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双双对峙

林德妃性子急躁,这时倒颇沉得住气,紧紧盯着谢治尘,喝道:“别过来!”

谢治尘惟恐激怒她,只得收起卷册,驻足不前。

林德妃凑到青罗耳旁,低声道:“圣上果真不顾你的死活。”

连她也看出来了。青罗心底冷笑,父皇以为她与谢治尘反目,仍派他前来,似乎并不怕他伺机报复。

青罗对林德妃道:“娘娘以我为质,恐怕要挟不了圣上。”

数十双眼虎视眈眈,弩手已就位,林德妃恼恨握了张没用的牌,越发谨慎,为免有人从后偷袭,背抵着马车车厢。

二皇子尚未想到这一层,他自小以为寄月是父皇心头宠,见他母妃拿住了寄月,眼底燃起希望,迫不及待道:“母妃,快救救儿臣!”

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响,隐隐约约有含糊的唱念之声。

阴暗的云层交叠,彻底遮住了日轮,炽烈的日光转淡,炎热的午后,凉风乍起。

谢治尘掩唇咳嗽了两声,大约是肺上的伤又发作起来,脸色苍白得不见半分血色,额际不住滚下冷汗。

青罗担忧地看着他,怕他随时会倒下。

与此同时,三皇子的灵柩已自东正门进入长安城,沿东门街西行,途经金吾卫所在的重仁坊。

为首的裴勖之远远望见坊门外人头攒动,随从上前打探过,拍马回禀寄月公主被挟持,禁军尚在金吾卫衙署外与歹人对峙。

裴勖之脸色一沉,当即拨转马头,喝退人群,直奔金吾卫。

对面来的一辆马车内,凤仪撩开帘子,喊了声“裴勖之”,未得回应,随即吩咐车夫打马跟上。

金吾卫衙署前,林德妃要求禁军就地放下弓弩,退后一丈,才许谢治尘上前。

她存心试探,未料谢治尘却一一照做。

青罗暗自发急,事事有回应,林德妃只会有恃无恐。

“娘娘既知以我威胁不了父皇,何苦还白费心思?”

谢治尘闻言目光在她脸上略停,走近些,提起卷册。

林德妃一目十行,读着卷册上记载的本案始末,越往下看,脸色越难看。

青罗与她一道读完,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皇帝要斩杀二皇子。

后宫女眷众多,好些皇帝连见也未见过,这杨婕妤便是其一。据彤史记载,皇帝从未宠幸过杨婕妤,杨婕妤却诊出了喜脉。

皇帝得知后不动声色,将杨婕妤软禁于寝宫,等她那尚不知情的情郎自己撞上门,甚至在二皇子露面后也未立即动手。

直到他利用这些年埋在禁卫当中的暗线,仓促发动宫变,亲自潜入皇帝寝宫,提剑刺向皇帝。

原来二皇子便是杨婕妤另寻的出路。

林德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末了短促地冷笑一声。

便在此时,裴勖之翻身下马,欲往里闯,因禁军拦堵,视线受阻,急得叫了声:“阿罗!”

凤仪不满道:“你们连我也敢拦?”

青罗听出是他二人,正待开口赶裴勖之走,谢治尘看着她,抬手示意放行。

裴勖之冲过来,一眼瞥见架在青罗颈侧的刀刃,登时吓得气都不敢出,“德妃娘娘,你当心些。”

凤仪一身环珮叮当,紧随其后,见是林德妃母子,抱起双臂,不屑地哼了一声。

林德妃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一番,命令裴勖之道:“你去将我儿带来。”

凤仪立时不悦,抬手指着林德妃骂道:“你这疯妇,有何资格使唤他?”

裴勖之二话不说,转身就去押二皇子。

凤仪气得大叫:“裴勖之,你站住!”

谢治尘颔首示意狱丞将人交给裴勖之,转过头来,咳嗽一声,对林德妃道,“娘娘已看过卷册,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令郎罪无可恕。”

林德妃厉声反驳:“一派胡言!必是那狐媚贱人勾引我儿!该死的是那贱人!我儿冤枉!”

凤仪走到谢治尘与林德妃中间,一把夺过谢治尘手中的卷册,迅速读完,不可思议地皱起眉,继而指着林德妃的鼻子大笑:“你儿乃是禽兽不如!”

林德妃斥道:“住口,是那贱人该死!”

凤仪将卷册还给谢治尘,朝林德妃走了一步,“疯妇,人已死了!”

林德妃双眸微眯:“那又如何?她该死!”

二皇子手脚戴着枷锁,被裴勖之押过来,正听见这一句,呆了呆,一脸痛苦道:“你说什么?阿漱她死了?”

林德妃气得瞪着他,“孽障,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个贱人?你想下去陪她,母妃成全你!”

二皇子脸色一黯,怔怔道:“儿臣不想死。”

“父皇已下令斩了你,你还能活命?” 凤仪隔岸观火,扫了眼青罗,又提醒谢治尘道,“谢大人也不好自作主张违抗圣命吧?”

