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是师徒,合该把自己的情况敞亮说,若是鹤儿不愿先开口,那么可以先由为师来问。”
赵千鹤听此慌张抬头,对上范庭生灰色的双眸,她双唇轻颤,抿了又抿,才犹豫着开口道:“鹤儿的阿娘前不久被立后,如今,鹤儿是新朝的四皇子。”说罢她猛地跪下,“鹤儿对师尊有所欺瞒,还请师尊责罚。”
范庭生没有让她立刻起来,只是顺着她的话继续问道:“你是女儿身,为何是皇子?”
“阿娘为了得到圣上的宠爱,瞒报了我的性别,至今始终以男儿身份面对外人。”
“习武总该有个缘由,你是缘何来找我的?”
赵千鹤咬咬唇:“鹤儿自知宫闱重重,不愿涉身权力场,只求自保,若无武力加身,则难以求全。”
“今年多少岁了?”
“虚岁十一。”
十一岁……范庭生看着跪在那的小小一只,俯身将她扶起,替她拍拍膝上的灰尘,心里生出些许愧疚,或许自己之前的确干得有些过分了。
“当今朝堂如何局势?”她拉过一边的椅子,示意赵千鹤坐着讲话,又沏了杯茶,推到她的面前。
“鹤儿有一同父同母的兄长,唤赵千莲,是当今的二皇子,其余三位皇子公主皆是故皇后所出。”
“当今太子是谁?”
听范庭生这么问,赵千鹤的眼睛亮了亮:“当今太子是大皇子,唤赵正乾。大哥对我很好,仁亲爱民,爱憎分明,在朝堂上下的风评都很好,阿耶也很看好他,如果不出意外,想来下一任龙椅便是大哥坐。”
范庭生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已经猜到如今朝堂是何般模样。
皇后更迭,太子之位自然举棋不定,狼子野心之人有所行动是意料之中。她思索毕了,便拍拍赵千鹤的肩膀,问道:“鹤儿只想自保么?”
“自保是鹤儿唯一能做的了。”她垂下眼眸,“骨肉亲情,我下不去手。”
见她如此,范庭生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自保也不错,不过鹤儿你要记住一件事。”
“是何事?”
“许多事的发展,并不能如我们所愿,但即便是不如自己所期,也不要因此而否定自己。”
“师尊,这是何意?”
“现在不必想明白,记住就好。”范庭生摸摸她的头顶,“神仙都没法预测到未来,更何况是凡人呢?”
“师尊也不能预测到吗?”赵千鹤眨巴眨巴眼睛,轻轻捉住她的袖角,“师尊不是仙君么?”
“窥探天机可是会遭报应的,鹤儿可愿为师因此遭雷劈?”她调笑着说道。
“那还是算了,师尊被劈了我就再不知上哪找待我这么好的师尊了。”赵千鹤鼓起脸颊,“师尊还长得这般好看,跟谪仙似的,世上应找不出第二个。”
真是童言无忌。范庭生被这番话逗乐了,弯腰把她抱起,赵千鹤惊呼一声,双臂搂紧了她的脖颈,听耳畔声音响起:“鹤儿得多吃些,为师一只手便能捞起你,练家子若没点肉可是会杯水车薪的。”
“那鹤儿做的饭师尊喜欢吗?”
