说着，取出一个小瓷瓶，"这药..."
她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又挤进来一个身着灰衣的老者，手持竹杖，看起来其貌不扬，但举止间透着一股渊渊之气。
"老夫莫谦。"他对着众人拱手，"适才听到谢姑娘谈论经脉，倒是让老夫想起了一些往事。当年在江南，曾与令尊切磋过太乙针法。"
谢芷兰眼前一亮："您就是当年那位'问道人'？家父常常提起！"
就在这时，一个清瘦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出。他身着青衫，面容清癯，手中握着一卷诗稿。
"陆临川，献丑了。"他对众人一揖，"适才听诸位谈论，倒让在下想起一事。这些日子长安城中，总有些奇异之象。我写过几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之意仔细观察着陆临川。她发现这个看似温雅的书生在说话时，周围的空气会出现微妙的波动，虽然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
这时又有一个身着工匠服的年轻人挤了过来："哦？陆兄也注意到了吗？这些天我在算术机关上也发现了一些古怪之处。在下赵明玉，工部匠人。"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阵铜磬声。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一队仪仗正从贡院内缓缓而出，为首的道士手持银钟，每走一步就敲响一次。
"殿下驾到！"有人高声唱和。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宋之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仪仗中走出——正是当朝的庆王李明瑜。她记得三年前在上元灯会上远远见过这位王爷，当时他醉醺醺地在街上撒欢，还砸了几家店铺，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但此刻的李明瑜却给她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位王爷一身玄色直裰，外罩青色道袍，腰间系着和那些道士同样的银索。他的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锐利，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若不是那熟悉的面容，宋之意几乎认不出这是当年那个醉生梦死的纨绔。
"诸位。"李明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场地，"这场考试，与往常不同。"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人群，在某些考生身上略作停留。当他的视线扫到宋之意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就移开了。
"有人为功名利禄而来，有人为家国天下而来，也有人...是为寻找真相而来。"他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诸位很快就会明白，这不仅是一场考试，更是一场...试炼。"
最后这个"试炼"二字，李明瑜说得很重。宋之意注意到，当他说这话时，腰间的银索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光芒。而在她的视角中，王爷周身笼罩着一层奇特的光流，那些光芒的流动方式，与父亲札记中描绘的某些现象极为相似。
林钰立在廊下，忽然蹙眉道："那位大人身上的气息很是奇异。"莫谦闻言，捋须点头："确是如此。老夫观其形貌，倒像是被什么力量改过。"宋之意听在耳中，默默将这番话与父亲札记中的记载互相印证。
道士们开始召集考生排队领取号牌。宋之意注意到，这些道士手中的玉牌会在某些考生经过时发出微弱的光芒。
"有异。"林钰低声自语，眼神若有所思。
谢芷兰和莫谦经过时，玉牌都明显亮了一下。轮到杨虎和陆临川时，玉牌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嗡鸣。而对于王进、孙书文这样的普通考生，玉牌则毫无反应。
轮到宋之意。她发现负责登记的正是那天的道士。老道士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长："甲字一号。"
接过玉牌的瞬间，宋之意感受到一股奇异的能量。在她的视角中，那些符文似乎在流动，组成了某种复杂的图案。她注意到谢芷兰、林钰、莫谦都被分在了甲字号，杨虎和陆临川也在其中。而其他考生，包括那些为功名来此的人，都被分到了其他号段。
这时，俞开研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之意，小心。城中的异象越来越频繁了。"
宋之意点头。她看向四周：谢芷兰正在默默推演着什么，莫谦老先生的目光深邃异常，林钰立在廊下若有所思，而杨虎和陆临川虽然还未完全觉醒，但显然也感觉到了什么。
"开研。"她转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损友，"记住我们说好的。如果我三天内没有消息，就按计划行事。"俞开研郑重点头，递过一个小包袱："新的软甲，比上次那件更结实。"
宋之意接过包袱，心中一暖。从小到大，每次她要冒险，这个青梅竹马总会这样默默地帮她准备一切。他们之间的友情，早已超越了普通的玩伴。
"全体甲字号考生入场！"道士的声音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洪亮。
宋之意深吸一口气，跟随人群向贡院走去。这座据说由古代祭坛改建的场所，在晨雾中显得格外神秘。她注意到那些道士正在院门两侧摆出奇特的阵势，他们腰间的银索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当穿过院门的瞬间，宋之意最后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李明瑜。在现实与试炼场交界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王爷的形象出现了短暂的重影——那道重影穿着古怪的银色长袍，浑身笼罩着诡异的光芒，就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所有的景象都开始扭曲、重组，就像是一幅巨大的画卷被无形的手撕碎又重新拼接。当她再次睁眼时，眼前的世界已经完全改变——
那是一个充满未知的空间，到处都是流动的"数据"光流，就像父亲札记中描绘的那样。银色的光线在虚空中交织，勾勒出无数神秘的符文。远处似乎有巨大的机关在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而在她身边，谢芷兰、林钰、莫谦、杨虎和陆临川也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天空中，那轮诡异的明月依然高悬，裂痕中不断有银色的光芒流泻而下，就像是某种神秘力量正在泄露。整个空间充满了一种超越现实的奇异感，仿佛他们已经踏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维度。
在那流动的光芒中，她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高台若隐若现，李明瑜的身影正站在上面，俯瞰着所有进入试炼空间的考生。这一刻，宋之意终于确定，这位王爷恐怕也是这场巨大谜团中的一个重要棋子。
显然，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