谢治尘淡淡应了一声,“不错。”

青罗垂眸,隐隐猜到谢治尘的打算。

二皇子自短暂的伤感中醒过神,重新惊惶起来,“母妃救我!”

“如何救?你做下这等丑事,圣上怎会放过你?”

二皇子讪讪辩驳:“后宫女子无数,有些到死都没见过父皇,阿漱年纪轻轻,原就与他不衬,跟了儿臣有何不可。”

林德妃怒其不争,“你府中姬妾又少?世上女子千千万,你偏要碰他的人!不争气的贱骨头!”

母子二人争执不休,凤仪抱起手臂,事不关己地在旁瞧热闹。

林德妃眼风扫过她,刹那间,一把推开青罗,手一伸,掐住了凤仪的脖颈,扯到身前,另一只手顺势送上匕首。

凤仪又惊又怒,“你敢动我,父皇一定杀了你!”

林德妃未理会,对谢治尘道:“放了我儿,否则我杀了她!”

谢治尘接住青罗,揽着她的肩拥在怀里,退开两步,为难道:“娘娘稍等,释放死囚需请示圣上。”

林德妃紧了紧匕首,刀刃见血,凤仪立时痛得大叫,“快放了他,父皇可舍不得我!”

二皇子急道:“母妃糊涂!要她何用?”

林德妃没管他,只看着谢治尘,“放不放谢大人给句话,不放我立刻杀了她!我儿若活不成,那便同归于尽。”

又对裴勖之道:“她与裴世子已订亲,裴世子不管么?”

裴勖之看着青罗,并未留意听她说了什么,他见青罗脱险,原本松了口气,目光不经意转至她隆起的腹部,便呆住了,脑中嗡嗡的,半晌开不了口。

“阿罗,你……”

凤仪见他魂不守舍,娇声催道:“裴勖之,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放人!”

林德妃失去耐心,“谢大人,想好了么?”

谢治尘尚在迟疑,王栖恩不知几时来了。

“德妃娘娘使不得,使不得!丽妃娘娘有孕在身,凤仪公主若有个闪失,她怎受得住,圣上面前也不好交待呀!”

林德妃冷笑,“王公公来得正好,叫他们放了我儿吧。”

王栖恩碎步疾行至谢治尘跟前,拂尘搭在臂弯,低声向他讨主意:“谢大人,这如何是好?”

见青罗在,关心道:“公主没伤着吧?”

“没事,不过受了些惊吓。”青罗说着,推开谢治尘的手臂,与他分开。

谢治尘怀中陡然一空,便似心头空了一块,看了看她,才回过头来对着王栖恩,面上露出难色,“圣上的意思是不惜一切代价擒住德妃娘娘母子,公公来此,可是圣上另有旨意?”

“圣上不放心,命奴婢来瞧瞧,”王栖恩叹了口气,压低嗓音道,“谢大人,凤仪公主不能有事。”

谢治尘问:“公公的意思是,先放了二皇子?”

“商量好了么?”林德妃握着刀柄的手往下一压,凤仪脖颈的血痕立时加深。

王栖恩听着凤仪尖叫,眉眼皱成一团,“谢大人!”

“且慢!”谢治尘转头看向王栖恩,见他颔首,方才不紧不慢地对林德妃道,“娘娘,莫伤凤仪公主,臣可放二皇子走。”

二皇子有些不敢置信,待反应过来,顿时喜上眉梢。

林德妃不敢掉以轻心,又道:“叫禁军撤回衙署内!”

谢治尘点头,人群迅速如潮水般退去。

裴勖之松开二皇子,失神地看着青罗。

狱丞上前解开枷锁,二皇子一得自由,立即几步跨至林德妃身旁。

林德妃押着凤仪上了车,吩咐二皇子驾马,一面对谢治尘道:“不准跟着,我们出城后自会放了她。”

谢治尘勉强止住咳嗽,提醒道:“娘娘务必信守承诺,放了凤仪公主,否则圣上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林德妃没作声,二皇子扬鞭打马,马车转个弯,载着三人驶入坊中南北主街,绝尘而去。

金吾卫当即派出一小队人马,远远尾随在后。

王栖恩叹了口气,火急火燎地回宫复命。

春杏跳下马车,跑过来,拉着青罗检查她身上可有伤,“公主没事吧?”

青罗摇头,抬眼见裴勖之正看着她。

他这一路风尘仆仆,想必吃了不少苦,脸上瘦了一圈,下颌的青胡茬也没顾上刮,身上仍是离开长安前,最后一次去见她穿的那件袍衫,袖口已磨破了。

青罗心道她有孕不必与他解释,见他如此又于心不忍,正想开口,忽听谢治尘咳嗽起来。

“大人且回去歇着吧,”青罗看了眼送春杏来的马车,“大人可与本宫同乘。”

她说罢,转身便走,谢治尘默不作声地跟上。

裴勖之僵立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车离开,似一尊凝固的石像。

青罗掀起车后帘子,看了片刻,忽觉腕上一冷,谢治尘攥住了她的手腕。

“公主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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