“自是喜欢的。”
“以后由鹤儿来准备三餐可好?便算是付作师尊的拜师钱。”
“你这徒儿。”范庭生斜睨了她一眼,“买菜还不是花的为师的钱。”
“……”
见她不作声地低下头,脸再次憋红了,范庭生努力压住自己不断上扬的嘴角,果然,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隐居了几百年,沾点人气还是好的,感觉自己的心态都比以往一个人的时候年轻了。
“好了,不逗你了,以后买菜的时候叫上为师,为师与你一起下山。”她躬身把赵千鹤放在地上,指指后院,“后院墙中暗匣里有一把旧木刀,去把那取来,为师给你修理一下,日后就是你的家伙了。”
赵千鹤听此眼中兴奋大盛,忙不迭地往后院跑去。
看着小孩的背影,范庭生不由得想到,自己爱热闹的性子是从何时养成的?兴许是自从遇到那群吵闹的友人起吧,无论是云游习武还是创立宗门,有那些人在身边,总也觉得不孤单。
只可惜到最后,分道扬镳。
她垂下眼睫,右手不自觉地抚摸剑柄上挂着的流苏。
明月苦长生。
赵千鹤终于奉着那柄刀回来了,她接过仔细看了看,流年没有过多摧残它,想来保存得还不错,便抬头说道:“为师给它换一个刀柄就能用了,要是闲着的话你就去扎马步,扎上半个时辰。”说罢她就走进书房,在抽屉柜子里四下寻找木工的工具,挑了根上好的紫硬木,用刨刀修了形,又在石头上磨干净,用几张废弃的宣纸擦了又擦,凿出孔眼,在上挂了一根闲置的红色流苏,与刀身拼合后又寻了些新布把刀柄缠了几圈。
范庭生握着成品,掂了又掂,很轻,但适合十岁小孩入门练架势。接下来是开刃,正要对着石头开磨,范庭生一顿,思考一瞬,还是选择将其开刃。
无论什么兵器,都如双刃,尽早树立这个意识比较好。
想到这里,范庭生有点头疼,原来带徒弟要考虑这么多东西,当年的夏静客全是卫醒月一手带出来的,她只负责剑术的指导,还以为带徒儿很轻松呢。
早知道就问问她有什么心得了。
啧,算了,她还能有什么心得,夏静客之后捅了那么大篓子,自己修为都给在那次事情里全废了,若真的要细细算来,难不成卫醒月她这个做师尊的没有几分责任?
范庭生越想越生气,磨刀的力道不由得变大,刀尖发出噌噌的声音。
磨了一小会,她端起刀身端详,顺手向一边的竹身劈了一刀,用了三成力气,竹子被刀身砍去七分。
这个锋利度够了,就算伤到自己也不会太严重。
她也不想自己第一个徒儿缺胳膊少腿。
收起长刀,她背着手踱步到前院,见赵千鹤还在扎着马步,她看了一眼日晷,竟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她略有惊奇地抬眉,出声叫道:“时间够了。”
听到她的提醒,赵千鹤缓缓站直,走来时还有点踉跄。
“之前有习武?”
“是,皇子们从八岁时就会有宫廷武师来教导。”
范庭生听此也不意外,新国尚武这事从几百年前就初见端倪了,要不然后来也不会吞并宁国,又把戎骑从东面赶回大漠。
“你们的宫廷武师,是固定的一个世家吗?”
“非也,是一个师门,新朝武师大多数是师承刀宗。”
刀宗,和她想得差不多。
“刀宗的开山宗师,可是你的皇族先人?”
“具体名姓鹤儿不知,不过确实听兄长提过,是赵姓人士。”
果然是赵寻,在逐云客当个挂名长老后又跑去开创了刀宗,范庭生会心一笑,真是个闲不住的人,居然还跑回去教自家皇室宗亲了。想到当年那人在山巅上意气风发地说着豪言壮语,之后被她揍得到处乱爬,一点皇家子弟的样子都没有,她就忍不住想笑。
“师尊是认识他吗?”
“就是听说过,你师尊我哪能那么老啊。”范庭生摆摆手,把一边的刀递上前,“试试手感,之后教你寻龙刀法。”
赵千鹤两眼发光,细细摸了摸刀身,又翻来覆去地看。
范庭生不由得轻笑一声。
“有这么珍惜吗?”
“自然是有的!”她宝贝地捧着刀,“先前在宫里练刀,千莲兄长总是只给我最破最小的那把,练完了还不能自己带着,这是鹤儿第一把自己的刀。”
范庭生愣神,干巴巴地回答:“……这样啊,喜欢就好。”
以后真得对这小孩好点。
刚更几章,有点疑问是正常的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鹤儿只想自保
点击弹出菜单