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兰夜回忆完了这长长的故事,卫颜疑惑地摇着扇子。他似乎不能理解兰夜这种复杂的纠缠的感情,沉默半晌方才开口。
“我原以为你是话本里那痴心不改的书生,没想到你竟是棒打鸳鸯的纨绔。蔷华他们真是白心疼你了,按照常理来说,你就是个混蛋。”
兰夜没有反驳,他眼里蓝色的妖气退却,从回忆里慢慢剥离出来。
“或许吧。”
卫颜打量着面前的兰夜,这张二十一岁不变的少年的容颜下,有一个已经两千多岁的苍老灵魂。他已经不像年少时那样冲动,懵懂,血性,易怒,现在的他做事冷静,不怒自威,是受众妖拥戴的朽夜阁主。
只有在遇到有关唯音的事情的时候,兰夜身上才会出现年少的影子,那种别扭的骄傲,痛苦和偏执。
卫颜问他:“唯音转世后你一直用观世镜看她,却不肯出现在她面前,难不成是因为她死前说再也不想见到你?”
兰夜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她既然不想见我,我何苦凑上去。”
卫颜笑起来,眼角的泪痣给他的笑容添了几分邪气。他敲着桌子,漫不经心地说:“这两千年来你为她九死一生,却连见她一面也不敢。且不说前世如何,现在你可是朽夜阁主,生得这样一张祸水的脸,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就这样非她不可,到头来还要为他人作嫁衣,你图什么呢?”
兰夜沉默了很久,手指把酒杯磨得发白:“我忘不掉她,这不公平。”他漆黑的眼眸里映射出某种偏执:“我要她亏欠我,要她也永远记得我。”
卫颜一脸看着傻子的神情看着兰夜,嘲讽地说:“你倒是有心了,可惜没脑子。”
兰夜也不生气,可能是因为刚刚回忆过那样一段起起伏伏的人生,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他只是淡淡地说: “等你有了心就明白了。”
卫颜愣了愣,扇子在手里打了个转,红色的眼眸里仿佛燃了一层小小的焰火。他笑了起来:“指日可待,不过这种感觉,我可不想明白。”
兰夜看着这个千年如一日游戏人间,逍遥自在的朋友,不禁说道:“你真的想要一颗心么你现在这样无牵无绊,倒也挺好。”
卫颜拿起一个酒杯,另一只手拿扇子挑着酒壶的把儿给自己倒满酒:“遗憾的是我连‘好’这种感觉是什么都不知道。”
有一颗心的话,应该会有趣得多吧。
酒过三巡,卫颜看着兰夜一身绣着蓝色兰草的黑衣,抱怨道:“大晚上的你不能穿件鲜艳点的衣服么?看不清你身子只看见一张苍白的脸,忒吓人了。”
兰夜夹了一筷子菜,不咸不淡地说:“你今天怎么没有恢复妖身?”
卫颜挑起自己的黑发,笑起来:“偶尔的时候觉得当个人也不错,虽然这黑发不及我原来的红□□亮,这黑眸也比不上我的红眸,但是我的美貌可是一点也没减。”
卫颜的确很漂亮,比兰夜的容貌也不会差到那里去,他的漂亮是明艳的炽烈的,让人觉得看久了会灼伤眼睛的漂亮。
与几乎不现妖身的兰夜相反,卫颜十分喜欢自己的妖身,一旦离开人群便会恢复红发红眸的样子。
兰夜上上下下打量了卫颜一番,轻轻一笑:“怪不得尚书大人的独女要死要活地要嫁给你。”
卫颜一副无辜的样子:“是她说喜欢我,说要陪在我身边,我从来就没有说过喜欢她的话。她父亲要我放弃,那还不简单可我放了他女儿又不干了,非逼问我到底爱不爱她。”
他还记得他毫不犹豫地说出“我不会爱人”的时候,那个女人眼中的泪水。人啊,既然只想听自己想听的那些,为什么还要他说实话呢
“对了,南和王进京,正巧骊妃也怀孕了,真是顺利。”卫颜咂了一口那美酒,笑嘻嘻地说:“檀尘有神骨,妖不可杀之,但是人可以啊。”
这边唯音从风烛画的小寮回来,逛了半天的集市却越来越意兴阑珊,索性坐在朱雀街朽夜阁门口的台阶上,把花坛里檀尘给的佛珠刨出来把玩着。她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先想着最近可能要通过释真来了解檀尘的动向了,然后思绪慢慢飘远,她想起下午蔷华美人说的话,好像隐隐有什么线索浮出水面。
就在她觉得她要看清那个线索的时候,一双黑色云靴出现在她视线里,她愣了愣,目光上移。那张熟悉的苍白绝艳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兰夜身后是朱雀街上的点点灯火,橙色的光芒映得他的轮廓柔和,呈现出一种少见的近乎温柔的美丽。
他似乎也很惊讶,低头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她。唯音先反应过来,她慌忙站起来,隔着两级台阶的高度正好能够平视兰夜。
“公子,我把皆凌带到风烛画那边了,烛画说三天能好。我三日后会去把他带回来的。”
不用带回来,绘完面皮后他七窍已开,可以自己回来。
兰夜看着她惊喜的眼神,沉默了一瞬然后说:“知道了。”
说完他便想绕过唯音走进门里,却被一股微小的力量牵住。
唯音攥着他的衣角,一双明亮的眼睛对上他的:“公子,今天是我的生辰。”
兰夜面上没什么反应,却不禁把袖子里那个白玉簪子再往里藏了藏。
“我知道,去千鸢那里领贺礼罢。”
“我不要礼物。”唯音有些紧张:“公子能陪我聊会儿天吗?”
兰夜眼眸微动,就这样看着她许久。就在唯音以为要被拒绝的时候,他转过头去,声音飘来:“走罢。”
唯音愣了愣:“啊?”
“你想在大门口聊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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